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 精神的依託
?時隔了一個多月，陳言在曹香葉的別墅裡，再次見到那晚上偶然遇見的張淑君。
和那晚上的慌張驚恐不同，如今的張淑君臉上則淡然了很多，一身乾淨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不着粉脂，顯然一個月來的經歷讓她改變了很多。
可饒是如此，當張淑君看到陳言走到自己的面前，神態還是抑制不住地激動了起來，身子都在隱約地顫抖，張着嘴巴怔怔地望着對方，眼神裡特殊的東西。
不過陳言沒有多去觀察，只是認爲張淑君劫後重生所自然流露出來的激動欣喜，對着她笑了笑後走上去道：“恭喜你平安出來了，總算我沒食言。”
可是話言剛落，張淑君就直接上前用力地抱住了他，雙臂極爲用力，似乎要將整個身體揉碎在對方的懷裡一樣，陳言一個沒防備，差點都被她勒得喘不過氣來了。
陳言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在自己懷裡還在輕輕的戰粟着，這樣的近距離感受她急促的呼吸，顫抖的身軀……陳言忽然心裡一動，立刻察覺到了什麼。
彷彿是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一般，當陳言一低頭就看見了張淑君的眼神，已經是淚眼朦朧，交雜着各種情緒。
陳言沒說什麼，拍了拍張淑君的背部，待她鬆開手後，才笑道：“都結束了，就不要再多想其他的了，未來的路還很長，好好走下去。”
張淑君沒有說話，就這麼定定地看着對方。
在場的曹香葉和項北城都默不吭聲地看着這一幕，不過只有曹香葉一人的臉色有些黯然，輕輕的嘆了口氣，用惋惜的目光看了張淑君一眼。
陳言不想再這麼單獨面對張淑君，趕緊找了個由頭：“再說了，幫你不止我一個人，這次全靠曹小姐出馬，你才能化險爲夷，她纔是你的第一個大恩人，對了，還有替你辯護的嚴律師，全國億萬的羣衆，他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沒聽過一句話嗎，人善天不欺，只要你做事無愧於心，誰都不能拿你怎麼樣。”
張淑君咬着嘴脣，用力地點點頭，隨後退後一步，面對着三個人，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該死！你這是幹什麼？！”陳言手疾眼快，趕緊扶住了對方，項北城也忍不住走了上來，但是看到女孩已經被扶住了，才止住了腳步，眼中有些異樣。
曹香葉則站起來，緩緩踱步過來道：“張小姐，剛剛陳言已經說過了，你其實不需要這麼謝我們，我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對於你的遭遇，不止我們，只要是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理，就算我們這次不出手，你一樣會得以倖免，畢竟道理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謝謝……謝謝你們，要不是沒你們，嗚……我真不知道後果會是怎麼樣的，謝謝你們。”張淑君啜泣道。
陳言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轉過頭和曹香葉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
又是一番勸慰，張淑君激動的情緒才逐漸平復下來，四個人紛紛坐在了沙發上。
“你現在已經平安出獄了，另外中海大學那邊我也打聽過，因爲當初全校師生聯名抗議，校方也顧忌到社會輿論的壓力，最後也站在了你這一邊，所以你接下來可以直接返回學校繼續就讀，只是……”曹香葉猶豫了下，道：“只是你未來的校園生活，很可能會受到很多人的關注，註定不會平靜了，這你得有心理準備。”
張淑君身子顫抖了下，眼神有些渙散，隨後埋下頭不吭聲，右手緊緊握住左手，指甲陷入到肉裡，顯然這次事件後對她心理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甚至爲以後的校園生活感到憂慮。
陳言心中不忍，勸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全身心放在學習上，才能在日後的工作上取得成績，報答你的父母……”
“我……”張淑君低聲道：“我不想再回學校了。”
“什麼？！”陳言驚愕道：“你不回學校去哪裡，難道你想就這麼放棄學業？”
張淑君吸了口氣，擡頭道：“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我怕，怕那些眼光，怕走在路上坐在教室裡都要被人指指點點，雖然我知道他們大部分都沒有惡意，但我真的不想再在目光聚焦下生活了，我真的承受不起了……”
說着，眼淚再次掉了下來。
“這可怎麼辦好呢……”陳言爲難了，他很清楚張淑君的家境，她是整個家庭的希望，本身她的入獄就已經讓家中二老憂心不已，如果因爲這事情再放棄學業，這顯然是個很沉重的打擊！
“你不回學校，那你打算去哪裡，難道回老家種田？”曹香葉蹙眉問道。
