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將主考官選出的二十份考卷呈了上來,聖人取過,先看了主考官推出的排名,是一些眼熟的人名,他們倒是中規中矩,就選了久負盛名的幾人,然後又翻了考卷,或有高談論闊,或有侃侃而談,或言辭鋒利,但更多的不過空中樓閣罷了。
不過這也無妨,年輕人嘛!喜歡寫就去翰林院,鋒芒利就去當御史,文字質樸、心思細膩也可以培養着當親民官。
去年秋天他開的恩科,今年是第一年會試,作爲他繼任之後第一次恩科大典,他也是非常在意的。
再者這朝中上下多是上皇舊臣,自己雖然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但上皇對他心思難測,加上他那幾個兄弟在其中攪局,朝中衆人更是人心浮動,自己便是想要做些什麼,都是受到各種限制。
他如今繼續在朝堂之上有自己的力量,而進士是最好的選擇了,由此,他上心非常。
單單這二十份,他還是不放心,擔心有些有才的被故意刷了下來,命小黃門又去將剩下的再取過來。
主考官聽此,心中滿是不忿,歷來聖上只需要看前二十名,對名次做一些調整表明自己看過了就是,從來沒有再看二十名開外之人,這擺明了是不信任自己等人,這對他在朝中立足很是不利。
但他是皇上,主考官也只能笑臉奉上,只想着之後再告知上皇便是。
聖人可不知道他挑的主考官是這樣的想法,但他看着小黃門出去,便也想到了這般舉動的不妥之處,但人也召不會來了,只能罷了。
隨後看到三十六名的時候,大喊一聲
“好!”這篇文章文字立意暫且不說,不過尋常,但勝在言辭懇切,對農家之事一一道來,又瞧他對山西之事也不陌生,猜測該是關心朝政的農家子弟吧!
對於皇上而言,有時候身份反而是累贅,有家族培養的士子反而不及貧苦人家出身的人更加受他眷顧,畢竟家族出身之人立場總是站在他們家族之上的,反而不及他人能全心全意爲自己辦事。
然而餘光瞧見賈蓉二字,便在心中搖了搖頭,嘆了句
“倒是可惜了!”
雖然寧國府比較低調,但作爲四王八公中的一員,聖人還不知於連他的長孫繼承人都沒印象,旁邊履歷上也寫明瞭出身寧國公府。
寧國公府是上皇舊臣,上皇的勢力夠大了,他還不想再增添他的勢力,又實在放不下他的才學,猶豫片刻又放到了一邊。
一個時辰之後,考生百無聊賴坐在小黃門安排給他們的宮殿側殿,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如今天色已經全黑了,相互之間接頭接耳,這自本朝建立以來還未曾有過這麼長時間的審批,這宮中按規矩也沒有準備他們的晚食,只是成績不出他們也不敢離去。
不僅是他們,便是皇宮侍衛也在暗中罵娘,這都要落鎖了,這羣讀書人還不出去,到時候他們是趕還是不趕?
賈蓉按了按自己餓到沒知覺的肚子,聽着耳邊嘰嘰喳喳,差點就要忍不住暴怒了,想想現在所處的地方,只能強壓了下去,偏頭一瞧,是幾個士子爲着一箇中等身量,體形微胖的中年人奉承着。
那種中年人瞧見他看了過來,拱拱手,笑着說,“賈世弟這是如何了?”
賈蓉看着他臉上油膩膩的泛光,明明餓着的肚子反而有了一絲反胃,擠出一絲笑意,
“甄世兄無需擔憂,小弟只是餓了起來走走罷了!”
沒錯,一個“真”一個“假”,兩年前他們甄家犯了錯,連帶着義德王爺和甄貴太妃都沒了臉,自去年老聖人身子逐漸康健起來,加上懷念舊情,對甄貴太妃又垂憐了些,他們甄家也跟着抖落起來。
偏偏賈家和甄家乃是百年的世交了,就是他祖父來了也得笑臉問好,別說是他了,只能忍了。
一旁沈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們去門口透透氣吧!”
賈蓉瞧着是他的同窗兼好友,笑意真誠了些,點點頭應下了,向甄世兄到了別,便來到了門口。
夜色漸濃,一陣陣冷風拂面吹來,這風對於身嬌體弱的讀書人來說過於寒了些,所以周圍並無他人,沒了不絕於耳的交談聲,便是吃冷風也舒坦些。
沈雲攏了攏自己的披風,他有一個自小的妹子,賢良淑德,尤善女紅,早上出門前她非得讓自己將披風帶着,他還笑這春末之際還要什麼披風,沒想到最後還是她考慮得周到。
賈蓉瞧着他的披風都轉不開眼神,沈雲瞧見了笑了笑,問道,
“賈弟考得如何?”
賈蓉對自己的答卷很是滿意,嘴裡卻謙虛着,“一般一般,能不落後就好了,不及沈兄才思敏捷。”
沈雲笑了笑,他對自己的文章倒是有些不滿意,他一來不瞭解山西旱情,不好多說,二來他家境雖一般,但也輪不到他去種田去,所以雖說不是五穀不分,但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他不大擔憂,自己文采不錯,又拜了好座師,早就有了去處,便是考得不好了也無礙。
只是這就不必跟他說了。
還要接着說話,保和殿大門打開,一黃門大喊,“請衆生入殿!”
一道道聲音依次傳來,衆生收衣斂容,依次入殿。
寧國府,榮安堂正廳,一桌子飯菜擺得好好的,賈敬端坐於上位,賈珍、章氏、賈璐依次在下處坐着,賈薔在門檻前繞着圈圈。
賈珍摸摸自己豐滿的肚子,“咕!”
看向他老爹,賈敬正閉目養神,賈珍張張嘴,還是不敢喚醒他爹,瞧着賈薔精力旺盛得轉悠,更是心煩,罵道,
“薔哥兒,你轉什麼轉,轉得我頭都暈了!”
賈薔是個膽子大的,向來受賈珍的寵愛,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聽着賈珍說他,焦急問道,
“我都回來了這麼久了,怎麼蓉哥還不回來!不是說早些必回的嗎?如今宮裡都要落鎖了,他們不會要在宮裡過夜吧!”
“我怎麼知道!爺又沒科舉過!”
賈珍自出生以來還沒嘗過餓肚子是什麼滋味,餓了這麼半日了,什麼好脾氣都沒了,爲了兒子餓了老子,這蓉哥兒要折壽不成?
“咳!”賈敬輕輕咳嗽一聲,賈珍瞬間禁了聲。
一片沉默之時,“咕嚕!”賈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
“爹,我餓了,咱們吃飯不?”
賈珍似乎看到了希望,着急道,
“聽聽聽聽,璐姐兒都餓了,咱們還是先吃飯吧?璐姐兒年紀小經不起餓,是吧,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