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走後,李嬤嬤不多時便帶着兩個小丫鬟來了,見顧蔓平安無恙,她心底閃過一絲疑慮,卻不敢當面質問,只笑着說道:“四小姐好,夫人今個兒去了榮王府探望世子妃,得了許多物什,夫人特意吩咐老奴送些過來給四小姐。”
顧蔓笑着道謝,挑選了幾件首飾後吩咐小離給李嬤嬤打賞,臨走前,李嬤嬤又好奇地朝她房間裡看了好幾眼。
李嬤嬤走後,將首飾丟在一旁,顧蔓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疏清見狀,忙按住小離將她拉了下去,不讓她打擾到她。
夫人狡詐,平時在侯爺和衆下人面前做慣了好人,若是貿貿然揭穿她,恐怕不僅沒有人相信,反而還會認爲她狼子野心。正因爲明白這一點,顧蔓纔不會輕舉妄動,但是她卻要告訴夫人,她並不是好欺負的。所以纔會讓蕭隱玄將人扔到長樂街上去。
但她沒想到的是,自從蕭隱玄走後長達半個多月的時間裡,長樂街上並沒有任何動靜,蕭隱玄也沒出現過,顧蔓心裡生疑,卻沒辦法過去詢問,難道他有更好的辦法?
不得不說的是,上官清源的藥果真有效,連着敷了三天之後,傷口漸漸變得光滑,難看的疤痕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消失,疏清和小離兩個丫鬟自然高興,但她們同時也牢牢記住了顧蔓的吩咐,沒將這事透露給任何人,包括院子裡的小丫鬟。
上官清源是每隔四五天都會來一次,而他每一次過來勢必是翻牆進來的,前幾次顧蔓還有些懷疑,可在他連着來了四次之後,也見怪不怪了。好在幽曇院十分清淨,不會有外人過來,自然也沒人撞見過他。
上官清源第五次來的時候,顧蔓臉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額前的劉海也長得能遮住眼睛,她拿着剪刀修剪了一下,又照了照鏡子,依舊和以前一樣,沒任何人能看的出來。
“臉上沒了傷,也依舊是個醜八怪。”上官清源呷了口香茶,不屑地說道。
這些天裡,顧蔓已經聽慣了他的冷嘲熱諷,毫不客氣地回擊道:“彼此彼此,雖然你治好了我的傷,但我也絕不承認你是神醫。”
瞪了她一眼,卻依舊淡定地吹着茶沫:“我告訴你,這件事你最好守口如瓶,若有外人知道一個字,分筋錯骨的痛楚你應該記得的。”
“剛好,我也不想讓人知道我在私底下還與你見過面,多謝成全。”
話不投機半句多,上官清源喝完茶之後即刻起身,親自收拾好自己的藥囊,正準備出門,卻見院子外面有個人正急匆匆地朝這裡趕來,不過那人低着頭,步履十分匆忙,似乎有什麼心事,並沒有看見他。
“蔓兒,出大事了,我該怎麼辦呀?”聲音中帶着哭腔,人還沒進來聲音已經傳開了。
“快躲起來。”顧蔓立刻將他推到了裡間屏風後面,指了指半開的窗戶:“不送了。”
說完,也不理會那人瞪大的眼睛,整理好衣服之後立刻歪在了美人榻上捧起書假裝在看。
疏清和小離擋在門口,卻沒想到被張箐薇一把推開,張箐薇什麼都顧不上,徑直衝進來坐在顧蔓的身邊大哭起來。“蔓兒,怎麼辦?怎麼辦?我闖下大禍了。”
她滿臉是淚,右臉頰上還有紅紅的五指印,像被人打過一巴掌留下的,髮髻散到一邊去了,頭上的珠釵有的斜插着,有的垂掛在頭髮上,堪堪掉落。胸前的衣襟早已經被淚水打溼,幾乎能看見裡面的春色了。
還是頭一次見她狼狽成這個樣子,顧蔓也吃了一驚,忙扶住她的肩,拿了見素白的外裳給她披上,“發生什麼事了?誰打的你?”
張箐薇紅着眼搖頭:“蔓兒,這不重要。嗚嗚嗚,我要死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聽她這麼一說,顧蔓也急了:“你是御史家的千金,誰敢殺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先別哭,將事情說清楚,說不定是個誤會呢。”
“不會的,怎麼可能是誤會呢?我真後悔沒有聽你的話,都是我的錯,我死了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能連累我爹孃啊。”眼淚大滴大滴的落,晶瑩的鼻涕也滴落在粉色的綬領上。
顧蔓嘆了口氣,掏出帕子給她擦去眼淚和鼻涕,卻忍不住想她話裡的意思,沒聽她的話?而自己唯一告誡過她的話是……猛地擡起頭,按在她雙肩的手也不自覺用力了些,“你對付顧白葭了?”
她哭得更大聲了:“我發誓我沒有害她的孩子,真的,我沒想害她的……”話還沒說完,她的喉嚨瞬間被人卡住,臉色瞬間漲紅,沒能擠出一個字出來,眼淚因爲痛楚而流的更兇了。
顧蔓大驚:“上官清源,你怎麼還沒走?”
