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舊是個好天氣，下朝之後，楚曜拉着凌雲風出宮去逛街。凌雲風依舊是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色錦袍，罩在他越來越消瘦的身體上，更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義父，我孃親說我特別小的時候在這裡買過一盒好貴好貴的珍珠，還說我從小就很敗家！”楚曜拉着凌雲風笑眯眯地說着走進了明玉樓。
凌雲風神色一怔，突然想起了幾年前……他那個時候還是東昌洲的病世子，東昌王府還沒有入住凌都。那次他來凌都的明玉樓，一來看一下明玉樓的經營情況，二來看看尋找極地冰蓮的事情有沒有進展。就在那天，樓裡賣出去了一盒價值不菲的深海珍珠，當時他不過隨意一問，掌櫃告訴他，樓下的那對買了珍珠的母子就是鎮南王妃和鎮南王世子……凌雲風那時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跟那對母子有了這麼多的交集……
“義父，我們快上樓去吧，等你被人認出來就不好玩了！”楚曜拉着凌雲風快步往樓上走，掌櫃從兩人一進門就恭敬地侯在一旁，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誰也想不到，他這個明玉樓的主子有一天居然變成了一國之君，掌櫃覺得最近他都有點暈……
掌櫃本想帶他們直接上不對外開放的三樓，但是接到凌雲風淡淡的眼神示意，最終還是恭敬地帶着他們往二樓的一個雅間走去。
楚曜一邊笑着跟凌雲風說着話，一邊邁步往前面走着。突然身旁的一個雅間門打開了，一個少女剛剛走出來就被楚曜撞了一下，一聲驚呼卻在看到身旁不遠處脣角含笑的凌雲風時變成了呆滯……
“皇……”郭夫人看到門口的凌雲風，神色一驚就要拉着郭小蝶跪下，凌雲風微笑着說：“不用多禮，朕今日出宮不想驚動別人。”
郭夫人聽到凌雲風的話，已經彎下去的膝蓋頓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
“姐姐，對不起哦！”楚曜笑眯眯地對郭小蝶說。
郭小蝶站在郭夫人身旁趕緊擺了擺手說：“沒關係，我沒事！”
“義父，那我們走吧！”楚曜看郭小蝶確實沒事就拉着凌雲風接着往前走。
郭夫人狠狠地鬆了一口氣，本來是打算走的，又帶着郭小蝶進了雅間坐了下去。
“哎呀！嚇死我了！居然在這裡看到了皇上！”郭夫人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拍了拍胸口說。
等郭夫人自言自語幾句之後平復了心情，卻發現郭小蝶從進來之後就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郭夫人扭頭去看，就看到郭小蝶雙頰都染着未褪的紅暈，正神色不屬地捏着帕子坐在那裡。
“蝶兒！”郭夫人叫了一聲，郭小蝶完全沒有反應，郭夫人提高音量又叫了一聲，郭小蝶有些慌亂地回過神來，臉色通紅地問郭夫人：“娘，你叫我？”
“蝶兒，你想什麼呢？”郭夫人看着郭小蝶疑惑地問。
郭小蝶臉更紅了，搖搖頭說：“娘，我沒想什麼。”
郭夫人突然神色一凝說：“蝶兒，你年紀不小了，親事又幾經波折。之前外面時局動盪，你爹想着再觀望一下，就耽誤到了今天，不過如今好了，凌國朝堂安定下來了，你的親事也該抓緊時間辦了。”
郭小蝶心中一驚，垂眸小聲說：“讓爹和娘給我操心了，我都聽孃的。”那樣高高在上又有仙人之姿的帝王，如果能夠陪伴他左右的話……郭小蝶覺得心跳越發厲害起來……
郭夫人拉着郭小蝶的手語重心長地說：“蝶兒，爹孃總是爲你好的。”女兒大了留不住了，況且凌雲風又是那樣出色那樣引人注目的男人，郭夫人是過來人，郭小蝶剛剛的神情她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嗯……”郭小蝶乖巧地點點頭，心中卻依舊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這邊掌櫃親自抱來了明玉樓最時新的首飾珠寶給楚曜挑選，楚曜一個一個看過去自言自語地說：“嗯，這次回去真的要帶好多禮物才行呢。孃親就算了，還有冷姑姑，雲姨，單婆婆，單姨，楊姨，月姨，小云妹妹，不過明珠妹妹太小了好像用不着這些……”
