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舒遲和禹表少爺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裡坐下來。耳朵裡是聯邦最近十分流行的古中華風音樂,大概因爲是上課時間,周圍稀稀拉拉坐了幾對年輕的情侶。旁邊的玻璃幕牆隔音效果十分好,舒遲像看默片一樣看外面的天空裡懸浮車在視線裡川流不息,街上的人表情豐富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說起來,咖啡館這種東西還是聯邦人效仿古代人弄起來的情調小店,基本上所有咖啡館都是復古風格,然而現在的咖啡館效仿的僅僅也只是聯邦人眼中的古中華風格而已,舒遲放下手裡的咖啡,忍不住用牙齒在舌頭上颳了刮,想要把舌頭上殘留的怪味完全去除掉。
坐在舒遲對面完全沒有心情喝咖啡的禹表少爺忍不住拍案而起:“我說你到底是來和我談事情的還是來喝咖啡的啊!”
舒遲聳肩:“喝咖啡啊。”這種暴躁脾氣果然和景溪是一家人啊。
禹表少爺的臉色陰下來,轉而冷笑一聲:“就算是知道被人騙了,你還有心情喝咖啡嗎?”
舒遲放在桌下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握成拳,抿着脣垂下眼瞼沒說話,他知道,重點要來了。
禹表少爺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眼神陰鬱地道:“禹景曦一直在利用你。”
禹景曦?舒遲一愣,心裡那條關於景溪的細線漸漸明朗起來。更糟糕的是,他這明顯呆滯了一瞬的表情正被禹表少爺抓了個正着。
禹表少爺嘴角笑容裡嘲諷味愈發濃起來:“原來你還不知道每天和你同牀的男人的真實名字嗎?”
承認被擊中軟肋的舒遲一瞬間臉色有些發淡,他暗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努力鎮定地道:“你想說什麼?”
禹表少爺的眼底浮起奇異的興奮感,聲音裡隱隱透出一絲蠱惑:“那你一定不知道他偶爾會出門甚至是消失是去做什麼了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從來都沒有和你提起過關於他自己的事吧。你確定你還要和他住在一起嗎?”
舒遲低着頭不說話,肩膀卻微微顫抖起來。禹表少爺以爲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露出一臉嗤之以鼻的表情。他準備狠狠地嘲諷一番舒遲,最好趁機教唆舒遲離開禹景曦,下一秒卻被舒遲擡起臉後的笑容給震驚到了。
舒遲直接笑出聲來,惹得旁邊其他人紛紛將目光投過來,舒遲卻不管不顧直到笑完爲止。他面無表情地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跟我說過他的事,他常常跟我說起他家的事,但是,”舒遲一臉無辜,“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還有表哥呢。”
禹表少爺氣得臉色發青,死死地瞪着舒遲,胸口上下起伏明顯。剛纔對方面無表情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像他那個好弟弟呢!舒遲也不再和禹表少爺聊下去,他直接起身將咖啡放到禹表少爺面前,留下一句“你慢慢享用”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禹表少爺坐在座位上幹瞪着眼,等到玻璃窗外舒遲的身影走進安大里後,他才恍然發現自己是逃出來的,電子儀上的賬戶早就被凍結掉了,哪裡有聯邦幣來付咖啡的錢!禹表少爺手緊緊地捏住桌角,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敢離開。
舒遲快步走出禹表少爺的視線範圍內後,就緩下腳步,臉上也有些放空起來。從一開始他就覺得景溪的身份並不簡單,畢竟他身上常年生成的氣勢並不是一般的人能有的(攻的氣勢)。
也不是沒有注意到,新聞裡談及禹家大少爺時對方一臉掩飾的表情,以及偶爾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和別人視頻,又或者是說話時語氣裡慣有的高高在上。所有一切舒遲刻意忽視的東西,到如今爲止卻是不得不開始正視起來。
眼下正是上課時間,舒遲無心去聽課,加上如果中途還堂而皇之地闖進去,導師估計又會揪住他不放了吧。舒遲繞道走進小樹林裡,在林蔭小道旁的長椅上坐了很久,知道學校裡變得鬧哄哄起來,舒遲看一眼天色,才發現這一坐就直接坐到了下課。
舒遲站起來,直接混在下課的人流裡往學校外面走去。擁擠的學生羣裡目光混雜,偶爾飄來幾聲“舒遲”和“林越”的字眼,舒遲面不改色地直視前方,心裡卻有點無語,估摸着是在說那天走廊上的事了。
身後的人流裡突然闖進一陣略急的腳步聲,緊接着就有人直接撞在了舒遲的背上。舒遲朝前疾走了幾步這才穩住下盤,他回頭一看,竟然是羅洛。對方少有的面色紅潤和上氣不接下氣。
“我剛剛叫你好多遍,你都沒理我。”羅洛上前走到和舒遲並肩的位置。
舒遲驚訝:“我沒聽見。”莫非是他聽自己和林越的流言聽得過於專注了……
好在羅洛也沒在意:“你下午怎麼沒來上課啊?餘導師視線掃到你平常的座位上時,眼神好凶殘。”
舒遲一臉的無可奈何,轉而問道:“你今天又要去做兼職啊?”
