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我立馬就自個兒頓悟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原因。
是了,那萬思思是個要強的女子,因爲自己識人不清、遇人不淑而釀成了此等悲劇, 她如何願意將真相告知與故友, 繼而丟儘自己的顏面?
“是他姐姐千叮嚀萬囑咐的。”果不其然, 下一刻, 我就聽到了與我猜測相符的答案, “據說那萬姑娘自小護着韓姑娘,在韓姑娘眼裡是無所不能的,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她自然是不願意讓一個曾經視其爲‘英雄’的友人看到她現下的模樣。”
“那她就準備瞞一輩子, 推諉一輩子?”
誠然,依韓千千的性子, 應該不會被婉拒一次就徹底放棄。指不定再過幾個月, 她就又會想方設法地去探望昔日玩伴, 到時候,那萬思思要如何推辭?難不成……索性來個杳無音信?
“這後頭的事, 就不歸我們管了。”
心下遽然生出猜測之際,我聽到葉子書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一愣,而後靈機一動。
“怎麼能不管呢?”說着,我皺起眉頭,煞有其事地向車外探出了身子, “明大哥, 麻煩你調個頭, 我們回去。”
“教主要做什麼?”將上身縮回去的時候, 我的耳邊業已傳來了葉子書的問話。
“當然是去‘好人做到底, 送佛送到西’了。”我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故作鎮定地注視着目不轉睛的男子。
“教主只是想拖延時間吧。”奈何對方卻仍是不急不躁, 啓脣一語中的。
“我看起來就這麼不像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嗎?”好在我聞言雖是心頭一緊,可面上還是泰然自若地裝出一副“我只是好心”的樣子。
四目相對間,我看見葉子書面不改色地搖了搖頭。更叫我眉角犯抽的是,連他身旁的賈斛麓也跟着晃了晃腦袋。
喂!即使我算不上“古道熱腸”,你們也不用否定得這麼快好嗎?!
“明辛,回虛渺宮。”我暗自腹誹之際,葉子書已然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視線,衝着車外的男子篤定地關照了一句。
這個葉子書,雖然平日裡不咋擋我的路,可一旦動起真格來,還真是挺能震懾人的。比起那大管家紀無期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嘛!
心中焦急的我自然不願意就這麼放過在外逗留的機會,所幸腦中及時靈光一閃,讓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你不是個大夫嗎?都說醫者父母心,聽聞有人摔折了腿,你難道不該想着去嘗試替她醫治嗎?”
我不確定這番說辭能否觸動男子身爲醫者的仁慈之心,但此情此景下,我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回教主,屬下是虛渺教的大夫,不是天下人的大夫,請教主恕屬下不懂何爲‘醫者父母心’。”
誰料葉子書當場就如是接話,還臉不改色心不跳的,叫我都辨不清他是故意的還是當真如此認爲。
“喂……不要這麼冷血好麼……”
葉子書挑眉不置可否,鬧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病急亂投醫地將目光投向了一旁未置一詞的賈斛麓。
“爺爺……”我特地放軟了語調,可憐巴巴地朝他撒起嬌來,期待着這個時常爲我帶來溫暖的男子能夠站在我這邊說話。
“教主啊,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這別人家的事,我們是真的管不了……”奈何我一個二十歲的大好青年覥着臉把嘴都撅起來了,對方卻僅僅是露出一臉爲難,最終還苦口婆心地出言規勸。
“明大哥!”
“啊?”
我無奈了,終是哭喪着臉呼喚了我的老鄉。不過想也知道,儘管他是三個男人裡頭最理解我的那一個,卻礙於彼此的表面身份,無法以“外人”之姿對我教中事務多作評論。
於是,當日夜裡,白天沒能替我說上話的男子特意跑來向我致歉。
“算了啦……我明白的,以你的立場,也不方便多說什麼……”
夏末的晚風徐徐拂面而來,我無精打采地倚在窗前,有氣無力地向來人表達了諒解之意。明辛聽罷,沒有馬上接話。只見他一言不發地坐到了我的對面,似是盯着我的臉瞧了一會兒。
“‘七魄’裡頭,已經找到了三魄,感覺如何?”我忽然聽他這般問道,旋即眸光一轉,與之四目相接。
“回來的都是些帶來負面情緒的魂魄,所以我每天都過得很不愉快。”我半認真半說笑地作答,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回到窗外墨藍的天幕之上,又因驟然記起一事而重新看向跟前的男子,“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就是……你有沒有你這身子原主的記憶?”
