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樂行出身於地主豪紳,開過糟坊、糧行、賭局,又結黨販運私鹽做過鹽趟主,常與官府發生衝突,遂集衆成捻,進行自衛,並支持農民抗糧、抗差與吃大戶的鬥爭。
一般來說,中國古代的私鹽販子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在講義氣的同時,又手段狠辣,敢於挺而走險,膽大非尋常人可比,歷史上最著名的私鹽販子便是黃巢。
前年因皖北鬧饑荒,張樂行遂與其餘十七捻鋪在渦陽聚衆起義,流動於蘇魯皖豫四省交界處吃大戶,其中永城毫州爲豫皖交界,這是捻軍的大本營,說句難聽話,除了個別難啃的硬骨頭,地都被颳了三遍,已經找不到一粒米了。
而蘇魯交界處是微山湖,兩千平方公里的水面,湖寇衆多,其中的瓢把子名皇甫棠,綽號黑蛟,是微山湖水面兇名最著的水寇,手下近萬弟兄,嘯聚微山湖,搶掠商賈,控制漁民,捻軍挾數十萬之衆卻不敢去微山湖找食。
那麼,就只有江蘇省的蘇北蘇中了,這一帶雖然也是圩寨林立,可是農業生產尚未斷絕,一座座圩寨就相當於一座座寶庫,只要攻破,糧食、金銀、女人,甚至槍炮那是應有盡有!
冬小麥是在五月份收穫,在這之前,都是青黃不接之時,也就是俗稱的春荒,捻軍正是由於沒有飯吃,纔會來江蘇境內找食,盯上了段家圩寨。
而王楓竟然要把捻軍趕出江蘇省,這是斷幾十萬兄弟的活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蘇天福再也按耐不住。伸手一指,怒道:“姓王的。你倒是好大的胃口,手一劃江蘇省就是你的。憑什麼?弟兄們,他民盟軍不給我們活死,想要把我們活活餓死,你們說,願不願意?”
“不願意,不願意,民盟軍滾回江南!”二萬多捻子揮舞起兵器高聲叫喊,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
可是民盟軍那邊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人人冷眼相望。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漸漸地,捻子都感覺到了無趣,聲勢越來越小,直至再沒有人吵鬧。
王楓這才冷冷一笑:“你問我憑什麼?那好,我現在告訴你,我憑的就是這個!”說完,猛一招手!
刷刷刷!戰士們齊齊把槍端了起來,背部微縮。槍托頂住肩窩,還有人把各色火炮向前推,當場填裝起火藥炮彈,擺出了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式!
什麼叫以勢壓人?這就是以勢壓人!
張樂行與一衆捻首氣的渾身發抖。張宗禹的臉色雖然也很難看,卻仍是扯了扯張樂行,示意冷靜。
張樂行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着怒道:“王司令,你們民盟軍怎能如此霸道?蘇北又不是你們的地盤。爲何我們捻軍來不得?最多我們不過長江!”
王楓淡淡道:“蘇北以前不是,現在是了。我身爲江蘇省省長,需要對蘇北實行行之有效的管理,而你們捻軍以劫掠爲生,蘇北人民渴望安定,我不允許蘇北被你們糟蹋。”
“好!好一個劫掠爲生!”龔得樹大怒道:“淮北赤地千里,不劫掠我們吃什麼?難道我們捻軍幾十萬人活該餓死?你再看看我們身後的段家圩寨!
你王司令是江南人,段家你可能不知道吧,那我現在告訴你,他段家佔有良田數十萬頃,勾結貪官,漁肉鄉里,無惡不作,他家的所有錢財都是不義之財,我們劫富濟貧天經地義,你王司令不是起兵之初號稱義軍嗎?還專殺貪官污吏,沒想到啊沒想到,才短短一年,你就露出了撥戾囂張的狐狸尾巴!”
龔得樹當頭一頂大帽子扣下,捻軍無不暗暗叫好,這沒辦法,動手明顯打不過民盟軍,只能寄期望於以理服人了。
王楓再次冷冷一笑:“少給我來什麼劫富濟貧,別以爲我不清楚你們捻軍玩的那套把戲,固然,你們會把從大戶家裡搶來的糧食分一部分給貧苦民衆,可是吃了你們的糧,還能由得自己嗎?你們幾十萬人馬怎麼來的?如果民衆吃了糧又不肯給你們賣命,你們會有那麼大方?恐怕因此而被你們殺掉的貧苦百姓沒有上萬也有好幾千吧?”
“這....”捻軍的首領們頓時語塞,確實,吃了糧就得入夥,對於不肯入夥的人,那就把女人留下,把命留下!
