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門內。蕭彩兒拖着孱弱的身軀費力的挪到朱高煦佝僂的身體前,眼睛裡閃着一絲異樣的光彩。“王爺,他現在在哪裡?他呢?”她面容蒼白,肌膚乾癟的就像失去水份快要枯萎的鮮花一樣,昔日的明豔照人,也不復存在。蓬頭垢面,眉眼黯淡,只有在提到那個“他”時,眼睛才閃出一絲光亮。
朱高煦眼珠轉也不轉,就好象是尊石像一樣依在牆角。所謂勝者爲王敗者寇,他現在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這種囚徒生活,比死還要難捱。他現在哪裡還算的是人?不過一具還尚且能動的屍體罷了。
蕭彩兒見他如同傻子般沒有焦距的呆滯眼神,灰暗的臉上木然的表情,哪裡還有當年驍勇善戰的風光模樣。想着此行的目的,她連忙打起精神抓進了朱高煦的衣襟,急忙大聲追問:“你別裝死!我問你他人呢?”
“死了。”朱高煦眼睛裡漸漸有了些生氣,乾裂灰白的脣就動了一下,好象累極了一樣,再也不願多說一個字了。
什麼?蕭彩兒驚駭的瞪大了眼睛,尖銳地驚叫道:“死了——?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你在騙我。”
朱高煦古怪的扯出一抹笑,眉間有些得意。“死了,早在你進宮前就病死了,你的情郎,你的至親弟弟!他死了!死了!姐弟相戀,怎麼能有好下場?只有你這個傻女人還在自欺欺人!他的病,根本無藥可醫,本王的藥也只能多維持一年半載他的壽命而已。”
“胡說!他不會死的!”親弟弟又怎樣?她愛他,他們可以隱居,可以過平凡的夫妻生活,爲了他的病,她修習媚術,甘心被漢王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利用。爲的就是有朝一日熬出頭,治好他後帶着他遠走高飛。可是現在卻突然告訴自己自己堅持的目標,不過早就成了泡影,可憐自己苟延殘喘的留下一條賤命,就是爲了再看她一眼。現在竟然要告訴她
,那個人早就不存在?不!她不相信!
“他不會死!”蕭彩兒喃喃自語,眼神越來越凌亂。
“哼。”朱高煦冷冷一笑,偏過頭不再去看她。
蕭彩兒唸唸有詞地反覆重複着那句“他沒死”,突然暴怒的撲在朱高煦的身上死命的去掐住他的脖子,眸中閃爍着噬血的光芒。“是你!——你害死他的,是你殺了他!是你——”忍辱偷生了這麼多年,居然換來這樣的答案,她寧可聽到心上人娶妻生子的假話,也不願聽到他早已死去的事實。他死了這麼久,而她卻是剛剛纔知道。想到這,她眼中的恨意更重了,加大的手中的力道。這個魔鬼!將她這樣玩弄於股掌!她要殺了他償命!
朱高煦喘不上氣,掙扎着掰開她的鉗制,無奈這個女人力氣驚人的大,他眼看就要一口氣喘不上來了。當下就抽出手來,用盡全力朝她天靈蓋上狠狠拍下。
蕭彩兒頓時軟軟倒下,鮮血順着額頭緩緩流下,她的目光瞬間變得很溫暖,嘴角漾起一抹柔和的笑。“遠兒……”字還沒落音,人就斷了氣。
朱高煦看着倒地身絕的蕭彩兒,及她臉上最後的那抹刺眼的笑,極怒反笑:“傻子,都是傻子……都是傻子……”笑到最後,淚就悲愴的流了下來。
所有人,終究都棄他遠去了……
輕洛出了京城就下了馬車,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身爲皇帝的朱瞻基私下也派人打探過她的近況,可尋了一年多,都沒有蹤跡。那傢伙,一定找個他不知道的地方隱居了。她果然是個驕傲倔強的女子,連清雅山莊也沒有回,那邊也在滿天遍地的尋找着她的下落。而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信。
宣德三年,七夕,也稱乞巧節。溪水鎮上才子佳人紛涌踏上街頭,大膽的追求自己心儀的對象。也只有在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互訴衷腸。姑娘們
盛裝打扮,拿出各自的小針投放在盛滿清水的碗裡,在日頭下徐視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動如雲,細如線,粗租如錐,因以卜女之巧。
街邊多了很多擺攤的小販,叫賣着各式各樣的磨喝樂。就是小孩最喜歡玩的小泥偶,也有製作精美的以象牙雕鏤或用龍延佛手香雕成的,姿態各異,憨態可鞠。人們買回來供奉在家裡,乞求多子多福。
約好參加拜織女的女人們戒齋一天,沐浴停當,紛紛聚齊到主辦者的家裡,於案前焚香禮拜後,大家一起圍坐在桌前,一面吃花生,瓜子,還有各種甜美的巧果,一面朝着織女星,默唸自己的心事。如少女們希望長得漂亮或嫁個如意郎、少婦們希望早生貴子等,都可以向織女星默禱。大多玩到半夜才散去。
年年七夕渡瑤軒,誰道秋期有淚痕?
自是人間一週歲,何妨天上只黃昏。
最後一個“昏”字落下,身後響起拍掌聲。輕洛放下手中的羊豪軟筆在筆架上,偏過頭看着來人,淡淡一笑。
來人是沈天明,說來也是巧的很,當年在杭州的鄰居大嬸就是在他家府上做奶孃,當年也沒少接濟小九,經常回來過年的時候給她捎些府裡夫人小姐們穿剩下的上好衣裳。說起來,這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沈家生意敗落,一家人就搬到了溪水鎮上過着簡單的平凡生活。輕洛路過這裡的時候,被這裡的水光山色所吸引,加上這裡遠離大城,交通閉塞,很是幽靜。所以她就決定長住了下來。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福順偷偷望她包裹裡塞了好幾張千兩的銀票,還有個精緻小玉牌,上面刻着四通錢莊的字樣。估計是子軒怕她在外面受苦,所以經濟上給予她最大的幫助。她發現這些東西的時候,馬車已經走遠了,她想拒絕都沒有拒絕的上。還好她的幾樣拿手好菜都教給了銀歡,了卻了一樁他的小小遺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