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心說哪來這麼一個耿直且口無遮攔的孩子?郝建從來就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少年的步步緊逼不僅讓他感到不耐,最後言語中的不妥更是讓他心生反感。
所以郝建話鋒一轉,出言譏諷道:“我只是冀州城蘇府一名小小的家丁,本就是個下人,說的也必然是淫詞賤語,還能落什麼身份,倒是讓您賤笑了。”
郝建的話讓蘇勝男和玉兒也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尤其是蘇勝男,她深知郝建的性格,雖說在別人眼中他嬉笑怒罵,瘋言瘋語,還自願請命當個家丁,但蘇勝男清楚,郝建的自尊心極強,但凡有人對他或身邊的人有一點侮辱,絕對是反脣相譏。
況且,心上人被侮辱,何人不怒?所以此刻的蘇勝男是面若寒霜。
少年聽了郝建的嘲諷,臉上變顏變色,但細想之下,的確是自己言語不當,況且他也確實想知道郝建心中所想,所以只好向郝建抱拳施禮,說道:“適才出言不遜,得罪了兄臺,望兄臺見諒。”
郝建看他道歉誠懇,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剛纔所言雖然輕佻,但確實認爲尉遲將軍的兒女之情更讓我佩服。”
郝建看着少年道:“古人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謂之大丈夫,自古男兒三妻四妾已是常事,尉遲將軍卻婉拒賜婚,且不說不忘髮妻的情深意重,單是不畏皇權這一點,就盡顯大丈夫本色,其性情可說世間難尋。”
“而征戰開國,拼的是勇武和能力,古往今來能征善戰者比比皆是,又何止一個尉遲惇。所以到底該佩服哪一個,是一目瞭然的事。而且......”郝建說道這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望向了蘇勝男,柔情蜜意的說: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飲之,如此纔是真正的兒女之情,我身邊就有這樣的事,並且我也打算效仿此事。”
蘇勝男哪裡會不知道郝建說的是什麼,一時間也是嬌羞陣陣,心裡卻流過一陣暖意。
少年聽完郝建的前半段話就陷入沉思,並未注意二人,過了半響纔回過神,然後立刻向郝建深深鞠了一躬,說道:“兄臺高才,令在下茅塞頓開,在下佩服。”
少年從小就受過良好教育,沒有因爲郝建是一個家丁而聽不進他的言論,更沒有對他之前的嘲心生怨恨,反而連聲佩服。
郝建雖然心眼小,但性格賤,典型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主,所以看到少年如此作態,虛榮心一下子得到滿足,看這個少年也是越來越順眼,立刻就換了一副模樣。
郝建嬉皮笑臉的對少年說道:“哎呀,多大的事,我沒在意的,小兄弟你也別客氣,什麼佩服不佩服的,我姓郝名賤,你叫我賤兄就行,哈哈。”
郝建的轉變之快不僅讓少年大感吃不消,蘇勝男和玉兒看後也是搖頭不止:真是個沒心沒肺的賤人。
隨後雙方也是自報家門,少年姓楊,名叫楊戩。郝建聽後差點忍不出笑出聲來,心裡暗道,二郎神?不會還有條狗叫哮天犬吧。
楊戩在聽到蘇勝男的名字後,也連稱久仰。一行五人寒暄過後就決定一同前往天王殿內還願。
天王殿共分五間,中央部分爲重檐歇山頂,四面正中各出山花向前抱廈,體現了祁風建築的特點。殿內正中的佛壇上,塑有釋迦牟尼、文殊、普賢等金身法像。
檐牆及圍繞佛壇的扇面牆上,均繪有壁畫,題材內容爲佛傳故事。壁畫色彩豔麗,線條流暢。再配合金光閃閃的佛像,整個大殿顯得金碧輝煌,大氣磅礴,讓人一看就心生敬仰。
郝建一行人來到此處後也是唏噓不已,一個個對此讚不絕口。天王殿是隆興寺的首殿,佛像衆多,所以來這裡燒香的人也最多。
旁邊還有一個五旬上下的寺內高僧爲人們講述佛理,導人向善:“佛說: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衆生死後受業火之苦,而業由心生,故心中邪念欲烈,則死後業火欲烈,此地獄由來。”
“我佛慈悲,憐衆生之苦,發大願力成極樂界,無業火,無惡道,唯心誠修行者方可入界,此天堂由來。”
“故地獄唯心,故極樂唯心,故天堂唯心......”
