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寒心
朱志成對她笑：“劉大媽，我是志成。”
劉大媽笑呵呵的，“可有好些年沒看到你了。”她瞟一眼朱志成揹着的鋪蓋卷，“這是從鄉下回來，吃你弟弟喜酒的？”
朱志成愣了一下，“志高要結婚了？”
劉大媽笑：“我聽說是快了，日子就定在年後。”
“就是姑娘家要求買齊三轉一響，你家裡答應了，現在正四處湊錢呢。”
蘇茜眨了眨眼，她好像聽誰說過，三轉一響是指縫紉機，自行車，手錶，收音機。
這可都不便宜，加起來得好幾百塊，她不由得看向朱志成。
朱志成也明白了什麼，臉有些發白，“我媽——”
劉大媽道：“剛我出來的時候，還碰到你媽，買了菜剛回去。”
朱志成聲音有些顫抖：“我媽，我媽她身體還好？”
“尤其是最近，要給你弟弟娶媳婦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女人接着道：“擔心什麼，拿不出他肯定會去借的。”
院子裡朱永清疑惑的看着門口，“誰來了？”
木門虛掩着，蘇茜忽然聽到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老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寄錢回來，這信寫出去也有半個多月了，也該寄錢回來了啊。”
朱永清將幾人讓進屋裡，何臘梅去泡茶。
“志高的婚期也快到了，到時候，拿不出三轉一響，這婚事可咋辦！”
朱志成緩緩的擡起頭，“媽——”
眼下的情形讓人有些寒心。
迎面是一排房子，大小五間，中間是個堂屋，兩間正房兩間耳房，應該是祖上傳下來的老房子。
要不要裝病？
剛纔老大到底聽到了沒有。
蘇茜尷尬得想立即就走，不過，總得看到廖叔安頓好了才行。
朱永清這纔看到朱志成身後還站着幾個人，“是志成的朋友？進來，都進來坐吧。”
朱志成站在那裡似乎在理清思緒，過了好一會兒，回頭努力對大夥扯出一個笑，“走吧，我家就在前面不遠了。”
這時木門忽然打開，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出現在門口。
朱志成之前聽了劉大媽的話，心裡還存着一絲幻想。
話說完，朱永清突然察覺到什麼，尷尬的扭過頭，不敢看朱志成。
頂職的事，他纔想起來一直沒跟老大說。
他只好咬咬牙，辦了個病退。
只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大兒子回來了。
朱永清道：“還上什麼班，我前幾年就辦了病退，給志高頂職了。”
“志成啊，得空了去大媽家坐坐啊。”劉大媽說着便走了。
他反應比何臘梅快，趕緊道：“快快，快進屋。”
他就一次次的賣血，然後寄錢回家。
朱志成就這麼怔怔的盯着那扇木門。
何臘梅心裡更慌，她現在這樣子也不像是重病要動手術的人，這咋辦？
如今單位上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眼看二兒子高中畢業了在家閒着，要是不給他弄個工作，只怕街道的人就要來家裡勸他下鄉去了。
主要是，這事不好說。
他自己吃糠咽菜，省下每一分錢寄給家裡，家裡人絲毫不考慮他的死活，毫無顧忌的吸他的血汗。
七年未歸的家，此刻看起來竟是那樣的陌生。
蘇茜站在朱志成身後，又是尷尬，又是替朱志成不值。
接着是男人的聲音，“他在鄉下只是種地，這麼多錢，他肯定拿不出。”
“我還得去買菜，今兒本來就去晚了，別一會兒啥都買不到了。”
朱志成站着沒動，“爸，我還有幾個朋友。”
怕老大有意見。
朱永清一時沒反應過來志成是誰，走到門口也嚇了一跳，“老大，你回來了？”
他們都知道，朱志成這次回來是因爲他媽病了，要動手術，朱志成回來一是送錢，二是想照顧他媽。
劉大媽爽朗一笑，“好着呢。”
兩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忐忑，老大這臉色不太對勁，該不會是他們剛纔閒扯的那些話被聽去了吧。
他忽然沒有勇氣踏進這扇門。
朱志成還站在原地，身後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聲。
何臘梅臉上的肌肉一時間彷彿不聽使喚。
夫妻倆是一致打算將二兒子留在身邊養老的，怎麼也不能讓他下鄉去。
“要不，你再寫封信去催催，就說我躺在醫院等着動刀子呢，讓他趕緊寄錢回來。”
男人嘆息，“這麼大一筆錢，只怕也不容易借。”
何臘梅回頭，“是，是志成。”
朱志成人有些木木的，站在那裡聽劉大媽說着。
這會兒，這一絲幻想也被他媽無情的打碎。
女人道：“一兩百塊也比沒有強！實在不行，縫紉機就先別買，只買手錶和自行車。”
退休以後，工資少了一點，不過，家裡拿工資的人多了一個，日子倒是好過了。
“我估計他頂多也就能借個一兩百塊錢寄回來。”
女人看到朱志成，彷彿受了驚嚇一般，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幾人跟着進了院子。
院子不大，裡面堆了些雜物。
興許媽生病了，誰都沒告訴，鄰居們也都不知道。
蘇茜朝女人看去，女人皮膚細白，臉上皺紋不多，看起來精神飽滿。
像是想笑，可實在笑不出來，看起來就像是在哭一樣。
院子一側還搭了個紅磚屋子，應該是廚房。
他想起家裡一封又一封的信，幾乎每次都是哭窮，要錢。
這幾年也攢了點錢，就打算將二兒子的婚事給辦了。
幾人跟在朱志成後面，走到一處油漆斑駁的木門前，朱志成站住了腳步。
朱志成將鋪蓋卷放下了，看朱永清在旁邊有些尷尬，爲了緩解氣氛，便拉家常似的說了句：“爸你今天沒上班啊？”
朱志成垂着眸子，似乎沒聽到朱永清的話一樣。
何臘梅端着茶過來，朱志成站起身，“爸媽，廖叔來京城辦點事，可能要暫時在家裡住一段時間。”他現在只想先將廖叔安排好，再自家人好好談談。
誰知何臘梅驚訝的道：“家裡哪有地方住？”
朱志成聽到他媽這麼說，從進衚衕開始積攢的失望再也壓不住了，他聲音有些冷，“家裡四間房，怎麼，連我的臥室都沒有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