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慕容澈拉住了姬夜瞳的手,說道:“回去吧!你不應該受這樣的苦。”
少女沉着臉,沒有說話。
慕容澈繼續說道:“跟姬若玄回去吧!他會保護你,你能過上原本正常的生活。若是某天,我慕容澈重振了慕容家族,一定會去尚稹城接你。若是相信我,便等我!”
姬夜瞳正想着說什麼,感覺身體一下子便被身後的一股力量抱起,然後是重重摔落在地上。回頭望去,慕容澈正用溫柔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要做什麼?!是要一個人殺出去嗎?要知道,現在跟着姬若玄的雖然只有百來個人,但是裝備精良,他有信心只帶這麼一點人,就一定會有他的資本、他的自信。
姬若玄嘴角微微浮起笑意,擺了擺手。
身後早已經準備了多時的鎧甲兵,從鐵盾的縫隙之中,將箭齊刷刷射了出去。
鋒利的箭形成細細密密的箭雨,慕容澈最後望了一眼姬夜瞳,然後舉起手中的長劍阻擋着飛來的箭,調轉馬頭,往側邊北上的路上衝去。
“慕容澈!!”姬夜瞳不顧身上的疼痛,站起身來,想要追出去,卻被馬背上的姬若玄一把拉住,拉上了馬。
“瞳瞳!”姬若玄將少女緊緊摟在懷中,然後示意鎧甲兵騎馬去追慕容澈。
訓練有素的鎧甲兵立馬收了弓弩,然後舉着長槍,躍上馬背,往慕容澈離開的方向追去。帶着不知從何時開始飄起來了的雪花,呼嘯而去。
慕容澈雖然身手不錯,在年少的世子之中,算的上是上乘。但是現在,他應該已經精疲力竭。好拳不敵四手,更何況是上百個鎧甲兵?
身在馬背上,腰已經被身後的姬若玄緊緊抱住,絲毫動彈不得。姬夜瞳心急如焚!
對不起了,姬若玄,雖然從未開口叫過你一聲哥哥,但是卻從來都是敬重你、喜愛你的,也謝謝你在尚稹城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給過我的溫暖和陽光。
但是現在,對不起了,因爲我不能讓他死。
突然間反手過去,手中匕首湛藍色的刀鋒閃着明晃晃的光,如同彩虹一般,在越下越大的雪中,劃出一道紛飛的虹。
身後的姬若玄,趕忙放開姬夜瞳的腰,往後仰去,整個後背都幾乎靠在了馬股上。冰涼的刀鋒似乎是貼着下巴而過,皮膚上熾熱的疼痛感襲來,但卻沒有鮮血涌出,只是擦破了皮。
少女的力道拿捏得剛剛好,因爲,她本就不想傷害這個陽光般的男子。
趁着姬若玄後仰,姬夜瞳趕忙抓住馬繮,然後擡起腳,將姬
若玄的腿從馬鐙裡踢開,將他整個人從馬背上甩了下去。
“駕!”姬夜瞳狠了狠心,用匕首在馬屁股上紮了一下,馬兒吃痛,瘋了似地往前面跑去。
撒開的馬蹄濺了姬若玄一臉的泥水,擦了擦臉,望着低伏在馬背上的少女在雪中越來越遠的身影,嘆了口氣。
“太子殿下!”一個領頭的鎧甲兵上來,問道:“屬下派人再去追。”
略一沉思,姬若玄搖了搖頭,說道:“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給我牽一匹快馬來,我親自去!”
“是!”
