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珠打開門,李明眼前一亮,原來她換了一身深紫色的晚禮服,脣膏也換成了那個色系,穿了一雙黑色的尖頭高跟鞋,看上去有十釐米高,打扮得像是一個高傲的公主。
李明說:“那個戒指你怎麼不戴上試試?”
楊玉珠嬌嗔了一下,說:“沒人時我自己戴着玩。”她還擔心形象不那麼完美,又回洗手間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頭髮,出來時嘆了口氣。
李明問:“嘆什麼氣?”楊玉珠說:“原本打算買條項鍊的,等多做幾個項目再說吧。”李明苦笑一下。楊玉珠看了一眼李明,又“哼”了一聲,算是諷刺。
這時,服務員領着一箇中年男人進來了,他就是上海自動化研究所的陳所長。
陳所長穿着很普通。楊玉珠問:“陳叔叔,怎麼過來的?”陳所長說:“打車來的。”看來是個很小心的人,這種事情不能坐單位的車。陳所長看看楊玉珠,說:“小楊,怎麼今天打扮得這麼隆重?”
楊玉珠笑得有些得意,說:“請您吃飯,自然得隆重。”
李明跟陳所長握了手,他們已經認識幾年了。在陳所長跟前,李明的地位沒有楊玉珠高。楊玉珠揮了一下手,服務員開始上菜。
他們已經很熟了,所以沒有過多的客套。陳所長問:“北京的楊總那邊,最近有什麼項目?”楊玉珠停了筷子說:“我叔那兒,有一個月沒打電話了,過幾天我問問。”楊玉珠說的楊總,不是總經理,是鐵道部下屬的通號研究院的一位總工程師。上海自動化研究所是一個爲鐵路系統設計生產控制系統的研究單位,他們需要及時得到上面的研究院的指導方向,以便抓住好項目。這個楊總工程師,正是楊玉珠的一個遠房叔叔。
陳所長讓楊玉珠上一罈加飯酒,把葡萄酒退了。李明不喜歡喝南方的這種酒,感覺有點兒菜湯味,便要了一聽可樂。陳所長幽默地說:“咱們有什麼事情抓緊時間說,我夫人還在家查哨呢。”
這次談話主要說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明智科技打算上市前在上海建一個技術開發與體驗中心,李明的計劃是與自動化研究所合作,而不用去工商局註冊。這麼做的目的是配合創業板上市,能夠在自動化研究所穩固陣地。這件事楊玉珠已經與陳所長私下交流過。他們初步決定在自動化研究所展館裡做一個展示臺,定期展示明智科技的電腦系統。然後,再在某個科室掛個牌子,寫上明智科技開發體驗中心。李明同意支付一筆啓動費用,也就是幾萬元錢,作爲自動化研究所部分工作人員的補貼。這樣,可以堵住他們的嘴,讓其少說閒話。
第二件事就求着陳所長了。去年自動化研究所進了明智科技不少貨,加上今年的貨,需要付錢了,總共加起來有四千多萬元。陳所長顯得不是那麼痛快了,說了最近所裡要蓋樓等一大堆理由。楊玉珠不高興了,說:“陳叔叔,您再不給錢,我們李總可要扣我工資了。”
李明朝楊玉珠擠了一下眼。正巧,陳勇打來電話說:“李總,我們已經把設備接回公司了,開發人員已經到位……”李明站起來,來到房間外接電話,說:“陳勇,你今天晚上就是頭拱地,也得想出招兒!”陳勇在那邊拍着胸脯保證。
李明又讓劉海軍接電話,小聲地安排:“海軍,我安排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辦好了。我們降頻使用CPU這件事情,應該只有開發部的個別人知道,有內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劉海軍小聲說:“李總,我知道。”
李明又讓陳勇接電話,那傢伙剛領了軍令狀,正在激動,大聲問:“李總,還有什麼聖旨?”李明有些反感他的態度,說:“嚴肅點,我說,你聽,不準重複。明天,立刻在上地找一個民房,帶着新成立的小組搬進去封閉開發,所有小組成員不準隨便離開房間,保證吃住。”陳勇說一定做到。
李明出去打電話時,楊玉珠藉機把翡翠鐲子送給了陳所長。陳所長簡單一看,臉色一變,推了回來。楊玉珠臉一拉,說:“陳叔叔,您把我當外人了?那我可跟我叔打電話了,以後不讓他給你們所分任務了。”
陳所長笑了,說:“你這丫頭。”楊玉珠把東西塞進陳所長包裡。然後,楊玉珠又撒嬌道:“您快點把我們的貨款付了,要不,李總真不給我發工資了。”陳所長說:“機車廠那邊還有貨款沒有給我們,我想辦法先找錢,給你們單位付了。”
楊玉珠說:“那您現在就打電話,讓財務處那邊安排?”