凌雲風脣角一直掛着溫暖的笑意坐在一旁看着楚曜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挑選，他一直都知道，楚曜是個多麼貼心的孩子。
“哎呀！我怎麼忘了，最重要的是燕姑姑！她要嫁給蕭叔叔了，可要送一份大禮才行！”楚曜挑了半天之後突然一拍腦門說到，然後又問掌櫃：“有沒有什麼看起來喜慶一點的首飾？”話說燕姑姑要成親來着。
喜慶一點？掌櫃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提這樣的要求……不過楚曜小爺的要求對他來說不亞於聖旨，他馬上絞盡腦汁想啊想，然後眼睛一亮說：“有！我這就去拿來！”
沒過多久，掌櫃捧着一個有點大的盒子小跑着進來放下打開，楚曜走過去看了一下，點點頭說：“不錯。”這是一套用紅寶石做的首飾，這也是掌櫃覺得明玉樓裡唯一能跟喜慶沾邊的了，紅色嘛……
要付錢的時候楚曜有些苦惱地說：“我好像錢不夠……”容亭如今財大氣粗，楚曜小朋友每個月自然都會有一筆不少的零花錢的，但是被他那無良爹給剋扣了不少……
掌櫃的捏了一把汗，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不用付錢！”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收這小爺的錢啊！
“誒？”楚曜小朋友疑惑地看了一眼掌櫃，然後摸着自己的小臉自言自語地說，“難道是因爲我長得太帥，買東西都不要錢了？”
“買東西不付錢是不道德的行爲！義父，借點錢給我，我給你打欠條！”楚曜對凌雲風說。已經給楚燁打過好幾張欠條了，楚曜如今早就對這種事兒駕輕就熟了。
“呵呵，”凌雲風笑着說，“不用，我的東西都是曜兒的，曜兒不用跟我客氣。”
楚曜“眼淚汪汪”地撲到凌雲風懷裡感動萬分地說：“義父，你對我真好！不像我爹爹，整天扣我的零花錢不說，還讓我給他打欠條！心腸真是壞透了！”
鎮南王府里正和媳婦兒甜蜜兩人世界的楚燁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後對容亭說：“肯定是那臭小子又說我壞話了！”……
逛完了街，楚曜和他的親親義父滿載而歸又回了皇宮，根本就沒想過要順路去鎮南王府看看爹孃什麼的……
丞相府。
徐然死了，徐家滿門都被滅了，郭聞禮又成了凌國唯一的丞相。他年紀並不大，如今也不過四十出頭，但是已經先後經歷三個皇帝了。凌天在位時期，他在地方上兢兢業業地治理一方土地。凌峻風在位時期，把他從地方上提了回來，並且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就一步登天做了百官之首的丞相。說實話，之前那段時間他真的捏了一把冷汗，因爲那個時候凌峻風實在是陰晴不定難以捉摸，而且對徐然信任有加言聽計從。郭聞禮跟徐然的恩怨那也是出漫天狗血的大戲，那段時間徐然明裡暗裡給郭聞禮下絆子，好在郭聞禮深諳明哲保身之道，低調地度過了那段時期。一朝宮變，皇帝又換了一個人，徐然倒臺着實讓郭聞禮心中暢快不少。
至於新皇凌雲風，郭聞禮看不透。不過這不妨礙他知道凌雲風能力很強，凌國朝堂很穩，而他這個丞相之位，也坐得很穩。
“老爺，皇上登基之後，是不是又要選秀了？”郭夫人上前，溫柔地把郭聞禮的官服脫了下來問。
郭聞禮點點頭說：“新皇登基，定然是要選秀的，更何況如今中宮空虛，後宮又只有兩個和親的妃子。”說完又轉念看着郭夫人說：“你是在擔心蝶兒？”
郭夫人點點頭說：“是啊！還是趕緊把蝶兒的親事定下來吧！不然我這心裡一直都放不下來。”疼惜女兒的母親自然是不希望送女兒進宮的。
郭聞禮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悠悠地說：“蝶兒的親事是該定了，不過這種事也急不得。”
“可是咱們家就蝶兒一個女孩兒，如果要選秀的話咱們蝶兒定然是要去參選的啊！”郭夫人擔憂地說，她可不想讓她的寶貝女兒進宮去。
郭聞禮沉思了一下說：“不如我跟皇上求個恩典，免了蝶兒的選秀。”雖然交情並不算多，但是還是有一些的。郭聞禮直覺如果他開口了，凌雲風會給他這個恩典的。
