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城建成不過一月,城民卻是不少,由於是新城,規模較之存在數百年的其餘七城卻是小了不少,其下囊括的家族武鎮不過十數,且大多都是姚湛原本族地的勢力。
然而,玄冥城主城的規模卻是不小,比起其餘七城,絲毫不遜色。城內各個街道亦是繁華,再加之今日乃是玄冥城城主登位大典,慕名而來的散人浪子紛紛涌入城中。玄冥城城主作爲紅土大陸唯一一個七階魔神,不乏追捧之人,那些個沒有戶籍的散人更是削尖了腦袋爭相搶着成爲玄冥城的城民,在他們看來,能夠在玄冥城定居,乃是無上榮耀。
散人如此,那些個分散玄冥城外的塞外勢力更是一早就準備好了貢品契約,意圖成爲玄冥城版圖中的一份子。
城主府外一片繁華,府內卻是靜默異常,各色僕役侍衛忙着各自手上的工作,健步如飛,卻又靜若寒蟬,就連必要的交流也是儘量壓低聲調,因爲城主不喜吵鬧。
在這個本該是喜慶的日子,衆人卻個個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觸了城主的黴頭。前不久城主府一位管事因爲呵斥手下被城主撞個正着,最後竟連同被呵斥的手下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半根骸骨也沒能留下,這使得在城主府做事的下人們越發不敢放肆。
與赤炎城的熱鬧不同,玄冥城城主府主殿安靜異常,雖然在座也有二十幾號人,但這些人紛紛低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因爲就在方纔,玄冥城城主完成登位大典,坐上主位的那一瞬間,一名身着紅袍的年輕男子從天而降,好死不死地落在了城主大人懷中。此時整個主殿被低氣壓環繞,誰敢在這種時候觸城主黴頭?
殷羅垂眼盯着腿上似乎已經嚇懵的左哲,狹長的雙眼中沒有一絲溫度,平靜無波。
左哲望着面無表情的殷羅,一時間有些怔愣,不過半年沒見,眼前之人變化卻是天翻地覆。一襲質地上成的玄色錦袍,衣襟處由金線繡成的祥雲令他一陣眼花,精緻華美的玉冠將殷羅的三千黑絲高高束起,往日俊美柔和的臉龐現今卻如刀削一般凌厲異常,劍眉斜飛入鬢,烏黑的眼中卻如同一汪死水,不露半分情緒,眉宇間更是透着一股駭人的凶煞之氣。
左哲艱難地嚥了咽口水,此時的他第一次對殷羅生出了名爲害怕的情緒。除開害怕,左哲心中隱隱有些興奮,撇開殷羅眉宇間的那股凶煞,此時的殷羅和他設想中那個站在紅土大陸的主角完美的契合了。在他看來,主角就該是這般目下無塵,睥睨衆生。
不單單是左哲,就連小九見到這般的殷羅亦是興奮不已,他心目中的主角君就該如此霸氣側漏!
“不要!”
一聲尖喝打斷了左哲的臆想,天旋地轉間,他只覺自己被人帶着在空中翻轉了三百六十度,待雙腳觸到實地時,他已然站立在主位下方,而主位上的殷羅還未來得及收斂殺氣,也或許是他壓根就沒想過要收斂。
殷羅面無表情地望着靳炙,眼中始終沒有任何波動。
靳炙側身擋住左哲,平靜道:“你不能殺他。”
聞言左哲先是一震,隨即錯愕地看向殷羅。原以爲殷羅外放的殺氣是針對靳炙,卻未想竟是針對他。左哲心中一時間百味雜陳,當初無論他如何冷眼相待,殷羅對他始終都是小心翼翼,而如今……是了,如今的殷羅已經完全黑化,過往的感情俱都煙消雲散,成爲了真正無慾無情之人!
殷羅移開眼,既沒有問因由,也沒有再對左哲出手,只是淡淡的吐出兩個字,“開宴。”
靳炙鬆了口氣的同時忙拽着左哲來到自己的位置,立即有眼尖的僕從爲左哲添了張座椅。
一場名爲宴席,實爲各色意欲投靠玄冥城勢力的朝貢在左哲的恍惚中進行着,在場沒有人敢詢問盛裝打扮的左哲的來歷,就算是好奇,衆人也只敢不動聲色地窺視。
小九蹲坐在餐桌上,先是看了看神色冷淡的殷羅,又看了看完全不在狀態的左哲,最後對滿桌美食嚥了口口水,有氣無力地爬到靳炙頭頂蜷成一團。得,今天肯定不能一飽口福了,他的貓生真是越來越慘淡了qaq。
宴席堪堪進行了一半,收穫不少勢力的殷羅毫不留戀地離開了主殿,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覷,片刻後又漸漸熱絡起來,少了殷羅這麼個氣勢迫人又不愛熱鬧的冰山,這些人倒也輕鬆不少。而姚湛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左哲,也提前離開,追尋殷羅而去。
就在姚湛離開不久,靳炙也帶着左哲離了場,將一干探究目光遠遠拋在了身後。
作爲一城之主,殷羅的一大助力,他特地爲靳炙安排了一處離主院較近的院落,從而顯示他對靳炙的看重。雖然這些都是姚湛以殷羅的名義安排的,靳炙卻絲毫不在意這些。
靳炙一路領着左哲來到自己的臥房,隨即揮退一干手下,確認周圍沒有耳目才問到:“你怎的突然來此處,赤炎他……”
左哲搖搖頭,並不打算給靳炙解釋,雖然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在靳炙缺席赤炎城冊封大典時,他就猜到靳炙必然在玄冥城,一來當初靳炙在赤炎手下救走殷羅,已然和赤炎對立;二來,今日不單是赤炎城的冊封大典,亦是殷羅的登位大典,他會出現在玄冥城,亦是無可厚非。
見左哲不願回答,靳炙只得轉口道:“你這般是在大典中途離開的嗎?”