張淑君搖搖頭，道：“我想直接在中海這裡找一份工作，賺錢養家，儘快回報父母。”
曹香葉笑了下，“你認爲你這樣出去會有人要你，好吧，就當你找到了工作，那肯定也是份薪水微薄的工作，能不能孝敬雙親不說，估計養活你自己都有困難，難道你想再爲了那麼一點錢發生事情？！”
這話一出，陳言和項北城同時皺了皺眉頭，不過項北城依舊默不吭聲，但是陳言則忍不住喊了聲：“香葉！”
曹香葉卻沒有理會陳言的勸阻，依舊沉聲道：“你也看到了，社會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更何況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經過了這次教訓你應該要明白很多事情，而不是再傻到去觸碰，這樣不止是你對自己不負責任，也是對所有關心你的人不負責任！”
張淑君愣住了，顯然曹香葉的話對她的心理衝擊很大，如今的她雖然已經無罪釋放，但瘦弱的身子卻肩負了對社會、對未來的恐懼徘徊，眼前一片灰暗，可是她依舊不甘心就此永久沉淪下去。
“如果你打算就這樣徹底放棄一切希望，我也不會攔你，頂多看着你再自生自滅，反正這世界上每天渾渾噩噩度日的人多了去，不會差你一個。”曹香葉毫不留情道，“可是你就甘心如此了嗎？是命運就不要逃避，告訴我，你真的甘心繼續去當一名弱女子嗎？”
曹香葉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陳言在一旁看了，心中一動，忽然想起白天自己對張揚果兒說過的話，雖然看似是斥責打擊，但更深層次的還是希望喚醒對方的鬥志，只是曹香葉的方式更加直白犀利。
是命運就不要逃避，深深觸動了張淑君的心絃。
“我……”張淑君動了動嘴脣，吃力道：“我不甘心，也不想逃避，所以我纔想變得強大，立刻變得強大起來，再不用讓我還有我的父母受到半點傷害了，但是還得繼續幾年的學業，我真的等不起了。”
曹香葉目光閃爍，細細觀察着女孩的姿態，最後呼出一口氣道：“OK，你想立刻投入到實踐中，這也可以，而且我還可以給你個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什麼？”陳言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曹香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隨後對張淑君道：“我家裡在中海的生意現在正好需要一個跑腿的人，恩……也就跟助理差不多，底薪很少，才三千，但主要看你表現再發放獎金，我事先說明，雖然暫時不會讓你接手更深層次的東西，但工作絕對不輕鬆，你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我絕不會因爲我們之間從前的關係對你多加照顧，相反還會更嚴格地要求你。”
“我不怕苦，就怕沒機會。”張淑君徑直道，如今的她顯然知道要在社會上生存機會異常珍貴，話說得毫不猶豫，同時曹香葉對她有救命之恩，光憑這點就足夠讓她爲對方賣命了。
“很好，我喜歡爽快人。”曹香葉嘴角勾起一抹笑，道：“至於學業，你也不用直接退學，明天先去辦個休學手續，至少可以給自己留條後路，總之機會給你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賓館休息，明天我派車去接你，讓你開始正式參與到工作中去。”
隨後轉頭對項北城道：“喬，你開車送她回去，順便和她說說工作的具體內容。”
項北城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隨後站起來朝外面走去。張淑君怔怔地站起來，看了陳言和曹香葉一眼，俯下身子深深鞠了一躬，堅定道：“謝謝你們給我的機會，我要緊緊抓住的！”
雖然這話看似是對兩人說，但她的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瞥向陳言……
項北城和張淑君雙雙離開後，客廳裡就剩下兩人，陳言這才鬆了口氣，看着曹香葉那種怪異的笑容，忍不住脫口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曹香葉沒有直接回答，從容伏下身子拿起一瓶酒和兩隻高腳杯，分別給兩杯注入三分之一，終於等她從容地做完了這些，才重新靠在沙發上，幽幽嘆了口氣，笑道：“這種事就算不用親眼看到，心裡差不多也該預感到了，一個女人，涉世不深，在幾乎面臨絕境的地步出現了一個男人給予她支持勸慰，而後不斷爲她奔走，加上這個男人長得年輕，也挺英俊的……這種情況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會忍不住對這個男人產生好感，就算沒愛上，面對這麼大的恩情，也只能‘以身相許’來報答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自己就沒想過？”
陳言說不出話來了，只有咳嗽幾聲掩飾內心的尷尬，苦笑道：“幫她的又不止我一人，這事情上你出力可是最大的。”
曹香葉眉毛一挑，道：“很抱歉，我是女人，對同志可沒什麼興趣，她的感恩待遇我可消受不起，乾脆就讓你擔着好了。”