“老爺你說得輕巧，恩典哪是那麼好求的！”郭夫人嘆了一口氣說，“說起來今天我跟蝶兒還碰到皇上了呢！”
“哦？”郭聞禮驚訝地問，“你們怎麼會碰到皇上？”
“我當時也嚇了一跳呢！”郭夫人說，“我跟蝶兒在明玉樓買首飾，準備走的時候一出門就看到皇上在門口！”凌雲風做東昌王世子的時候她們都是見過的，況且凌雲風也絕對是讓人見了就很難忘的人。
“皇上一個人？”郭聞禮挑眉問。
“還有鎮南王世子。”郭夫人說。
郭聞禮沉思了一會說：“皇上對鎮南王世子倒是好得很…”想了想又把腦子裡那個不靠譜的念頭甩到腦後。
郭聞禮和郭夫人在說話，沒有注意到郭小蝶在門口站了許久。她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郭夫人那句“如果要選秀的話咱們蝶兒定然是要去參選的”，她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再也聽不到別的話，腦海中只有那個今日見過的有仙人之姿的帝王……
三日之期已過，楚燁和容亭一起去了炎國驛館。
炎旭看着攜手進來的兩人，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最終還是扯出一抹笑容說：“鎮南王，王妃，請坐。”
楚燁和容亭也沒客氣，直接坐了下來。楚燁拿出一疊厚厚的銀票放在手邊的桌子上，然後對炎旭說：“你要的錢帶來了，還有什麼條件說來聽聽。”
炎旭笑意陡然加深，看了一眼銀票之後，眼神又轉移到了容亭身上：“看來鎮南王妃對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弟弟真是很在乎呢！”
“廢話少說！”楚燁十分不爽炎旭看容亭的眼神，抓起手邊的銀票就朝着炎旭扔了過去！
炎旭伸手接了下來，看都沒看就放在一邊，然後緩緩地說：“第二個條件很簡單，朕要清遠城的所有商業秘密，想必鎮南王妃是不會拒絕的。”那一千萬兩銀票本就是他用來試探容亭態度的，如今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一千萬兩他還不放在眼裡，他真正想要的是那個日進斗金的清遠城…
容亭很快就明白了炎旭的意圖，胃口果然挺大……“你到底要提多少個條件才肯放了單正宇？”容亭淡淡地問。
炎旭似乎被容亭的問題取悅了，哈哈笑了兩聲說：“不急，朕會好好招待單公子的，定不會讓他少一根汗毛！”
“這次的期限是多久？我們不可能隨身帶着那些東西，派人回清遠城取過來總要時間的。”容亭淡淡地說，貪得無厭是吧，炎旭你會後悔的……
“十天！十天之後朕就要啓程回國，在離開之前如果拿不到，自然會送你們一樣禮物的……”炎旭意味深長地說。
“等着吧！”楚燁說着就起身直接拉着容亭揚長而去。十天？炎旭你就好好等着吧！
兩天之後，凌雲風在凌國百官以及夏皇和炎皇的見證下正式登基，成了凌國皇帝。
本來打算等凌雲風登基之後他們馬上就回蓉城的，不過如今炎旭給他們定了十日之期，炎旭還不打算走，楚燁和容亭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蕭航先一步回了蓉城，蓉城的鎮南王府已經開始準備蕭航和燕子欣成親的一切事宜。
“義父，外面有個宮女說霞妃身體不適，請你過去看看。”楚曜說着走進了御書房，楚燁和容亭不走他自然要多留幾天。
“曜兒先坐，馬上就完了。”凌雲風拿着一本奏摺說。做了皇帝之後，他出人意料地真的開始認真做一個皇帝該做的事，處理政務也從不含糊。不過對於楚曜提起的某個女人，他根本就直接忽略掉了。
“義父……”楚曜拖着長長的尾音叫了一聲，小腦袋也湊到了凌雲風面前，笑得賊兮兮地說，“那個霞妃肯定想讓義父去她那裡睡覺！這幾天那兩個女人天天派人來說身體不適，嘿嘿……”
凌雲風彎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楚曜的額頭說：“你這孩子，想什麼呢？那些人都不用理會。”
“怎麼能不理會呢？”楚曜大眼睛一轉，衝着外面叫了一聲，“來人！”
一個公公馬上垂着頭快步走了進來，就聽到楚曜說：“去太醫院請太醫去給霞妃和挽妃好好診治一下，整天身體不適那還了得？炎國和夏國真是太過分了啊！居然送了兩個病怏怏的公主過來和親，難道是想把病氣過給義父不成？簡直就是居心叵測！”
公公一進來就聽到楚曜噼裡啪啦說了這麼一通，還沒等他思量一下，就聽到凌雲風淡淡地說：“還不快去。”
