唐天德看着隱沒在人羣中,笑容謙和的唐飛楊,心中的茫然幾乎要將他吞沒。
唐飛楊是他的長子,也是他第一個女人給他生的孩子,那是他和鳳秋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牽動了他所有喜悅的孩子。
這個孩子本來應該有最尊貴的身份,然而卻因爲他和鳳秋,最終變成了一個庶子,從小到大,都因爲出身而受到傷害,即便,他是那麼的優秀,可是再優秀,每個人看到了他,也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可惜的神色——可惜他是個庶子!
然而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只要當初他們沒有起那份貪念。
一切都源於鳳秋女扮男裝的一次遊玩,那個時候他和鳳秋一起,卻被紅蓮教的人盯上,差點兒被殺,是昆氏救了他們。
後來唐天德才知道,昆氏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爲昆家與紅蓮教死磕已久。
一切都源於他們身上還揹負着北冥這個姓氏的時候,北冥家,也就是昆家,當年是先皇手中的利刃,就連前朝皇室,都是由北冥家一手斬斷的。
而那些漏網之魚,組成了紅蓮教之後,就將北冥家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很多時候,他們不斷髮動自殺式襲擊,目標卻不是被北冥家保護的皇帝,皇室子弟,反而是北冥家的那些護衛。
北冥家的人並不多,甚至血緣關係也十分淡薄,甚至許多人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他們內部卻出奇的團結,這也就導致了兩家的世仇越來越深,深到無可調解,即便是兩方後來都隱匿了起來,也仍舊只要一聞到對方的味道,就會跳出來發動攻擊。
而昆氏,當年就是爲了追蹤紅蓮教纔到了帝都。
帝都人都知道,昆氏當年救過唐天德,所以後來唐天德才娶了昆氏,事實上並不是。
紅蓮教的人要殺的是皇族公主鳳秋,而唐天德不過是被牽累的,至於昆氏,這不過是一個心軟的小姑娘,最終爲了救兩人,放棄了原本藏匿的計劃,那一趟打鬥,她幾乎是撐着最後的一口氣將他們救回去的。
然而,這份救命之恩,從最初的感激之後,很快就變了味道。
昆氏,長得很像當年先皇的侍衛首領。
那是一個鮮爲人知的秘密,那位侍衛首領,其實就是神秘莫測的北冥家家主,也是血煞衛的掌控者。
而這麼巧,鳳秋的母妃把這一切記了下來,並且告訴了鳳秋。
當時還是個女孩兒的鳳秋,頓時激動不已,她告訴唐天德,這就是他們日後登上權利巔峰的機會。
於是,在唐天德的刻意交往下,欺騙一個心軟的女孩兒,總是很容易的,昆氏被唐天德騙了,她以爲她得到了幸福,孤注一擲地跟了唐天德,斷了與昆家的聯繫,最終卻將自己弄成了一個悲劇。
直到今日,唐天德有時候午夜夢迴,都會被那一日昆氏臨死前的慘況驚醒。
而這段時間以來,他越來越多的夢到曾經以爲已經遺忘了的場景,比如昆氏爲了兒女忍辱負重,比如昆氏被陷害吃下毒藥而早產,再比如昆氏拖着狂涌鮮血的身子,瞪大了眼睛祈求他和鳳秋,不要對兩個孩子出手……
唐天德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越來越頻繁地想起那些事情,他只知道,他已經快要崩潰了。
他和鳳秋謀劃了那麼多年,甚至連親生孩子都讓鳳秋隨意蹂躪,然而最後呢?
他最鍾愛的兒子變成了庶子,身份低賤,他和鳳秋的感情變得淺薄,甚至消失,他的女兒也再不是小時候乾淨可愛的小孩兒……
“父親,我不知道,我……”唐天德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其實他知道的,造成如今的局面,他自己有很大的責任。
“不,你知道,只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唐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對於這個兒子,他總是不太喜歡得起來。
看似深情如海,實則涼薄至極。
這個兒子當年能夠爲了公主而拋開父母生養的恩澤,後來又能夠因爲權勢而放棄父子天倫,如今……他之所以說自己不知道,怕是因爲他不知道還可以捨棄什麼了吧?
“你已經失敗了,鳳秋已經拋開你投靠了皇帝,只有你自己還在原地踏步。無論是昆家還是北冥家,都不是你我可以沾手的。
無論是誰,只要沾染上了那些東西,就註定會成爲了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你雖然尚了公主,但是說到底還是唐家的人。
唐家祖訓,唐氏弟子不可沾染奪嫡之事,無論昆家到底藏有什麼東西,你都不能碰,否則,便會給唐家帶來巨大的碼放,成爲唐家的罪人!”
唐烈的話,讓唐天德驚呆了——唐天德的意思,是要他從此刻就開始放手了?他怎麼會甘心?而且,鳳秋就算是換了人選,也是投靠王家,而不是皇帝啊!
“從今日起,不許你再觸碰任何有關昆家和肅王府的事情,這是命令,若是你不聽,便將名字從族譜上拿走,再去折騰吧!”
帝都的天要變了,有些事情,動輒粉身碎骨,就算是他這等老狐狸都要精打細算,步步小心,而這些莽撞卻貪婪的小一輩,又能夠保證自己不會帶累唐家嗎?
所以,既然做不到步步生蓮,便徹底退下來吧。
“可是父親!我……”唐天德怎麼肯甘心?他纔多大?正直壯年,如今要是退下來,難不成去提前養老嗎?
然而唐烈充滿了失望黯然的一眼,卻讓唐天德徹底閉嘴了。
唐烈對他是失望的,他的腳步停住,看向了不遠處站在黑暗中的人影,轉頭看向了自己已經面露驚恐的兒子,緩緩地問道:“這一次,你還覺得,你自己能行麼?”
唐天德看着黑暗中那個長相與昆氏十分相似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恐慌,噗通一聲就跌坐在了地上,徹底癱軟成了一團。
早在王太后下令要給唐卿驗身的那一刻,肅王府就已經和王太后打起了擂臺賽,鳳九離給唐卿掛上了肅王府信物的消息不脛而走,不過是一個信號。
一個,王太后要爲難的人,卻是我鳳九離已經徹底認可了的人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