陳言嘆了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更何況我當初幫她也只是出於自己的一點良知，壓根沒想過玩什麼乘人之危的把戲，倒是你，都已經把她救出來了，還給了她一份工作，你到底圖她什麼？”
曹香葉搖了搖手中的紅酒，目光炯炯，似乎是勾起了什麼往事，淡淡道：“你也說了，她既然會對我們感恩戴德，那爲我做事自然會全心全意，我身邊確實缺人，但需要絕對信得過的人才行，而她的條件就很符合。而且我看她經過這次劫難，對未來的觀念肯定會有所改變，我也想看看她能走到什麼程度，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爲呢。”
“你駕馭人的本事可真了得吶，不過我很喜歡你剛剛的一句話，‘是命運就不要逃避’，看來你也有很深的感悟啊……”陳言苦笑道，隨即想到自己當初的情況，似乎和張淑君也有些相似……那些事情，現在想起來都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樣。
心下當即覺得有些苦澀，乾脆舉起杯子來，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曹香葉笑了笑，故意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我的紅酒了，你這一口喝下去，都抵得上我發給張淑君半年的工資了。”
“小氣。”陳言撇了撇嘴，“對於你這個富婆我可不會半點客氣，反正欠你的人情夠多了，也不差這一杯酒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哈哈大笑，幽靜的夜晚下，氣氛格外輕鬆愜意。
“對了，我剛剛就想問了，你今天怎麼看起來這麼憔悴，連鬍子都沒刮，眼睛腫得跟熊貓似的？”曹香葉忽然問道。
陳言摸了摸臉上扎手的鬍鬚，故意笑了笑，道：“你也知道的，沒幾天節目就要正式開始了，需要我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甚至都有點力不從心了。”
曹香葉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其實以你的努力和天賦，大可以轉戰商場，沒必要留在一家半死不活的電視臺操勞費心。”
“你不懂，我很喜歡這份工作。”陳言笑道：“再說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氣，讓我整天在商場或者官場上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實在不是我的風格。”
“人的能力和性格是可以培養的，沒有誰一開始就懂得怎麼做事的，無論我和你，還是張淑君，其實都一樣。”
陳言搖搖頭，“可我不想去改變，更不想違心的去做那麼多事情，而且如果我爲了那些權錢改變了，就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陳言的，一樣是個披着面具僞裝的人。”
“說的也對，要不然眼看我當年認識的性格單純的初戀情人爲了名利變得冷血無情，我會很難過的。”曹香葉莞爾道。
隨即兩人又同時笑出了聲，十分有默契，這種默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培養了，哪怕是表達感情的話也總是半開玩笑半認真，陳言很喜歡這種交談方式，能讓自己感覺很輕鬆，但其實也只有曹香葉一人心裡清楚，這些看似平常的話，其實句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
和曹香葉暢聊了一個鐘頭，陳言就因爲極度的疲倦告辭離去了，當走回熟悉的房子時，當關上房門的一剎那，陳言直接靠倒在了門邊，只覺得渾身無比的虛弱無力。
這是他在人前所不敢展示出來的，哪怕是在曹香葉、李悅等人面前，他也會極力展現自己精氣最好的一面，心裡也會不斷反覆地提醒自己：不能輸、不能放棄、不能低頭，不能……
辛苦如此，卻甘之若飴。如今找到了夢想，就會爲之全力以赴地去努力拼搏，曹香葉有她的奮鬥目標，張淑君也有，每個人都不例外，爲家庭、爲自己、爲夢想，再辛苦也值得了。
陳言從口袋裡掏出香菸，直接在昏暗的屋子裡抽了起來，望着黑暗中的火光，沒來由想起大學時候的日子，至少那時候還是無憂無慮，每天和同學朋友廝混，沒有那麼多生活的壓力，可是都回不去了，人畢竟還是要往前走。
陳言忽然笑了笑，面帶疲倦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生機，起身走到了外面的陽臺，望着漆黑的夜空，清涼的夜風讓他舒緩了些心中的疲憊，同時也聽到了從隔壁傳來的小提琴聲音。
這些日子，每天精疲力竭地回到家，都可以聽到舒緩的音樂，也讓心情變得格外恬靜，甚至都養成了習慣，逐漸成了一種精神上的依託。
“看來得找機會和這個鄰居道聲謝才行。”陳言淡笑道，聽着音樂，眼睛緩緩閉了上，享受這一刻難得的愜意。
不知不覺間，夏天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