“是！”公公很快退了出去。
楚曜又湊到凌雲風面前笑眯眯地說：“義父，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義父既然不想見他們，就讓她們好好養病吧，反正她們自己說的身體不適嘛！”
“曜兒說得對。”凌雲風語氣裡都是滿滿的笑意。
於是，霞妃和挽妃宮裡迎來了給她們看病的太醫之後，又收到了皇上的口諭：霞妃和挽妃身體不適，命其在自己宮中好好養病，不得外出。
這是被禁足了，而且沒有期限。這下，兩個妃子真的病了……
很快，早朝的時候立後的事情被提了出來，禮部的官員已經擬好了選秀的章程遞了摺子上來。
凌雲風看了一下那個選秀的摺子，然後微笑着開口說到：“這次選秀以自願爲原則，禮部官員先登記一下待選秀女的情況，如果有不願意參選的就去禮部銷了名字即可。”
百官面面相覷……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以自願爲原則？皇帝就是天，以往的皇帝選秀都是全國範圍的強制性選擇，只有皇上看不上你的份，哪裡有自己選擇進不進宮的份兒……
“皇上聖明！”站在最前面的郭聞禮朗聲說。
“皇上聖明！”反應過來的官員此起彼伏地附和到。
新皇登基，選秀是規矩，也是關係國之傳承的大事。如今皇上又沒說不選秀，只是把選秀的規矩改了一點點而已，自然沒有人敢提出質疑。
宮裡要選秀了！隨着這個消息傳出去的還有新皇親口所言“以自願爲原則”的選秀新規矩。雖然不關普通百姓的事，但是聽到的百姓自然是覺得新皇聖明的，畢竟這怎麼看都是凌雲風宅心仁厚的表現。至於那些家裡有適齡女兒要參選的官員，自然是皆大歡喜的。那些不想讓女兒進宮的自然不用說，那些本來就打定主意送女兒進宮的也挺高興，爲什麼？因爲這樣一下子少了很多競爭對手啊！總之，凌雲風頒佈的選秀新規矩是個皆大歡喜的規矩。
丞相府。
“老爺，你回來了！”郭夫人迎了上去，有些急切地問，“怎麼樣？今天可是提起了選秀的事？老爺有沒有跟皇上求恩典？”雖然外面已經傳開了，不過郭夫人一直在家裡沒有出門，所以還不知道關於凌雲風頒佈的選秀新規矩。
郭小蝶走到門口腳步一頓，還是微笑着走了進來，叫了一聲：“爹，娘。”
郭夫人看了一眼郭小蝶，沒有避諱她的意思，又問了郭聞禮一句：“老爺你倒是說啊！急死我了！”郭聞禮出門的時候說了今日關於選秀的事定然會有一個說法的，郭夫人就提心吊膽地在家裡等了大半天。
郭聞禮微笑着坐了下來說：“夫人急什麼？選秀自然是要選的。”
郭夫人心中一緊，郭小蝶心中一跳，就聽到郭聞禮接着說：“不過皇上聖明，改了選秀的規矩。這次選秀以自願爲原則，不願參選的就可以不用去了！”
“哎呀！老爺你嚇死我了！”郭夫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面露喜色地說，“這樣就好了！咱們蝶兒不用進宮了！真是皇上聖明啊！”
郭小蝶臉色一白低下頭去，心也沉了下去……
“蝶兒！”郭聞禮叫了好幾聲，郭小蝶纔回過神來，一擡頭郭聞禮和郭夫人就看到了郭小蝶滿臉的淚痕……
郭夫人臉色一凝，郭聞禮不明就裡地問：“蝶兒，你這是怎麼了？”
“爹，娘！”郭小蝶撲通一聲竟然在郭聞禮和郭夫人面前跪了下來，聲音柔弱卻堅定地說，“女兒願意進宮！”
郭聞禮端着茶杯的手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郭夫人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怎麼回事？！”郭聞禮猛然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又坐了下來，看着郭小蝶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郭夫人上前把郭小蝶拉了起來，眼淚也出來了，看着郭小蝶說：“蝶兒，你可不能糊塗啊！”
“究竟怎麼回事？”郭聞禮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郭夫人猶豫了一下對郭聞禮說：“我跟蝶兒前幾日在明玉樓碰到了皇上，誰知這個丫頭就生了心思……”