上官清源幾乎是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便衝了出來,他雙眼發紅,渾身猶如被千年寒冰包圍住了,冷得人不敢靠近,惡狠狠地盯着被他提在手中的張箐薇。語氣森寒,殺氣凝重:“說,你對她做了什麼?”
臉色由紅變紫,張箐薇難受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可越是如此,那男人身上的戾氣便越重,張箐薇呼吸也越發困難,可臉上的淚水一直沒有停過,不知是因爲痛還是悔恨。
見張箐薇幾乎被她掐死,顧蔓慌忙抱着推打着他的手:“你別衝動,她還沒有說完,事情不是你聽到的這個樣子。”
上官清源絲毫不爲所動,力道越發大了。
“混蛋,想知道發生什麼事自己過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你是大夫,說不定還能趕上救人。”顧蔓衝着他大吼。
“砰”,猝不及防,張箐薇整個人突然被她拋下,上官清源眨眼便消失在幽曇院。張箐薇趴在地上拼命地喘氣,並不停地哭着,什麼話都不肯多說。
顧蔓的臉色變得越發凝重,緊抿着脣,不敢鬆懈。
孩子?
若真是孩子出了事,榮王府、永昌侯府以及上官清源絕不會放過她的。
想到事情的嚴重後果,顧蔓立刻扶着她的肩,認真地說道:“你聽我說,哭並不能解決問題,你若真想不讓你父母也受到牽連,就應該就事情說清楚。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張箐薇也確實沒有辦法了,淚眼婆娑地抱着她,“蔓兒,我們雖然不是親表姐妹,但你是知道的,我與你的關係一向勝於顧白葭。我雖然討厭她搶走了蕭祈玉,也確實想害死她,可是自從她和蕭祈玉成親之後,我也漸漸想通了。”
顧蔓認真地點頭:“我知道,你是名門嫡女,怎麼可能委屈自己嫁於他做妾室呢?那後來呢?”
她抽噎了幾聲,接着說道:“半個多月前,姨母說要去榮王府探望顧白葭,但府裡沒有女眷相陪,於是……”
自從柳姨娘和王姨娘去了之後,侯爺也沒納過小妾,府里人丁不旺,顧蔓有孝期在身,於是,夫人便找了她的親姐妹御史夫人和張箐薇相陪去了榮王府。
懷孕之後的顧白葭自然成了榮王府的珍寶,更是蕭祈玉含在嘴裡都怕化掉的,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榮王妃的態度也日漸好了起來,在接待侯夫人時也是格外的隆重。
張箐薇並不是十分服氣,見榮王府墨池裡面的荷花開的盛,便帶着丫鬟親自採摘了一把,並灑了些“料”又親自捧到顧白葭的房裡,看着小丫鬟親手插在花瓶裡。
而就在不多久前,榮王府傳出消息,世子妃有滑胎跡象,榮王府一片混亂。
張箐薇說完之後,抱着顧蔓哭得更大聲了:“我完了,一旦被他們查到我的頭上,他們一定會殺了我的。”
顧蔓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先別急,上官清源醫術那麼高明,又十分重視顧白葭以及她的孩子,不會讓她們出事的。再者,你下的藥並不至於滑胎,而且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天,她房間裡的荷花也不知換過多少次了,所以她滑胎並不一定是你的錯,知道嗎?”
“真的嗎?”張箐薇滿眼含淚地望着她。
“真的,別慌。”顧蔓點點頭,吩咐疏清拿些藥膏出來,同時讓小離去夫人的院子打探打探消息。
張箐薇來的匆忙,連個丫鬟都沒帶,顧蔓親自打來水,拎幹帕子讓她擦臉和手,疏清蹲在旁邊給她上藥,顧蔓則在後面梳理她的頭髮。
張箐薇還是有些緊張,外面任何風吹草動她都嚇得不得了,立刻抓住顧蔓或者疏清的手,大叫起來:“完了完了,他們抓我來了。”
“沒事,不要緊張。”顧蔓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示意疏清去焚香泡茶,哪知還沒走到香爐那邊,只見小離滿頭大汗地跑回來:“小姐,糟了,真的出事了,世子妃小產,夫人聽到消息之後已經昏過去了。”
“真的小產了。”張箐薇嚇得臉色蒼白,指甲死死地摳進了顧蔓的手心裡,“蔓兒,我該怎麼辦啊?”
還是頭一次見她驚慌失措到這個樣子,顧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如果張箐薇說的是實話,那顧白葭的小產與她一定沒有關係了。
正想着,外面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小離和疏清慌忙去開門,卻不約而同地失聲叫了起來:“小姐,是榮王府的人,來找……”
望着張箐薇,她們也說不出話來。
張箐薇嚇得花容失色,幾乎要往牀底下躲了,顧蔓拍了拍她的肩,拉住她:“不要怕,你沒做過的事,她們也奈何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