而且不光是捻軍,歷來的農民起義軍都是這麼幹的,否則哪能拉起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的隊伍?不要以爲冠個義軍的名號就是真正爲人民,義軍的殘暴往往更甚於朝庭官兵,只因爲在客觀上對歷史進程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所以歷史纔會給予比較正面的評價,但這絕不是義軍首領的本意!
相比而言,反清的大型幫會堂口稍好一點,如天地會、紅會、白蓮教,有嚴密的組織紀律,有長遠的目標,很注重口碑,劫富濟貧是真的濟,一般不會強拉人入夥。
王楓銳目一掃,又道:“不過,捻軍的困難我王某人也清楚,春荒時節的確難熬,這樣罷,凡是有自願加入我們民盟軍的,我王某人給你們一口飯吃,我們民盟軍別的不敢誇口,最起碼管飽!”說着,又一次向後招了招手。
王楓這倒不是胡吹,雖然他也面臨春荒的窘境,但江南地區的經濟未被戰火波及,除了雷打不動的農業稅,民盟軍以接近市場價的議價從農民或地主手上大批量購買餘糧,完全可以保證軍糧供應。
之所以是議價,因爲現代社會的大宗交易總要比市場價低一些,量大有優惠嘛!
片刻之後,民盟軍的陣中陸陸續續升起了些長竹稈,每一條上面都掛着一大塊馬肉,林林總總上千塊,雖然隔着幾百米,但對於飢餓的人來說,仍能聞到隨風飄來的鹹香味!
“咕嚕,咕嚕!”吞口水聲音此起彼伏,這可是肉啊,捻軍的大部分底層士兵,自從過年那陣子吃了幾根肉絲,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要知道,在兵荒馬亂年代,拉一支隊伍的最先決條件是讓人吃飽,吃不飽飯,誰跟你鬧革命?
淮北的農業生產幾乎陷於停滯,捻軍數十萬人馬,糧食壓力大的難以想象,軍中的絕大多部都處於半飢半飽狀態,這一溜排子肉,對他們構成了極大的吸引力!
甚至有人眼睛都看直了!
張宗禹暗道不妙,趕緊提醒道:“大首領,那姓王的心思詭詐,拿肉食引誘弟兄們,再這樣下去,我軍心必亂,況且我們的火力也不如民盟軍,不如暫退一步,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說實話,張樂行很不憤,可是與民盟軍火拼又擺明打不過,不走還能如何呢?當即猛一咬牙,向前喚道:“王司令,你勢大欺人,好,這口氣我們忍了,我們讓出江蘇!但我們有一個要求,明日過了午時我們再走!”
說着,向後猛的一指,張樂平又道:“段家圩寨我們已經攻了一個多小時,付出了重大代價,眼見攻破在即,白白退走弟兄們不甘心,要走,也得破了段家圩寨再走!”
王楓伸出五根手指一晃:“我給你們五分鐘時間,五分鐘之內,立刻走人,要不然,可別怪我不顧同爲義軍之情!”
“你....”張樂行簡直是火冒三丈,連洪秀全都給他幾分薄面,今日卻偏偏碰上了王楓這個楞頭青,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再一咬牙,又道:“王司令,所謂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何必把事情做絕?不就是些財貨嗎?按道上規矩,見者有份,好!破了段家圩寨之後,分給你三成,不用你們民盟軍出一分力氣!”
把段家的財富分三成給民盟軍,雖然很讓人心疼,卻總比一粒米都落不到要好,而且這已經充分表明了自己一方的誠意,民盟軍既落到實惠,又順手賣了個面子過來,按道上慣例,爭執歸爭執,談妥了,大家哈哈一笑,坐地分錢,以後還是可以合作的嘛,他們想不出王楓有拒絕的理由。
果然,王楓哈哈大笑了!
從張樂行開始,捻軍的首領們紛紛現出了笑容,孰不料,王楓突然笑聲一止,沉聲道:“張首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王某人不是道上的人,我們中國民主同盟軍也不是江湖上的會道門,我們是人民的政府,是人民的軍隊,是正規軍,我們只認律法、軍令,不認道上的那一套!
我以中國民主同盟軍總司令的名義作最後一次嚴正警告,你們只剩下了四分鐘的時間了,再不走,等同於入侵我們民盟軍的領地,我們將被迫還擊,一切後果由你方負責!”
所有人均是笑容瞬間僵硬,沒人料到王楓會如此的油鹽不進,張樂行氣的伸手一指:“好你個姓王的,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莫非你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裡?”
“張首領,你還有三分鐘!”王楓頭也不擡,掏出懷錶看了看,第三次伸手一招!
一根根火把被點燃,很明顯,時間一到就要開炮了,張樂行頓時渾身猛一顫抖,恨恨道:“好!算你狠,今日之賜,他日必將奉還,弟兄們,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