“爹，娘……”郭小蝶一直都是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這輩子可能也就這麼一次鼓起勇氣逆着父母的意思來了。
“不行！我不同意！”郭夫人沒等郭小蝶說完就堅決地打斷了，“你這樣綿軟的性子，進了宮怎麼可能過得好！”
郭小蝶鼓起勇氣說：“娘，我不怕！”我就想進宮陪伴在他的身邊……
郭聞禮臉色沉沉地坐在那裡，沉默了許久還是搖搖頭說：“蝶兒，你不能進宮。”他已經位及丞相，從來沒想過要再進一步。以郭小蝶的身份，參加這次的選秀至少也能冊封個妃位，就算是登上後位也未必沒有可能。但是之後呢，如果郭小蝶生下了龍種，他們郭家自然是貴不可言了，但是隨之而來的風險也是巨大的……
郭小蝶聽到郭聞禮的話，眼淚刷地一下又流了下來，掙開郭夫人的手又跪了下去，泣不成聲地說：“爹……娘……你們就成全女兒吧……”
那驚鴻一瞥的一眼足以讓郭小蝶淪陷，再也無法自拔。再加上她覺得自己本就是有資格去參選秀女的，這是上天註定的她跟那個人的緣分，她如何能放棄……
“妹妹這是怎麼了？”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問道，正是郭聞禮的長子，郭小蝶的大哥郭致遠。
郭致遠今年二十一歲，也是一甲進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任職，出身好，才華不錯，又有郭聞禮在，仕途自然是走得一帆風順。
待聽了郭夫人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郭致遠心疼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妹妹，對郭聞禮說：“爹，既然這是妹妹的心願，何不成全了她？”他一向十分疼愛郭小蝶，況且他覺得以自己家的地位，有郭聞禮在，就算郭小蝶進了宮也沒有人敢欺負她。
郭小蝶眼睛一亮，感激地看了一眼郭致遠，卻聽到郭聞禮冷聲說：“不行！我心意已決！都不要再多說！”
郭聞禮謹慎小心了一輩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伴君如伴虎，當年單家何其謹慎，不管單雪凝還是單正宇，都從來沒有行差踏錯過一步，最後還不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雖說如今人盡皆知單家人都去了蓉城，但是大長公主可是真的不得善終啊！一旦到了那個位置，就算你沒有害人之心，也會有數不清的人前赴後繼地想要害你！
“蝶兒！”郭夫人驚呼一聲，郭小蝶聽了郭聞禮的話，竟是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送她回去休息。”郭聞禮揉了揉額頭疲憊地說。就這麼一個如珠如寶寵到大的女兒，如果她看上的是別人，郭聞禮如何不願意成全她？但是偏偏她看上的是生殺予奪的帝王！
郭聞禮冷眼看着，即使凌雲風出現在人前的時候，永遠都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但是他的行事手段比起凌天，比起凌峻風更加殺伐果斷！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皇帝，卻不是他女兒的良人。郭聞禮也從來不會覺得郭小蝶能夠得到凌雲風的垂憐，讓他另眼相看……
“爹，雖說宮中生活不易，不過有我們在，皇上也並非無情之人，妹妹總不會受了委屈的。”郭夫人帶着郭小蝶下去了，郭致遠還是想勸勸郭聞禮好成全郭小蝶一片癡心。後宮不得干政，但是後宮和前朝又什麼時候能夠脫得了干係？從來後宮女人的地位和處境都是跟前朝局勢密切相關的。
“致遠啊，你還太年輕，有些東西看不明白。”郭聞禮嘆了一口氣說。皇上並非無情之人？如果皇上真的有情，東昌王府就不會到了如今依舊是東昌王府了。就連爹孃兄弟姐妹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只能說是冷心無情。況且，當初凌雲風是怎麼登上皇帝之位的，誰心裡又沒有個思量……
“可是……”郭致遠還想再說什麼，郭聞禮卻打斷他不讓他再多說了，郭致遠只能按捺下心裡的疑惑了。