陳所長笑了,拿起手機給財務處長打電話,那邊彙報說資金安排很緊張,陳所長說:“基建處那邊不是有錢嘛,還要再過兩個月才用吧?”財務處長說:“那錢不是說要開所辦公會議決定才能用嗎?”
陳所長口氣嚴厲地說:“北京明智科技的貨款不能拖呀,人家是有後臺的,他們的關係是北京鐵道通號研究院,你們都知道那是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下半年、明年都沒項目做,你說咱們吃什麼,喝什麼?”
財務處長說:“所長,我給您撥出來,但是所辦公會議還是要通過的,都簽了字我纔敢動。”
陳所長說:“我知道了。另外,你給科技處處長打個電話,以財務的名義,讓他們收機車廠和鐵路局的錢,一個月後必須回款。如果收款及時,不會耽誤基建的事情。” www⊙ тт kán⊙ ¢O
楊玉珠看陳所長安排好了,說:“陳叔叔,您一個大所長,怎麼還跟財務處長婆婆媽媽的?”陳所長無奈地說:“我們是國企,財務處長是上面任命的,不像你們李總,一張嘴說了算。”
第三件事情是陳所長關心的。明智科技要創業板上市,而陳所長有一個妻侄在上海開了一個投資理財公司,讓他打聽一下是否有資本運作的事情。
關於明智科技創業板上市資本運作的事情,楊玉珠不是很清楚。不過,她說會跟李明重點說一下。
李明打完電話,回到桌旁,喝了一口可樂,打了個嗝。楊玉珠在桌下用腳碰了一下他的腳,做了個手勢,表示OK。李明立刻舉起可樂,說:“陳所長,我敬您一杯。”他一口氣喝了。陳所長也喝了一杯加飯酒,臉色也有些紅潤。
李明知道錢的事情解決了,一高興就嘴大了,說:“陳所長,您有什麼事情,儘管提。”
陳所長點點頭,說:“那就讓小楊有時間跟你聊聊。”
楊玉珠趁機交換條件:“陳叔叔,那麼錢的事情,多長時間能夠準備好?”
陳所長笑笑說:“錢都是現成的,就是得開幾個會,我安排一下,五天之內吧,下個星期讓財務處長給你們匯過去。”
說着站起來,“謝謝你們的款待。”李明要送他出門,他擺了擺手,自己出去了。
李明說:“這個傢伙,還真是小心。”
楊玉珠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他連單位的車都不坐,就是不想別人知道跟我們私下走動。對了,按照計劃,我們明天派人去自動化研究所做技術推廣,跟他們各個研究室的人接觸接觸。”
李明想起剛纔陳所長說的“讓小楊有時間跟你聊聊”,知道一定是陳所長跟楊玉珠私下交流了什麼,於是問:“玉珠,陳所長還有什麼事情交代嗎?”
楊玉珠說:“陳所長有個妻侄,聽說咱們公司要上創業板,想跟你談談。”
李明皺了皺眉說:“這種事情,你都答應了他們什麼?”
楊玉珠巧笑道:“我自己不懂這些,不敢答應他們什麼,要答應也是你的事,但是陳所長的面子也不容易駁。”
李明說:“這種事情也不是那麼好辦的,再說,PE(私募基金)早在一年前就入資了,根本輪不到這些三流四流的投資公司來攪局。”
楊玉珠聽李明有些責怪的語氣,爲自己辯解道:“李總,我又不懂你在北京搞些什麼融資,還以爲給你們之間牽個線對雙方有幫助呢。”
李明淡淡一笑。這時,裴雪來電話了,她的照片又在李明手機上閃亮登場,楊玉珠禁不住又偷看了一眼。李明接了,裴雪的語氣有些不高興:“李明,我剛纔跟私募基金公司的人談了,人家說你不怎麼配合?”
李明的手機很時尚,但也有一個缺點,就是聽筒的聲音比較大,像領導對着擴音器講話。雖然李明儘量把聽筒捂在耳朵上,但楊玉珠依然可以聽到那邊的聲音。她知道,那是另外一個“她”。
李明聽完裴雪的責怪,淡淡地說:“這不是那麼好操作的,不要摻和太多,再說,那些基金公司的人,一聽到有風聲,就會把別人拋出來當墊背的。”
裴雪生氣地說:“一個人一輩子能上幾次創業板?我爲什麼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做一把,你不出錢,我還不能出錢?”
李明吃驚地問:“裴雪,你要出錢?”
裴雪說:“當然,私募基金公司要從我這裡募集資金,承諾給予很高的回報。”
李明想了一下說:“你最好不要出錢,有風險。”
裴雪說:“慧金和忠信孟投可以出錢做,我爲什麼不能?”