話音剛落,明辛就不自覺地眨了眨眼。
“沒有。”很快,他就語氣如常地給出這一答覆,令我情不自禁地斂起了雙眉。
“這麼說,”腦中思緒流轉,我蹙眉動了動眼珠子,又再度注目於他,“真正的明辛……他的‘七魄’,已經不在你這具肉身裡了?”
“怎麼突然想到問這些?”明辛聞言似是遲疑了一瞬,然後才直視着我的眼睛,不答反問。
“我在推測嘛……自從‘七魄’中的一部分回到我這身體之後,原主的記憶就跟着回來了,雖然不太完整,但時不時就會在我腦袋裡蹦躂……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那些記憶實在是很生動、很逼真,要不是我沒有失去我本身的記憶,我都要懷疑我本人是不是真的經歷過那些事情了。”
沒錯,儘管這些日子以來,我並未刻意去窺探女魔頭凌邈的回憶,但它們多少會不以我的意志爲轉移,突然自個兒冒出頭來給我看,以至於我看得多了,彷彿都身臨其境,感覺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
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擔心,別到時候被她的記憶影響多了,造成我思維混亂進而變得神經錯亂,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期期艾艾地將上述憂慮告知與明辛,我得來的卻是對方啞然失笑的反應。
“你多慮了,我看你目前爲止還挺正常的。”
“……”
縱然你如此寬慰,我也一點兒都放心不下來好麼?
“別想太多了,等你集齊了凌邈的‘七魄’,你的靈魂就會回到現代,屆時一切恢復如初,大家各過各的,定會相安無事的。”
接着,我見他稍稍收斂了笑意,好心安慰了我兩句。
可惜,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就又讓我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
“那也要能順利找回來纔是……”我不由自主地癟了癟嘴,腦海中所浮現出的,乃是葉子書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容顏,“你看看你那個好朋友葉子書,突然變得跟紀無期二號似的,一個勁兒地催我回去。我纔出來多久啊?至於嘛……”
“子書同無期關係不錯,但凡是無期叮囑的事,他都會放在心上。”
“哦,原來他們兩個是這種關係。”
“……”
明辛忽然擺出一臉“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了進來”的表情,然後默默無語地看着我。
開玩笑的啦——我剛想撥亂反正,就目睹對方面色如常地張開了嘴。
“其實子書跟紅青本是一對。”
話音未落,我原本老神在在的神情就驀地一變。
“你說什麼?”
“子書與紅青本是一對。”
哎呀媽呀……我聽到了什麼……
心湖瞬間激起了千層浪花,我不禁挺起了上半身,往前挪了挪位置。
“紅青不是跟唐立……那什麼嗎?怎麼……怎麼又跟葉子書扯上關係了?”八卦之心乍起——不,是關切之心霎時奮起的我,這就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明辛的眉眼,開口直言不諱地詢問。
“他們兩個好過一陣,可是後來分了,具體是因爲什麼,我也不甚瞭解。”
天……真是特大號外……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的?
心下驚疑不定的我不由得睜大了雙眼,隨後順藤摸瓜地聯想到了一些細節。
對哦?!難怪當初剛跟他們幾個認識的時候,我老看見平時通常面無表情也不多話的唐立會單獨針對葉子書,原來是事出有因的啊!
沒錯,唐立喜歡紅青,但紅青又是葉子書的前任戀人。沒想到這廖廖五人之間,居然還藏着一段鮮爲人知的“三角戀”?
嘶……那……
“那紅青現在的態度呢?我是指,她跟唐立,他們好像……”思及前一陣親眼目睹其中兩人單獨行走於林間小道的情景,我忍不住繼續追問,見明辛不明就裡地瞅着我,我連忙調整了坐姿,改換了說法,向他打聽情況。
“這我就不清楚了。在這一次遇到你之前,我也好些日子沒跟他們見面了。”可惜明辛對此表示知之甚少,令我不免略覺失望,“我只知道,唐立在追紅青。”
啊哈哈……年輕真好……咳,好吧,我纔是他們之中最年輕的那個。
按捺不住進行了各種各樣的腦補,我忽然有點期待回到虛渺宮的那一天了。
嗯,等我跟他們幾個再熟絡一些的時候,我就可以厚着臉皮去向他們打聽這些私事了——咳咳,我的意思是,雖然是兩個時空的人,我好歹也在幾個月的相處中把他們當成了朋友,這朋友之間互相關心,也是無可厚非的嘛。
暗中打着如意算盤的我全然未嘗料想,幾天後,當我我們一行人接近歸處之時,迎接我的,竟會是一場驚天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