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啊,今兒都有誰上門?”餘枝半靠在軟榻上,身上搭着毯子。
賀曉蝶便一一說給她聽,“威遠侯夫人,鴻臚寺少卿夫人,張翰林的夫人,還有戶部幾位大人的內眷……”她一連說了七八個人。
“今兒人挺多。”餘枝閉着眼睛感慨了一句。
賀曉蝶嗯了一聲,沉默片刻,道:“不管誰上門,您好好養您的身體,那些人有我和花花接待。”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您病着,沒人挑您的理兒。”
身在聞九霄這個位置上,他的夫人病了,探病的自然不少。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見到餘枝的面,聞九霄以夫人要靜心養病爲由,不許任何人驚擾她。
一般登門探病的各家女眷都由花花和賀曉蝶接待,花花還要上學,多數的時候還是賀曉蝶接待。
餘枝這一病,賀曉蝶更不願意走了,餘枝也不攆她了。她身上的古怪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要是……她還得找賀曉蝶託孤呢。
那些來過平北侯府探病的女眷,花花在還好,她嘴巴甜,這個伯母,那個嬸嬸的,感謝的話說得可動聽了。待人接物一點都不怯場,還能陪人嘮家常,時常讓人忽略她的年齡。
若只賀曉蝶在,場面就沒這麼和諧了,她呀,除了讓丫鬟上茶,就是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說着致謝的話,然後……沒有然後了,冷場了,沉默在空氣中一直蔓延。這種古怪的氣氛,讓這些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內宅夫人們都如坐鍼氈,一杯茶沒喝完就紛紛告辭了。
賀曉蝶還不滿呢,三爺都對外發話了,夫人要靜養。一個個的來探什麼病?添亂!
衆人只知餘枝病了,但鮮少有人見到她的面,無端便多了許多猜測。猜測最多的便是她得了惡疾,快不行了。
有人惋惜,年紀輕輕怎麼就得了惡疾呢?兒女雙全,眼瞅着長子就能娶親了,兒媳婦一進門,馬上就能享清福了,怎麼就……嘖嘖,紅顏薄命啊!
有人幸災樂禍,人的命,天註定。該是什麼命就是什麼命,小小村姑,卻妄想攀高枝,就算一時得志,沒那個命還不是享不了那麼大的福分?命賤,壓不住!
終於有一天,衆人發現聞九霄的右手腕上纏着一串佛珠,走哪戴哪,一刻都不拿下來。
之前所有的猜測都在此刻得到了證實,天哪,原來小聞夫人真的快不行了!
不光女人八卦,男人也是一樣的,朝臣湊到一起說到這事,都是一臉的唏噓同情。
“哎,聽說了吧?爲了給夫人祈福,小聞尚書日日下了值就趕去護國寺在佛前跪拜。”
“真的呀?看不出小聞尚書還是個癡情種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當年餘氏墜崖,他可是一怒爲紅顏,險些沒把整個京城翻過來。這麼多年不染二色,後院也沒多進一個人,他那夫人就是他的心尖尖。瞧見他手上的佛珠了吧,捐了大半家產做善事跟護國寺方丈求的。”
“一半家產?天,小聞尚書可真捨得!”
“不是說了嗎?他甚是愛重夫人。”
也有很多不贊同的,認爲男子漢大丈夫,區區一個婦人,太兒女情長了。男人就該建功立業,怎麼能沉溺於小情小愛?
聞九霄手上的佛珠,餘枝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拽着他的手,“怪好看的。”還上手摸了摸,“什麼材質的?”
“菩提木的。”
餘枝想了一下菩提樹,除了宗教色彩,它的木頭還不如金絲楠木、黃花梨木值錢呢。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改說道:“你什麼時候開始信佛了?”
聞九霄把人抱進懷裡,“求佛祖辦點事。”
餘枝就笑了,看着他道:“你這叫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佛祖纔不搭理你。”
“不會,我心誠。”聞九霄聲音淡漠,卻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篤定。
他誠心誠意祈求佛祖,他可以受千般苦萬般難,只求他的夫人能長壽康健,喜樂無憂。
此生,他心之所念皆在一人身上。蒼天若不許,他寧成魔,逆了這天,屠盡神佛!
餘枝大笑,本想再打趣他兩句,對上他幽深的黑眸,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因爲她的日漸虛弱,聞九霄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了,所有的壓力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他緊繃得如一張拉滿弦的弓。但在她跟前,他卻一句都不說。
夜晚,餘枝醒來,卻發現聞九霄沒睡,“三爺?!”她伸手,卻摸了一手的溼潤,“你哭了?”
下一刻卻被人緊緊摟住,他的臉埋進她的頸間,很快溫熱的液體就溼了她的寢衣。
餘枝擡起的手慢慢落在他的頭上,滑到他的背上,“三爺,不至於,真不至於。我現在不好好的嗎?無非就是虛弱點,沒病,沒中毒,就是虛弱了點,咱家又不窮,養着就是了。”
聞九霄心道:就是因爲這樣才難辦?若是病了,那就治病,再難治的病,總能尋到名醫對症下藥;若是中毒,解毒便是。再難,藥材再名貴,也有辦法可想,總好過現在束手無策呀!
“餘小枝,你別撇下我!”
餘枝的手頓了一下,“行,行,行,我儘量,不,我盡全力跟老天爺抗爭!這總行了吧?不哭了哈,放心,放心,我肯定長命百歲,走在你後頭。”
聞九霄點頭,把餘枝摟得更緊了,還不忘糾正,“我們一起。”捨不得你走在後頭。
“好!”餘枝在黑暗裡睜着眼睛,老天爺,她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哪裡出了毛病?給個答案行不行?三個孩子她已經夠操心的了,再加上一個聞九霄……唉,這一個怕是最難搞的。
人一旦有了牽掛,便沒有辦法再做到無懼無怕!
一如她。
餘廣賢向太子殿下請辭,他要住到廟裡爲他的女兒祈福。
太子挽留他,餘廣賢拒絕了,“臣也不知小女的病何時能痊癒,三月五月還好,若三年五年呢?還是不要誤了殿下的大事了。”
見太子還要勸,他道:“臣只此一女,因臣的不慎,讓她從小受盡苦難。餘生,臣只想彌補她。”
太子見勸不住,只好作罷,不過言明,太子詹士的位子還爲他留着。
餘廣賢拜謝,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