秀女登記一共兩天時間，已經登記造冊的秀女名單基本都是禮部一早就確定了的，如今留出這兩天時間是給那些不願意進宮的秀女銷冊的。這兩天倒是有幾家不願意送女兒進宮的，都陸續去禮部把冊子給銷了，不過人數並不多。畢竟凌雲風如今後宮幾乎算是全空的，不少人還聽說那兩個和親公主一進宮就徹底失寵了，心裡自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後位還空着呢，皇上膝下無子，說不定自己家就一步登天了呢！
選秀緊鑼密鼓地進行着，過了兩天之後，接秀女的轎子已經到了各府。郭聞禮下朝回來，剛剛喝了一杯茶，就聽到下人進來稟報說接小姐進宮的轎子來了！
“啪嗒！”一聲，郭聞禮手中的杯子掉到地上碎成了瓷片，裡面殘留的茶水還冒着熱氣。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個丫鬟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老爺，接小姐進宮的轎子已經進府了！”丫鬟又口齒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郭聞禮臉色一變，大步走了出去，等他到了郭小蝶的院子，就看到一個面白無鬚的公公站在一個轎子旁邊，郭夫人正抹着眼淚扶着郭小蝶上轎。
“郭大人，恭喜了！”還沒等郭聞禮說什麼，公公就迎上來說了這麼一句，郭聞禮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看着郭小蝶被擡走了。
“給我跪下！”郭聞禮冷聲說。
郭致遠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看着郭聞禮說：“爹，妹妹以死相逼，兒子不得已才騙了爹！”郭夫人也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淚。
卻原來是郭聞禮本在第一天下朝的時候就要去禮部把郭小蝶的冊子給銷了，當時正好皇上宣他去御書房，郭致遠就自告奮勇說他去跑一趟就好了，郭聞禮不疑有他，以爲這事兒就這麼完了，誰知郭致遠竟然陽奉陰違來了這麼一出！
“你們……你們……”郭聞禮氣得說不出話來。如今兩日已過，他要再去說不願郭小蝶進宮就是藐視聖上了！
“老爺……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蝶兒去死啊！”郭夫人聲淚俱下地說。郭小蝶當天回去就要上吊，要不是郭夫人和郭致遠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郭聞禮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沒說一句話……最後才疲憊地擺擺手說：“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致遠去祠堂裡跪着，好好想想你哪裡做錯了！”他從來沒想過一向性格柔弱綿軟的女兒竟然會尋死，罷了，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郭小蝶死了，況且他只是生性謹慎，並不是膽小怕事……
這邊，楚燁和容亭一直在鎮南王府裡基本沒有出過門。凌雲風上位之後解除了鎮北王府的禁令，南宮烈在凌雲風登基第二天就攜家帶口去遼城探望兒子和大孫子了。本來容亭在凌都來往的也就鎮北王府和單府，如今得了，都沒人了！
“郭聞禮怎麼把女兒也送進宮去了？這可不像他的作風。”容亭聽到消息之後說。她對郭聞禮印象還挺深刻，官場上的老油子了，改朝換代這麼幾次，可能也就他一步一步穩升了。
楚燁玩味一笑說：“這有什麼？後宮都空着呢，說不定郭聞禮想當國丈呢，可比丞相厲害多了。”以郭小蝶的出身，當皇后也不無可能。
“那倒也是，”容亭點點頭，權勢迷人眼啊，“他們在炎國應該已經動手了，還有五天時間。”
炎旭本來說了十日之期，不過如今凌國皇室選秀，不僅炎旭，就連夏平琛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都表示要等凌國的立後大典之後再走。
“聽說咱們那寶貝兒子下令把那兩個和親的妃子給禁足了，真是長出息了啊！”楚燁笑着說。