左哲點點頭,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做糾纏,而是將困擾他許久的疑惑問了出來,“當初在魔域之森,你爲何救走殷羅?”
靳炙怔了怔,隨即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若他被赤炎所殺,大概你會難過吧。”
“可是……”左哲沒料到靳炙會這般回答,乾澀道,“我並非智者,也無法助你晉升七階,你大可不必這般,反倒觸怒了赤炎。”
靳炙搖搖頭,並不言語,事實上至今他都沒能想通,大半月的相處他早已看出殷羅在左哲心中地位非同尋常,那時候僅想着殷羅一死左哲必會難過,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他早已帶着殷羅進入了魔域之森。
見靳炙不願說,左哲也不再追問,而是道:“殷羅如何進階的?”
靳炙茫然地搖搖頭,當日他鬼使神差地利用塵土僞裝自己跟着左哲,未曾想失控的殷羅被赤炎痛下殺手,他利用沙塵暴救走殷羅,一路逃至森林深處。他原想像當初一般用沙盾束縛住殷羅,卻沒料到殷羅氣息波動劇烈,接近暴走,連沙盾都束縛不得,周遭的魔法元素更是如蝗蟲過境般四處肆略,情急之下,他只得用沙盾將自己包裹住,待一切平靜下來他撤去沙盾時,殷羅已然進階,人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後來殷羅甦醒,整個人卻完全變了個樣。當了多年城主,他自認不是心慈手軟之輩,然而殷羅的手段卻比他極端得多,從前的殷羅雖然如孩童,到底還是個人,而進階後的殷羅,用地獄修羅來形容也不爲過。若非是他表明會傾力助他,恐怕早已死在殷羅手上也未可知。
現如今,他都分不清當初他是救了殷羅,還是害了自己。
聽完靳炙簡單的敘述,左哲只覺得造化弄人。當初他原本打算帶着殷羅去魔域之森找玉螺,卻沒想半路殺出個姚湛,一連串的打擊致使殷羅崩潰直接黑化,後又被靳炙救走帶進魔域之森。殷羅之所以在魔域之森進階,恐怕還是主角光環籠罩,讓他好死不死地吸收了玉螺,也讓左哲在中爲殷羅安排的金手指得到了有效發揮。
只是,他沒想到玉螺會這麼給力,竟然幫助殷羅直接升到七階,這金手指真是比智者還要粗壯。
“殷羅如今性情大變,你……”靳炙一面觀察着左哲的神色,一面斟詞琢句。他覺得自己很不對勁,應該說從半年前自己尾隨左哲赤炎便不對勁了,左哲不是智者,還騙了他,這本該犯了他的忌諱,到頭來他卻做下不少反常之事。也許,他只是因爲和左哲相處數十天,一時間不適應吧。
“無礙。”左哲苦笑,如今他能否回現世,全看殷羅,意外的是他竟然不反感系統君給他下達的終極任務,或許是任務成功和回家掛鉤,也或許是如今的他已經決定破罐子破摔。只是,完全黑化的殷羅讓他無從下手。
見狀靳炙心中竟是有些澀然,但還沒等他細細品味那股情緒,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靳炙忖了忖,道:“明日我會啓程回城,不若你與我一同回去吧。”
左哲並沒有把靳炙摒除自稱,直接以你我相稱的行爲放在心上,只是道:“不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暫時要留在玄冥城。”
靳炙思慮了一番,點頭道:“也好,若是赤炎追了過來,殷羅也能護你一二。”如今能夠和赤炎分庭抗禮的,也只有殷羅了,靳炙如是想。
左哲垂下眼,一臉怔忡。也不知紫煞等人怎麼樣了,赤炎有沒有對付他們。
靳炙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和殷羅說上一說,他離開金炙城半年,必須儘快回去一趟,讓左哲獨自留在玄冥城他着實不放心。如今殷羅雖然性情大變,六親不認,但尋個藉口讓殷羅對左哲留心一二,應當不是太難之事。思及此,靳炙不再多做耽擱,爲左哲安排了一間客房,又叮囑了下人幾句,忙匆匆往主院趕去。
左哲並不知道靳炙究竟對殷羅說了什麼,他只知道殷羅似乎是默許了自己的存在。在靳炙離開玄冥城的當天,姚湛找到了他,並告知他可以就在靳炙這處院落住下,還給他添加了好幾個身手不凡的護衛。