羅洛理所當然地道:“是啊,對了,你之前不是讓我幫你留意兼職信息嗎?我們那兒最近好像有人要辭職,你要不要來?”
舒遲一愣,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羅洛了。剛開學時他確實是存了做兼職的心思,但是那時候他還很缺錢,現在一本書的版稅就夠他讀完大學了。再加上,景溪又回來了……
羅洛見舒遲表情糾結,便理解地拍拍舒遲的肩膀:“要不今天我再去幫你打聽打聽具體的消息好了,到時候你再決定你要不要來吧。”
舒遲點頭,兩人在學校門口分道揚鑣。剛走到公共懸浮車上坐下後,舒遲就收到景溪發來的信息,說是今天不回去了。舒遲突然就有些消沉起來,簡單地給對方發了一個“哦”字過去,然後意料之中地,景溪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雖然不知道景溪是什麼時候存了自己的電子ID的,但是回想剛遇到景溪時,自己的電子儀大部分時間裡都在景溪的手上,想存自己的電子ID也不是什麼難事。舒遲習慣性地建立新的聯繫人,把景溪的電子ID保存下來,卻在動作到一半時僵住了。
舒遲有些索然無味地退出聯繫人界面,剛纔他看得清清楚楚,發信人的名字顯示爲“景溪”兩個字,很顯然這並不是對方真正的電子儀。一直到現在,他們兩個的關係還只停留在用虛假的身份來往的位置上嗎……
舒遲沮喪下來,雖然在禹表少爺的面前他最後扳回了一局,但是他心裡卻是真的把對方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並且如對方所願的,那些話簡直就是對他的會心一擊。舒遲仔細審視自己和景溪的關係,景溪一直用虛假的身份面對他,什麼時候想來了就來,想走也能隨時抽身離開。
舒遲抽了抽嘴角,這樣一想怎麼越來越覺得他像是被包養的一方……不過,被包養的人還會住在貧民窟裡嗎……舒遲手動爲自己點蠟,感覺自己在聯邦的新人生真的是過得太糙了點。
舒遲垂頭喪氣地走進樓道里,然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樓道里的燈竟然又壞了!舒遲突然想起,貌似從上次被景溪破壞掉以後,這燈就常常時好時壞變得反覆無常起來。他嘆一口氣摸着黑朝電梯走去,卻陡然感覺到一陣涼風掠過脖子後面裸露在空氣裡的皮膚。
舒遲打趣自己地腹誹,這情況與第一天遇到景溪時何其相似,就差血腥味……等等?舒遲雙腳釘在原地,他確定在剛剛那一瞬間,自己的鼻子捕捉到了黑暗裡淡淡的血腥味。舒遲整個人都變得敏感又緊張,想到自身戰五渣的設定,舒遲默默地等着冰冷的刀子抵上來。
然而,舒遲在黑暗裡茫然地站了很久,也沒有感覺到任何動靜。起初他整個人都提心吊膽地不敢輕舉妄動,到後來,就算是他,耐心也被完全磨光了。舒遲索性閉着眼睛放開喉嚨一喊:“誰在那裡?!”
樓道里一陣死寂,除了舒遲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什麼也沒有。隨着血腥味越來越濃,被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風將味道一直往舒遲站的地方蔓延時,舒遲默默考慮着自己一路一口氣狂奔到家裡的可能性有多大。
舒遲還沒計算出來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不屬於自己身上的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深吸一口氣,暗自活動了一下腿部有些僵硬的肌肉,不再考慮其他的,舒遲擡腳就往樓梯口的大概方向跑去。
沉重的腳步聲在黑暗裡落地的同時,一聲微弱又驚怕的哀叫聲傳出來:“喵……”
那叫聲在舒遲的耳朵裡纏綿又悱惻,他一個趔趄,腳踢到臺階重重地面朝下摔到了地上。臥槽,太黑了,他沒看到臺階。
二十分鐘後,舒遲認命地蹲在自家客廳裡給一隻黃色的小奶貓處理傷口。雖然他不知道自家樓下爲什麼會出現受傷的奶貓,在此之前,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任何貓狗,導致有段時間他甚至以爲,這個世界裡貓狗這些寵物品種已經滅絕了。
小奶貓的出現算是給了他一個小小的驚喜,舒遲甚至在看到它的一瞬間,想起了自己家裡那隻十分黏人的泰迪。加上那聲軟軟的貓叫,舒遲整個人也都跟着軟下來了,簡直無法見死不救啊!
不過,舒遲鬱悶地低下頭,眼前這一幕就是和數月前遇到景溪後的場景何其相似。只是,比起那隻高傲又冷漠的大貓,還是黃色的小奶貓更加地萌萌噠啊!舒遲在奶貓乖乖蹭來蹭去對他表現出的無盡依賴裡下意識地放輕了手下的動作。
於是,景溪沒有回來的那一天,舒遲理所當然地和奶貓一起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時,舒遲對它的稱呼已經從“小奶貓”變成了從前對自家蠢狗的愛稱“二黃”。舒遲決定將小奶貓留在家裡,他需要一些其他的事物來冷卻自己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