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林語軒得到王子騰病重的消息時是玉釧兒上門拜訪後兩天的事情了。徒清澤似乎對王子騰還是頗爲看重,便遣了兩位太醫趕去給王子騰看病。只是天不從人願,王子騰終究還是在回京途中病故。

徒清澤對這樣一位人才的隕落也是感到惋惜,便追封王子騰公爵的頭銜,只是卻沒有允許王子騰之子繼承父親的爵位。林語軒也忍不住感嘆了一句,四大家族裡最後一位有真才實幹的人也沒了,果真還是逃不過沒抄家滅族的命運。

薛家如今已經沉寂,即便宮中有個密嬪娘娘,薛蝌跟薛姨媽都只是十分低調地做人;在薛蟠死後第五年,薛姨媽便決定回金陵休養生息吃齋唸佛,遠離京城這個傷心地。林語軒覺得,薛家其實有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走運了,如今在朝堂之中,他們幾個皇帝的心腹都知道,皇上對寧榮兩府的作爲已是不滿之極。

“聽說榮國府最近爲了賢德妃腹中胎兒,日日都給廟裡添香油錢,又吩咐廟裡的大師天天誦經祈福,還專門請了一座送子觀音像回府,真是好大的手筆啊。”林語軒聽着林輝打聽來的八卦,“不僅這樣,京城裡都在流傳,說一旦賢德妃生產,不論誕下皇子還是公主,都會被封爲貴妃。這賈家的人如今可都是趾高氣揚,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是貴妃的母家。”

“有些人是這般不切實際的,我們也就當個笑話聽聽算了。”林語軒拿着棋子對着棋譜比劃着下棋,絲毫不在意賈家的“花邊新聞”。他難得的休沐,自然是要放鬆一下。禮部的尚書大人已經因病乞休了,按着皇帝的意思是叫他越級升做禮部尚書,只是他年紀不算大資歷也不算深,還得好好想個法子服衆纔是。

“大爺說的對,可這個笑話偏偏也唬住了不少人。不少底下的小官小家都帶着禮物登門拜訪,都想求着‘貴妃’娘娘幫他們平步青雲呢。”林輝這話說得抑揚頓挫,“貴妃”二字更是加了重音。

林語軒輕輕一笑,在棋譜上做了個標記,放下手中的黑棋。

十一月十七,林語軒正式接任禮部尚書一職。二十八歲就任職六部尚書,林語軒還是大青開國以來的頭一位。出乎他所料的是,此次任命竟無一人反對,便是禮部上下也鮮少聽到不和諧的聲音。林語軒也樂得安穩,在醉仙樓宴請了禮部上下的官員。應酬完衆位同僚以後,林語軒自己也是醉得差點走不了路,只能讓墨承叫來馬車回府。

林語軒升官的消息是大大刺激了賈家衆人。原以爲這一輩子林語軒做到禮部侍郎已經是頂天了,卻不想他是如此受到皇帝的重用。賈母更是後悔,當初若是能跟林語軒多交好,自己的寶貝孫子何愁沒有出路呢?如今賈寶玉日日廝混在內幃,跟鸚哥、秋紋等人飲酒作樂的,真叫她心裡着急。

賈母思來想去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叫鴛鴦去林府送賀禮。那些東西都不是公中出的,都是賈母自己收藏的寶貝,她如今也是看出了林語軒與他們家的疏遠,爲着賈家的臉面她也不能再死扒着林家不放,只希望林語軒能在將來幫襯一下便是了。

“公主,這是榮國府命人送來的賀禮。”於嬤嬤帶着禮單跟一大堆禮物進來,“榮國府的人說,這是賈老太君祝賀駙馬升遷之喜。”

“哦,來人呢?”淑儀擱下手中的繡了一半的香包,問道。

“已經回去了,說是要回去跟賈老太君回稟,便不久留了。”

淑儀接過於嬤嬤遞來的禮單,上面寫的都是些文雅之物,書畫古籍、玉鼻菸壺、漢白玉佩……看着倒不像是平時賈家那種奢華之風,便問道:“這次來的是榮國府裡的誰?”

“是賈老太君身邊的鴛鴦姑娘。”於嬤嬤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淑儀瞭解地點點頭。整個榮國府裡,也許救治這位老太君心裡還有些清明,只可惜到底不能挽回些什麼。她叫於嬤嬤把東西都點清收入庫房,拿起針線繼續自己的女紅。自己夫君身上的香包已經舊了,也該時候換一個新的了。

抱琴捧着新做的衣裳從內務府往鳳藻宮走去,半路上便遇見了賈探春。賈探春如今也就這般不紅不黑地在宮裡混日子了,沒了生育能力的她就算再年輕貌美,終究還是比不過馮貴人、沈常在跟和佳常在的恩寵多。

“奴婢給靖嬪娘娘請安。”抱琴連忙跪下。眼前這個主兒可是自己有份害過的,抱琴心中還是有些膽怯。

“起來吧。”賈探春看到抱琴手中的衣物,眼光一閃,懶洋洋地道,“本宮只是出來隨意走動,你且忙去吧。大姐姐的東西不能怠慢,你跟鳳藻宮上下的人都要好生看顧好她腹中的皇嗣纔是。”

“奴婢知道。”抱琴低着頭慢慢從賈探春身邊走過。

賈探春嗅了嗅在空中若有似無的香氣,忍不住笑了出來。大姐姐啊大姐姐,當初你害我的時候可有想過如今自己也有這般下場!那衣物上飄着的氣味不就是玫瑰、松針混着番紅花的味道麼,看來是有人看你不順眼,也要你一屍兩命了!