郝建一行人也在認真的聽着這位大師的講述,並且頻頻點頭。
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人羣中響起,打斷了這個僧人的講法:“既然世間有地獄天堂之分,爲何衆人生時不能得見,卻偏要在死後見分曉,有道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戒嗔大師,您可有辦法讓我此時一觀?如此方能證明大師之前所言非虛。”
衆人尋聲望去,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人站在那裡,衣着華貴,手拿摺扇,顯然是個富家子弟,只是體型肥碩,滿臉的五花肉,猛一瞧真不似讀書人,反倒像個屠夫。
那個被質問的人是隆興寺天王殿的主持戒嗔大師,看到來人質問,不由得哭笑連連:“卞公子,你又來爲難老衲了。”
這個肥胖的讀書人在冀州城也是家喻戶曉,姓卞名天下,你別看名字起的霸氣,但其實他父親卞崇德給他起這個名字,是吃遍天下的意思。因爲卞家,在冀州城的飲食行業是龍頭,但凡跟吃有關的酒樓飯莊,八成都是卞家的。
而卞天下又是卞家的獨子,從小就被溺愛,所以最後吃成了這幅模樣,但你別因此而小瞧他,卞天下從小聰慧,過目不忘,一十九歲便已考中舉人,可說是冀州城有名的才子,卞家的門面。
雖然這門面有點寬。
卞天下爲人頗有急智,尤其擅長詭辯,這戒嗔大師是多次被他問的啞口無言,但知他並無惡意,只是喜好出風頭,而且出手大方,每月隆興寺的香油錢很多都出自卞家之手,也都由卞天下前來獻款。所以對他的這些小毛病也就視而不見了。
但卞天下剛纔的問題卻真的是刁鑽,都說佛由心生,界從心起,地獄天堂本就是唯心之說,若心存敬畏虔誠,那時時可見。
可讀書人講求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推崇的是一個理字,凡事皆要有理可循,有理可查,有理可據,對於看不見摸不着的地獄天堂,讓讀書人承認都難,更別說讓他們看見或感受了,所以戒嗔一時之間也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不止是戒嗔,旁邊的衆人也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玉兒也輕聲的問郝建:“賤哥,你速來聰明,可有什麼辦法嗎?”
玉兒問完後,蘇勝男、楊戩和高管家的目光也都看向了郝建,前者知道他才思敏捷,後者佩服他見解獨到,所以都想聽聽他的想法。
郝建苦笑一聲,暗說都看着我幹什麼。
自古以來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都爭論不休,即便是在郝建那個科技發達的年代,也會有很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被唯心主義加以利用,所以想在古代讓這兩者之間分出個輸贏高下,根本不可能。
只不過擁有兩世經歷的郝建,想讓這個世界的讀書人理解唯心主義的東西,他是可以做到的,但他與那姓卞的胖子和戒嗔大師都素不相識,幹嘛趟這個渾水。
所以,他輕聲說道:“有句話叫做信則有,不信則無。這個胖子站在不信虛無的立場,卻要讓別人舉出虛無存在的例子,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你說什麼他都可以反駁那是子虛烏有之事,沒有證據,我雖然有辦法讓他自食其果,但是......”
郝建本來想說,他雖然有辦法,但是手段有點極端,自己與那個胖子沒有任何瓜葛,何必多此一舉的招惹別人。
可是話剛說到這,玉兒就驚奇的叫道:“什麼!賤哥你真的有辦法?!”
玉兒說完就後悔了,連忙捂住嘴,但爲時已晚,周圍人都看着她,玉兒被盯得直髮慌,只好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郝建,然後衆人也跟着看向了郝建。
玉兒這個該死的丫頭,瞎嚷嚷什麼,淨給我惹事.......靠,又都特麼的看我,我知道我很好看,但是這麼多人看我,我也是會害羞的。郝建心裡是叫苦不迭。
其實郝建現在在冀州城挺火的,很多人都認識他,人送外號“賤嘴家丁”,衆人認出他倒不是見過郝建,是因爲很多人認出了蘇勝男,再看旁邊那家丁的短髮裝束,所以一下子對上了號。此刻衆人都小聲議論,暗道今天又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