李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說:“裴雪,我在上海,回去以後面談,風險很大,我感覺有人跟蹤我。”他掛了手機。
金蟬脫殼
李明與裴雪談到有關私募基金的事情,楊玉珠也聽到了,她已經猜到大概內容,應該是與炒作明智科技股票有關係,並且李明反對裴雪參與炒作明智科技股票。剛纔她將陳所長的妻侄介紹給李明,李明比較反感,此時楊玉珠領悟了這層原因。
李明的情緒還是很低落,這讓楊玉珠也輕鬆不起來。他們收拾了一下,決定回皇冠假日酒店。到了酒店,小張正在屋裡等着,很不自然,房間裡的東西他都沒動過。
李明說:“你今晚就住在這裡,屋裡的東西你可以隨便消費,不能不花錢,明白吧?”小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李明把自己的筆記本包打開,又從旅行包裡掏出一把袖珍瑞士軍刀,是那種名片盒式的,其實裡面沒有刀子,只有兩個螺絲刀刀頭、一個小鑷子、小尖錐,像女人的化妝工具。他抽出十字螺絲刀頭,把筆記本電腦的硬盤拆下來,又跟楊玉珠要來她的粉盒,在電腦上的開啓鍵和鍵盤上撲了點兒粉,然後把拆下來的硬盤裝進襯衣口袋。
瑞士軍刀是他隨身帶的,因爲當年在中關村打拼的時候,需要經常拆裝電腦,他發現這玩意很實用,於是這個習慣就保持了下來。
他又讓小張拿來兩張產品報價單,這雖說有些機密,但不是特別重要。他把兩張報價單用小錐子鑽了一個眼,突出的部分便把兩張紙固定在了一起。他把紙放在桌上,示意小張不要動。
忙活完這些,李明帶着楊玉珠下樓。楊玉珠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李明說:“我們的對手在暗處,一定要小心。”
李明帶着楊玉珠走了酒店的消防通道,燈光很暗。楊玉珠平時就很怕老鼠,通道里卻偏偏有一個小黑影。她一下子撲到李明身上,壓抑地尖叫一聲。
李明聞到了一股香味,說:“這麼香?是烤老鼠的香味吧?”
楊玉珠厭惡地從李明身上下來,手還抓着李明的胳膊,說:“你真討厭。”
因爲鞋跟很高,楊玉珠不得不扭扭捏捏地下樓梯,很辛苦地擰着身子到了一樓。從消防通道里出來,楊玉珠拼命地喘氣。他們來到酒店外的馬路邊,李明叫了一輛出租車。楊玉珠說:“我的車還停在酒店呢!”
李明說:“就停在那裡吧,不能讓他們知道你開車去了其他地方。”
楊玉珠的臉紅了,道:“你真差勁,我的車停在這裡一晚上,人家還以爲我跟你怎麼着了,污我清白。”
李明沒太理會這句話,只是“噢”了一聲,帶着楊玉珠上了出租車。楊玉珠問:“你要幹什麼?”李明說:“都是成年人了,我不會拐走你的。”
他們來到了附近的如家酒店,一問只有大牀房。李明快速地辦理入住手續,還要了一桶方便麪。楊玉珠害羞地想着:李明這是要幹什麼,會不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進房間,看到一個大的雙人牀,楊玉珠很不自在。現在的情形,很像兩人來開房約會。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發慌。
李明把方便麪放在桌上,自己去洗臉。楊玉珠燒了一壺水,給他把方便麪泡上。她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還是那身晚禮服,加上鞋跟又細又高,走起路來很小心。她胸口處露得有些多,一彎腰,總有春光外泄,李明的眼神也被牽着看向那裡。
李明坐下,無聊地看着方便麪。楊玉珠站着,晃來晃去,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她沒話找話說:“剛纔沒吃飽?”
李明說:“養成習慣了,酒桌上光算計着談話了,吃不好。你不累?坐下歇一會兒。”
楊玉珠生氣地說:“我不坐你的牀,我還沒結婚呢,坐你的牀算什麼?”
李明會意地笑了。說實話,楊玉珠這股勁兒,與裴雪全然不同:楊玉珠讓人感覺總是擰着,有南方姑娘的味道;裴雪是北京人,有北京姑娘的爽直。
李明開始吃方便麪,吃得“呼呼”響,裝做不經意地說:“玉珠,你回家吧,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工作。”
楊玉珠看了李明一眼,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不高興。楊玉珠正在遲疑,李明又說:“你真的不用陪我了,回家吧。”
楊玉珠臉色有些難堪,轉身走了。
還剩下半碗麪,李明索性不吃了,身子一仰倒在牀上。楊玉珠一走,他心裡有些空落落的。這個女人認真,心事重,所以李明不能隨便對她表示什麼。正當他在冥想之際,房間裡的電話響了,李明愣了一下,這裡的電話沒人知道的,難道是前臺?他接了,是一個很嗲的女聲:“先生,晚上寂寞嗎?需要服務嗎?”
李明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問:“你是哪兒的,有什麼服務?”
那女聲捏細了嗓音說:“什麼服務都有,我們這裡的小姐個個漂亮。可以去你屋裡談談嗎?”
李明說:“算了吧。”
那女聲說:“長夜難熬……”她話還沒說完,卻“撲哧”笑了出來,主動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