飛身上馬,姬若玄緊了緊披風,迎着越來越大的風雪,往前面追去。
雪越下越大了,迎着凜冽的北風騎馬,並不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姬夜瞳儘量低伏着身子,爲刀刮似的寒風之中眯着眼,看着前面的形勢。地上凌亂的馬蹄銀,告訴她追兵正追着慕容澈,從這條路上過。
“駕!”姬夜瞳再次在馬股上紮了一刀。對不起了,馬兒,你跟我無冤無仇,此刻如此般對待你,只是爲了讓你跑快一點。因爲,前面有我要找的人。
馬兒嘶叫一聲,疾風一般,順着官道,往北方的山谷而去。
前方,形成包夾之勢的兩座高山,也是通往北方必須的官道之一。翻過這座山頭就是潯江,越過潯江平原,往北就是姬家尚稹城了。
之所以選擇這條作爲逃亡的路,因爲姬殘城不會預料到,他們居然會往這條路走,居然會往尚稹城的地盤而去。
翻過一個小坡,呼嘯的北風夾雜着兵刀相接的聲音,灌入少女的耳裡。
果然,拐過彎,便見到幾十個鎧甲兵在跟一襲白袍的慕容澈交鋒。
絳紅色的鎧甲,在北風中搖曳,像是一團團流動的血,在風雪之中舞動着妖媚詭異的色彩,有着生命不堪承受之重。
慕容澈,穿着一襲雪白色的長袍,此刻,在風雪瀰漫之中,衣帶飄飛。一頭烏黑的墨發已經披散開來,一黑一白,形成鮮明的對比。
男子的身形頎長,手中的長劍已經被鮮血染紅。滾燙的血液順着刀柄流落下來,滴在衣袍上、雪地上,像是展開了一朵朵絢爛的紅梅。
來不及馬兒停下來,姬夜瞳便一個翻身,從馬背上躍了下來。纖瘦的身體還無法承受慣性的強大力量,亂石叢中翻滾了好幾個跟頭,才穩住了勢子。
“你爲何來了?”慕容澈的聲音帶着憤怒,卻也有着忍不住的欣喜。
匕首雖短,但是一分短一分險,少女揮動匕首,便將一個鎧甲兵的咽
喉割斷,腦袋也歪在了一旁。搶過鎧甲兵手中的長槍,如同在城樓下那般,兩人再次背靠背,並肩作戰。
“爲何不能來?這是你的地盤嗎?”少女氣喘吁吁地說道,長槍一挑,一個身形粗壯的鎧甲兵便被刺破了喉嚨。
慕容澈已經受傷,手臂上是一條長長的血痕。姬夜瞳慶幸,慶幸自己來的還不算晚。
來自內心的信任,背後是來自對方的力量。將背後完全交給對反,是對彼此的無條件的信任。姬夜瞳和慕容澈,長槍長劍,殺開了一條血路。
迸濺的血花迷亂了眼眸,沁溼了衣衫,融化了腳下的白雪。
並肩作戰的兩人,在雪花飄飛之中,像是一幅充滿悲壯色彩的畫軸。
刺破最後一個鎧甲兵的咽喉,姬夜瞳似乎殺紅了眼,長槍一挑,便將士兵整個頭都割斷,只剩下一點點皮,連接着已經歪在了一旁的腦袋。
最後一個士兵也已經以這種方式死在了姬夜瞳的長槍之下,但是少女似乎並沒有停手,而是像是瘋了一般,不斷舉起手中的槍,已經染紅的槍頭將戰士的身體捅成了一個個的大窟窿。
她沒有喪失理智,而是憎恨!是發泄!現在只有一個死人,纔會默默承受她這段時間以來承受的所有壓力和誤會,纔會毫無知覺地承受着。
槍被一雙手奪走,重重扔在地上,隨後,是一個久違的溫暖的擁抱。
姬夜瞳顫抖的身子靠在慕容澈的肩膀,現在的她,也只夠他的肩膀高而已。浴血奮戰之後的擁抱,有一種恍若隔世的蒼涼感。
風還在吹,雪花像是鵝毛一般,鋪天蓋地。冰涼的雪落在頭髮上,鑽入脖子裡,讓躁動的心慢慢安靜下來。
如果能夠逃脫,如果沒有死在這裡,沒有死在姬殘城的重重追兵之下,如果如他所說,有朝一日,天下大定,她想要過的生活,另一個陪她踏遍天涯的人,會不會是他?
天下大定?好遙遠的詞彙。姬夜瞳不去想,而是享受着此刻的安定。生與死,本就是一線之差,從刀口舔血,踏着敵人的屍體獲得自己生命的延續。對於生死,姬夜瞳的感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強烈。
危險暫時過去,回想起方纔掙脫姬若玄,不顧危險,甚至已經將自己的性命拋之腦後,心中念着的只是他,他的安危。
她只是突然間來到這個世上的,本就是意外。而他,卻是真實存在的,所以,他不能死。雖然現在還不明白爲什麼,但是她並不着急,此時此刻,那一直以來讓自己掙扎着生存至今的執着,似乎變得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