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章心意
隨着陳言把盒子緩緩推了過去，他也發現到，這麼一瞬間，曹香葉當場就愣住了，臉上的表情頓時灰敗下來，眼神裡彷彿也失去了光芒。
她身子晃了晃，以至於差點站立不穩，最後幾乎是跌坐到了沙發上，眼神緊緊盯着盒子，咬下嘴脣，卻一言不發。
盒子最終被推到了曹香葉的面前，陳言淡淡道：“鏈子和掛墜我都已經找人修好了，不過除了上面的照片以外，其他我基本都讓人換了新的，希望你會喜歡。”
曹香葉身子又抖了下，緩緩擡起頭凝視着眼前的男人好久，忽然低聲說道：“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陳言心裡默然嘆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依舊不變，淺笑道：“還有什麼需要問的，我又不是傻子，難道這都猜不透嗎？香葉。”
曹香葉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最後忍不住伸出手捧起那個盒子，打開後拿出了那條鏈子，把掛墜蓋子打開，呈現出裡面那張模糊的黑白照片，臉上露出了很淡很淡的笑，有些苦澀。
“陳言，我必須要感謝你的父親，如果沒有他，我活不到今天，可能早在98年那場大洪水裡沒命了。”曹香葉一字一句道：“可是……我也得和你說聲對不起，因爲我的緣故，讓你和你母親承受了那麼多年的痛苦，這些年來我一直活在這種遺憾的痛苦煎熬裡，我一直重複的在想，如果不是因爲我，你們一家人現在依舊能夠幸福美滿的生活着，如果不是我，那該有多好……”
曹香葉緊緊捏住了掛墜，低下頭，用額頭頂着，流下了眼淚。
陳言感覺自己的心越顫越是厲害，臉上肌肉都在抽*動，即便心裡壓抑了再多的情緒，他都沒法發泄出來，只因爲坐在他面前的是曹香葉啊……
“所以就因爲這份愧疚，你在九年前就在網絡主動認識接近了我？”
“是的……”
“也因爲這份愧疚，你不斷的盡心盡力幫扶我，把我推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是……”
“因爲這份愧疚，你才連命都不顧，說要和我死在一塊？”
“……”
陳言說完之後，忽然心中暗暗心驚
父親當年在洪水裡拼了自己的性命救了曹香葉，導致自己和母親活在了那麼多年的困苦中
而在這麼多年後，也因爲曹香葉的緣故，自己走到了這個人生事業前所未有的頂峰上
同時，昨晚上更因爲那個鑲着父親照片的掛墜的緣故，自己和曹香葉挽回了一線生機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存在？一切的因果善緣都在不斷循環着，付出得到永不失衡
陳言張了張嘴，感覺喉嚨還是被堵住了，胸悶之下立刻掏出了香菸，重重吸了一口後，揉了揉眼睛，道：“去年五一我回蘇南，我父親墓地上的那束花也是你送的？”
曹香葉擡起了頭，抹去了眼淚，點頭道：“沒錯，這個相片也是我那時候復刻下來的。”
即使早就猜到了，但此刻親耳聽到，陳言的一顆心還是幽幽沉了下去，忽然覺得自己無比可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哈活了十多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爸還留了一個大人情給我，我說……這怎麼整得和連續劇似的，你說呢？”
曹香葉猛烈搖着頭，慌張道：“不是的，這些都是我自願的付出”
她定定的望着他，聲音有些飄忽：“陳言，我昨天都和你說過了，我在美國的那段時間不斷努力，就是爲了得到家族裡的認可。可是其實不止是那樣的，支撐我活過那最艱難的十幾年的精神動力，其實是你，你明白嗎？”
“爲了我……”陳言喃喃自語着。
“我每天無時無刻都在想着當年的事情，那副場景是你根本沒法想象的，一場洪水裡死去了多少人，不止我的父母和姐姐，你的父親，還有成千上萬的人，那種哀鴻遍野的慘象是我一輩子都沒法忘卻，我幾乎每晚都在做噩夢，從來沒安心過一天，想死的念頭不是一次兩次的浮現在我腦海裡了。”曹香葉的眼中含着淚：“可是我告訴自己要活下來，爲了把這份如生命厚重般的恩情還回去，我必須要堅強活下來，並且要讓自己做到最好最出色，有了能力我纔有可能把這份恩情還回去。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覺得自己可笑，錯的那個人都是我，如果沒有我，你的父親不會死，就不會有那麼多瓜葛了，一切都會好好的。”
陳言埋下了頭，他其實有足夠的理由去恨曹香葉，可是此刻他根本就提不起這個恨意，反而更多的是對曹香葉的憐惜。
自己年少喪父是不可承受的痛苦，可是曹香葉又何嘗不是，她不止承受了家人全部淹死在洪水裡的巨大悲痛，還經歷了流離失所、浪跡街頭的不幸，哪怕被領養回去，依舊要在遭受白眼的十幾年裡堅強的活下來
想一想，那時候她纔多小，往後的十幾年時光本該是人生裡最單純美好的年華，可是在曹香葉的人生履歷裡，那卻是最艱辛痛苦的段落，她所承受的重量說起來還比自己多了數十百倍，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苛責她呢？
而且最主要的，如果沒有曹香葉，自己如今能擁有什麼呢？可能還在電視臺裡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所以經過了昨晚和母親的夜談後，他是真的不打算再去追究什麼了，當初臺灣泥石流裡自己也不是照樣拼了性命去救一個小女孩嗎，而父親也做了他該做的，盡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
“其實……說到底，這個事情裡，誰都沒有錯。”陳言澀着嗓子道：“要怪只能怪天命，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自責和愧疚。即便你從前心懷愧疚想補償我，可是現在你已經補償夠了，你幫了我夠多了，所以……到此爲止吧，香葉。”
曹香葉的肩膀彷彿輕輕一顫，臉色恍然，吃吃唸叨：“到此爲止……”
“我父親當年救了你，你就應該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承受這麼多包袱，昨晚我就和你說過了，那都過去了，你該珍惜往後的生活，這些都不是你該承受的，我們都該放下包袱好好活下去，這樣我的父親在天有靈也會很高興的。”