“呦！”容亭十分驚訝地看着楚燁說，“阿燁啊，這還是我第一次從你口中聽到把曜兒叫寶貝兒子呢！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你那兩個寶貝兒子在蓉城呢！”聽多了楚燁叫楚曜一口一個臭小子，一口一個小鬼，如今聽到寶貝兒子，容亭竟然詭異地覺得好生不習慣……好吧，她錯了……
楚燁捏了捏容亭秀挺的小鼻子說：“娘子啊，你竟然敢諷刺爲夫，看來爲夫要好好重振一下夫綱纔是……”
容亭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楚燁抱起來扔到了牀上……要問楚大妖孽如何重振夫綱啊？咳咳……
如今無人打擾無事可做，滿府就他們兩個主子，楚燁自然是想如何就如何，想何時就何時……發情……過上了神仙一般快活的日子……
待遠秀女都住進了皇宮裡的儲秀宮，有專門的管事女官和宮裡的老嬤嬤進行一項一項嚴格的篩選，經過三天的篩選留下來的最出色的秀女纔能有面聖的機會。
“手上有一道疤痕，淘汰！”
“雙眼不對稱，淘汰！”
“牙齒不整齊，淘汰！”
“走路姿勢太難看，淘汰！”
“說話聲音太難聽，淘汰！”
……
板着臉的女官和嬤嬤手中握着決定這些秀女去留的權力，而她們一個一個跟冷麪閻王一樣盯着這些女孩兒，身體稍微有一點瑕疵或者言行舉止有任何不得當的地方，都會馬上被宣佈出局！這些都是要去伺候皇上的女人，絕對的精挑細選不容一點閃失。
郭小蝶心中歡喜又忐忑。歡喜的是她終於還是進宮了，離皇上更近了，忐忑的是她怕還沒見到皇上就被送回去了……幸好，到了第三天，她跟另外十一個小姐都被留到了最後……
“那個老姑娘怎麼還留着啊？”
“就是，她都十九了吧？還沒嫁出去，竟然還異想天開嫁給皇上……”
“她以前不還跟原來的徐丞相有婚約嗎？後來還退了親，鬧得可難看了……”
聽着身後幾個小姐的竊竊私語，郭小蝶臉色都白了。她沒想過那些事如今還被這麼多人記得，可是她沒做錯什麼啊？他……應該不會介意的吧？郭小蝶本來歡喜的心情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安靜！”一臉肅穆的女官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所有小姐立刻鴉雀無聲，擺出最得體的姿勢站好了。
“明日面見聖上，切記謹言慎行，不要做出什麼狐媚妖嬈的姿態，要是犯了錯惹怒了聖上，誰都救不了你們！可記住了？”女官嚴肅地說。
“記住了。”十二個年輕的小姐齊聲說。
“義父，聽說選了十二個秀女出來，明日你就要點其中一個做皇后了吧？”楚曜雙手託着小腦袋問，“做了皇后的那個，就是我的義母了，義父你可要好好選一個好的哦！”
凌雲風手一頓，輕笑着說：“這些曜兒都不必在意。”他已經說過，不願意進宮參選的可以選擇不進宮，那些非要進來的女人他也沒什麼好憐惜的……
凌雲風牽着楚曜的手漫步走進了儲秀宮，幾個女官和身後穿着統一的粉色宮裝，整整齊齊站成兩排的秀女恭敬地下跪行禮，凌雲風走到最前面坐了下來，又讓楚曜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才微笑着說了一聲：“平身。”
“謝皇上。”經過三天的挑選教導，選出來的秀女規矩都很好，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擡頭去看高高在上的天子。
“開始吧。”凌雲風淡淡地說。
一個女官站在最前面，手裡拿着一本冊子，開始一個一個叫秀女的名字，被叫到的就出列到前面讓凌雲風看，如果被看中了就可以留在宮裡了，份位也由凌雲風定奪，可以說，她們的命運全憑凌雲風一人決定。
“吏部尚書嫡長女，孫玉兒。”女官叫了第一個名字，一個下巴尖尖容貌秀麗的小姐輕移蓮步走到了前面，福身一禮說道：“民女孫玉兒參見皇上。”
“擡起頭來。”女官說。
孫玉兒擡起弧度優美的脖頸朝着上面看了過去，又很快羞紅了臉垂下頭去。
“可是自願進宮的？”清朗溫潤的聲音，凌雲風微笑着問。
“回皇上，民女自願進宮。”孫玉兒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
“冊封爲玉妃，賜住清玉宮。”凌雲風開口說道。
“多謝陛下。”孫玉兒神色一喜，恭敬地退了下去。後宮妃位只有四個，如今被兩個和親公主佔了兩個，她沒想到皇上竟然直接點了她當玉妃。