賈探春知道自己當初產後血崩是賈元春鬧的鬼,皇后娘娘也已經查明真相了。只是賈元春這時候偏偏走運懷上龍胎,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皇后娘娘即便要處理,也不得不等孩子落地以後。

賈探春狠狠地握了握拳,細長的指甲刺痛了手上心的嫩肉。賈元春,我倒要看你是不是一輩子都這麼走運,能躲得過這次人家的算計。

月份越大,賈元春就越覺得力不從心。她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與肚子隆起的弧度相反的,是她日漸消瘦的臉蛋。臉上的黃斑已經退去了不少,膚色也逐漸白了回來,只是她的身子也開始變得笨重,腳也腫得開始穿不上鞋。

“娘娘,內務府新做的衣裳來了。”因爲肚子長得快,所以皇后特意命了內務府的人給她趕製衣物鞋襪。今日的衣裳是用江南織造局送來的醉仙顏做的,上身是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鸞衣,下裳是散花如意雲煙裙,很是雍容。

“這身衣裳配着娘娘是最好不過的了。”雲旆也捧着新做好的繡鞋給賈元春穿上,“娘娘穿着這身,整個人都光彩奪目了不少。要是叫皇上見到了,肯定會高興的。”

賈元春笑着抿了抿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忽而嘆了一句:“這臉上的顏色不夠。雲旆,把那盒媚花奴拿來給本宮撲上。”皇上今晚難得來見她,她定要打扮得最好,才能留住皇上。

“是。”雲旆連忙把脂粉遞來,更是不經意地把抱琴擠到一邊。

抱琴倒也不在意,只是收拾了賈元春換下來的衣裳命人去洗了。她的主子如今倚重雲旆多些,她又何必巴巴地上前去討個沒趣呢。再說了,自從那日賈元春掌摑她又讓她在雪地裡罰跪以後,自己對這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主子就心灰意冷了。

抱琴叫浣衣局的人仔細把衣服洗乾淨,才解下腰間的香囊握在手裡。清洌的香氣讓她想起了雪地裡寒心徹骨的冷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往鳳藻宮走去。

十二月初一,淑儀遞了牌子進宮請安。前幾天下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淑儀裹着一身大紅牡丹團花披風,手上握着百花香爐掐絲琺琅的手爐,踏入了鳳儀宮。

鳳儀宮裡早早就點上了炭盆,淑儀一走進來便感覺到暖和的氣息,便脫下披風,叫紅袖拿着手爐,笑着給皇后請安。

皇后叫染冬把她扶起來,道:“難得你有心,大冷天的還進來看我。”

“母后這話要是叫別的妹妹聽見了,只怕是要惱了。”淑儀見皇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便跟着開玩笑,“二妹妹三妹妹是懷着身孕不便進宮,可淑惠妹妹可是常來母后宮裡的。我方纔才聽說昨兒淑惠妹妹帶着孩子進來給母后問安呢。”

“就你貧嘴,嫁人以後愈發嘴皮子厲害了。”皇后笑着道。

染冬給淑儀遞上了一杯熱茶:“娘娘可是盼着公主來呢,這不,這上好的武夷茶都給公主備好了。”

“多謝母后。”淑儀起身行了禮,逗得皇后莞爾一笑。“母后今日很是高興,可是後宮中發生了什麼喜事?說出來也好叫我粘粘喜氣。”

“公主還不知道吧,原是大皇子妃懷孕了,這是大皇子的第一個孩子,娘娘心裡自然歡喜。”染冬笑着回答。

“有這等好事,怎麼都沒傳開來呢?”淑儀喜道。大皇子前年被封了郡王出宮建府,這可是後宮諸位皇子中的第一人;如今他妻子又懷有身孕,這就加大了他在自己父皇心中的分量,怪不得母后今日這般高興。

“今早纔剛傳來的消息,你父皇還在太政殿,我還沒把好消息告知他呢。”皇后也鬆了一口氣,自己的兒子與兒媳婦恩愛異常,但就是不見有好消息。如今小兩口終於得償所願,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還未等淑儀再說兩句恭賀的話,就有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嘴裡大喊:“皇后娘娘,不好了,賢德妃要生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