陳言艱難的把這番話說完，最後深深看了眼這個在自己人生裡佔據了極其重要位置的女子，此刻的她已經沒有了往昔的睿智冷靜，只剩下傷疤被揭開後的悽苦
隨即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就這麼一個看着，一個低頭坐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都是靜悄悄的。
最後，強忍着心痛，陳言緩緩站了起來，轉身就打算離開這個幾乎讓他窒息的地方。
“陳言……”走了兩步，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呼喚，頓時止住了腳步。
曹香葉也站了起來，輕輕道：“我們還是朋友嗎？”
陳言背對着她，其實臉上早已扭曲了，深吸了口氣後，道：“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面對你。放下是一回事，可是如何繼續面對以後我卻根本想不出答案，可是如果說實話，我內心深處還是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所以給我、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讓大家都在心裡想清楚，等到我們都徹底放下心裡的這個大包袱了，或許我們又能坐在一起相談言笑了。”
她的眸子亮如星辰：“陳言，我必須得說，昨晚上我最後對你說的那番話，是我發自內心的，那時候我真的沒有想過你父親的恩情，我唯一想到的是我不能眼看你在我面前死去，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拿我擋在你面前，爲你承受一死”
陳言眼睛瞬間睜大，心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烈跳動着，感覺時間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其實這麼長久以來的相處，陳言心裡又何嘗沒有那種微妙的感覺呢，尤其昨晚上聽到那句話，他都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對曹香葉的感情，試問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女人肯爲了心愛的男人連命都不要的？
這一瞬間，陳言真的很想轉身緊緊擁抱住那個牢牢佔據自己心的女人，可是最後還是強忍住了，因爲他知道如今都不可能了，不說曹香葉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眼下自己和她的關係還容許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眼看他沒有回答，曹香葉緩了口氣，握着掛墜的手彷彿傾注了全身的力氣，最後咬了咬牙，道：“陳言，不管你相不相信，現在的我對你的感情已經不止是那時候的愧疚，所以我想問你一句，如果我比李悅先認識你，你會喜歡我嗎？”
陳言幽幽嘆了口氣，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無比疲倦，是精神上的巨大疲倦，沉吟了會，道：“香葉，好好活下去吧，我之所以要把那串鏈子除了照片以外的東西都換掉，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揹負這份壓了你整整十多年的包袱了，而我父親的照片，你可以珍藏着，可是我不希望那會給你帶來痛苦，我的父親肯定也不希望的。”
然後他就費力的邁開了機械式的雙腿，帶着身體走出了房間。
曹香葉晃動了下身子，緩緩舉起鏈子看了眼，最後雙腳一軟直接跪了下來，捧着那串鏈子徹底放聲哭了出來，聲嘶力竭，吃吃的念着：“我明明早就知道…明明早就知道從自己逃出那棟房子起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我……真傻……我真傻對不對，姐姐？”
……
“你太聰明瞭，娶你當老婆壓力太大了。”陳言開玩笑說着。
“李悅難道不聰明嗎？”曹香葉帶着不服和醋意反問。
“她麼……”陳言的嘴角勾起一個讓曹香葉妒忌的弧度，道：“她的聰明是用在全心全意對別人的好上面，和你可不一樣。”
記憶飄過曹香葉的腦海，卻在此刻幻滅，陪着她的只有痛徹心扉的哭泣。
………
…………
陳言幾乎是一路窒息的走出了房間，正想狠狠的嘆一口氣，卻看見走廊上，一個削瘦冷漠的男人正站在眼前。
“小姐的人生夠艱難了，她已經快垮了，你不該再惹她傷心。”項北城低聲道。
陳言迎面走到了他的面前，深深看了他兩眼，嘴裡有些苦澀：“那我該怎麼辦呢？”
“我跟着她那麼多年了，很少看過小姐效果，更沒看她哭過，但是遇見你後，她雖然笑容多了，但是也重新學會了流淚。”項北城盯着他，眼神裡閃動過一絲凌厲，隨即柔和了些：“本來我真的很討厭你，甚至有些憎惡，可是昨晚上你連自己命都不要，也要讓小姐安全離開，所以我纔對你改觀了。”
“謝謝你……”
“不用，我只是她的助手，可是我必須得說，我小時候保護她不被家族裡其他王八蛋欺負，如今更是一樣，如果你再惹他哭半次，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項北城振聲道。
陳言沒有再說話，徑直離開了這裡。
………
第二天一早，陳言照常來到了公司上班，處理完了事務後，就一直坐在辦公室裡心事重重的旋轉着鋼筆。
沒過多久，方赫就走了進來，坐到了桌子對面，笑道：“看樣子你確實沒什麼大礙，我也放心了。”
陳言笑道：“又沒受傷的，當然沒事了。”
方赫點點頭，沉吟道：“和你說件事情，曹小姐已經坐今天早上的航班回美國了，她讓我轉告你，說ICN在美國的宣傳事項她會全力負責好的，讓你專心準備四天後的《達人秀》，至於總決賽的場地，她說會幫你全力實現的。”
陳言原本手中還在旋轉着鋼筆，可是聽了這句話，手忍不住抖了下，導致鋼筆直接飛了出去，砸到了窗戶上後掉在了地方。
陳言回頭看了眼，發現鋼筆正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着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