孫玉兒得意了，後面的小姐們心裡可就不那麼美好了。這次肯定要立後的，除了皇后之位之外，妃子的位置可就只剩下一個了……
又過了五個秀女，每個秀女上前的時候，凌雲風都會問這樣一句：“可是自願進宮的？”，沒有一個給出不同的答案。
第七個秀女上前的時候，凌雲風微微愣了一下，他對郭小蝶沒有印象，但是當初他說選秀以自願爲原則的時候，丞相郭聞禮可是第一個站出來高呼“皇上聖明”的，凌雲風以爲郭家定然是不願意送秀女入宮的，誰知竟然在這裡聽到了郭丞相嫡長女的名字……
“原來是你啊？”楚曜看了一眼郭小蝶，驚訝了一下說。他還記得前幾天他在明玉樓撞到了這個小姐，沒想到她竟然也要進宮了？
郭小蝶心中緊張又歡喜地微微點了點頭，鎮南王世子都記得她，皇上會不會也記得她……
“可是自願進宮的？”凌雲風依舊問了這麼一句。
“回皇上，民女自願進宮。”郭小蝶心中甜蜜地說，她感覺皇上對她跟對別人是不同的，娘和哥哥也說過，以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會被立爲皇后。前面品貌最出色的孫玉兒才做了妃子，後面的五個小姐也沒有比她出身更好的了……
“冊封爲皇貴妃，賜住朝露宮。”凌雲風淡淡地說。
郭小蝶心中失落不已，沒想到竟然是皇貴妃……他的後位究竟是留給誰的……
一直到最後一個秀女被封了嬪位，全部十二個秀女封了一個皇貴妃，兩個妃子，八個嬪和一個昭儀。凌國皇室後宮的份位是有規矩的，可以有一後兩貴妃四妃八嬪十六昭儀以及婕妤美人多個，凌雲風一下子補齊了四妃八嬪，並沒有讓秀女從低品級做起，但是讓衆人最意外的卻是……沒有皇后！凌雲風沒有點任何一個秀女做皇后，要知道，禮部已經在籌備立後大典了，另外兩個國家的皇帝還在凌都等着觀禮呢！
“皇上，這……”掌事女官有些猶豫地想要提醒凌雲風，凌雲風卻微笑着站了起來說：“就這樣吧，以後後宮由皇貴妃掌管。”說着牽着楚曜就走了出去。
選秀選到最後，最應該選出來的皇后卻沒有！第二天早朝的時候，禮部官員紛紛進言，要凌雲風儘快選一個皇后出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朕並不曾聽說什麼國不可一日無後的規矩。”凌雲風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可是，六宮不可無主啊！”禮部尚書說。
“後宮自有皇貴妃掌管，何來無主之說？”凌雲風淡淡地說。
“皇嗣傳承，不可無嫡出啊！”禮部尚書接着說。
“愛卿是覺得前兩任先皇以及朕都名不正言不順嗎？”凌雲風淡淡地問。嫡出？凌天不是嫡出，凌峻風不是嫡出，至於他又算什麼……
“微臣不敢！”禮部尚書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選秀事畢，諸位愛卿還是操心國事吧，退朝。”凌雲風說着起身離開。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難道不打算立後了嗎？”
……
凌雲風走了之後，百官議論紛紛。不過看到碰了一鼻子灰還差點惹怒皇上的禮部尚書，誰也不敢再提立後的話題觸凌雲風的黴頭。凌雲風登基沒多長時間，但是隻要不是個傻子，都能感覺到他比先皇更讓人有壓力……
“郭丞相，恭喜啊！”有人向郭聞禮道喜，畢竟後宮無後，郭聞禮的女兒可是最大的那個。郭聞禮乾乾地笑了一聲，快步走出了大殿。
“義父，你爲什麼沒有選一個當皇后呢？”楚曜那天出了儲秀宮就疑惑地問凌雲風。
“難道曜兒看中了哪個想要叫她義母嗎？”凌雲風笑着問。
“那倒沒有。”楚曜誠實地搖了搖頭說，“爹爹說娶妻一定要兩情相悅纔是，我看義父也沒有特別喜歡哪個的樣子。”說完又點點頭說：“義父做得對，現在就選了一個當皇后，以後要是碰到喜歡的可怎麼辦？”
凌雲風微笑着沒有再說話。是啊，娶妻當兩情相悅，如果不是他心裡的那個人，他又如何願意跟隨便一個女人正式結爲連理……
楚燁聽說凌雲風並沒有立後的時候愣了一下，看了容亭許久還是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凌雲風既然從不打擾，他也沒必要說出來讓容亭知道。
－－－－－－題外話－－－－－－
下章預告：鬧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