當初姚湛在赤炎城被暴走的殷羅波及,雖撿回了一條命,身上被黑霧腐蝕的傷疤卻是永遠地留了下來,所幸他臉上只被腐蝕掉下頜那一塊,還不至猙獰可怖。
然而姚湛似乎很排斥左哲,儘管面上不顯,離開前卻也不忘警告左哲不要對殷羅動歪腦筋。
左哲對此嗤之以鼻,他對姚湛實在提不起好感,雖然感激姚湛治好了殷羅,但若不是他在殷羅心神不穩的情況下一再刺激,殷羅也不會黑化得如此之快。
不過如今殷羅將玄冥城的大小事務都交給姚湛一人搭理,他縱是不喜,也不會傻到去撩姚湛的鬍鬚。畢竟,他現在在玄冥城可謂是一點後臺也沒有,要是惹了姚湛不快,就算姚湛不殺他,也有的是辦法把他驅逐出城。
左哲在城主府呆了兩天,莫說是任務,他連殷羅的面也見不上。白日只要他踏出房門,姚湛派給他的那幾名護衛立即盡責地跟在他身後,只要他接近主院,狗腿的護衛們分分鐘有禮而又不容抗拒地把他請回去。而到了夜裡,無論多晚,只要他偷溜,沒踏出院落大門,又被耳聰目明的護衛們恭恭敬敬地送回了房,真真是令他嘔心不已。
左思右想,左哲還是決定不能坐以待斃,他與小九商議一番,準備製造些混亂趁機摸出去。
是夜,左哲送走了小九,默默躺在牀上等待機會。
約摸一刻鐘過去,院外突然傳來馬匹的嘶鳴,緊接着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竟是直奔左哲這處院落而來。
“不好!有馬匹往這邊來了,來人,快去阻止!”
“三更半夜府裡的馬匹怎的來了此處?”
“別問那麼多,先控制住再查,你,還有你,保護好左公子!”
“頭,這些馬像是被下了藥,屬下等怕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也得控制!驚擾了城主你我都得死!”
嘶鳴聲同喊話聲夾雜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寂靜。左哲並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繼續觀望。
“馬羣闖進來了!快快!拉住它們!糟糕!城主大人的追風怎的也在其中?!”
“頭,馬太多了,我們人手不夠。”
“你們兩個還愣着作甚,還不速來幫忙!莫要傷着追風!”
守在門外的兩人終於離開,左哲默默在心中將小九誇讚了一番,忙快速起身摸到窗戶邊溜了出去。
院落中因爲馬羣的闖入一片混亂,沒有人發現“熟睡”的左哲已經悄然離開,護衛們被髮瘋的馬匹折騰得叫苦不迭,偏偏又不敢下狠手,若是一不小心波及到了城主大人的愛馬,他們必定見不着來日的太陽。
左哲尋着記憶一路摸到了主院外,中途還險些被聞風趕來的侍衛們撞個正着。他小心翼翼地隱蔽身形摸到主院,卻驚喜的發現主院大門敞開着,並且一個守衛都沒有!
繞是如此,左哲也並沒有立即闖進院中,他隱蔽在黑暗中靜等了片刻,確定沒有巡查的侍衛,這才一溜煙地奔進了主院。
相對於左哲住的那處,主院要別緻許多,無論是屋體的建設,還是花園的佈置,都顯得格外精細。此時整個主院中只有正中的房屋還亮着燈,左哲幾乎一下就能肯定那處正是殷羅的寢居。
左哲欣喜地向前行了幾步,卻又立即頓住。他怔怔地望着遠處燈火通明的寢居,心下卻是一片茫然。
如果見到殷羅,他該說些什麼呢?質問殷羅爲何不認他,還是想辦法騙取殷羅的信任?可是,他又要以何等立場去質問殷羅,以何方法騙取信任?當初是他色厲荏茬地拒絕了殷羅,如今卻又要設計讓殷羅重新愛上他。就算殷羅強他在先,他這麼做是否太過自私?
左哲緩緩蹲下.身,他想方設法跑了出來,最後卻在此處怯步。
“咕嚕嚕——”
一陣腹部的轟鳴傳來,左哲驀地一怔,默默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咕嚕嚕——”
很好,並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不過,這聲音跟打雷似的,該不會……
左哲嘴角抽搐,好不容易冒出的愧疚情緒頓時煙消雲散。他站起身快步上前,寢居外一個人影漸漸出現在視野中,隨着他的靠近,那人影越來越清晰,只見一襲白色裡衣的殷羅正坐在門檻上,百無聊賴地玩着手中的狗尾巴花。
狗尾巴花!!!!!
左哲只覺一口老血哽在喉頭,特麼現在黑化人士流行玩狗尾巴花了嗎?!玩人頭他都能接受好嗎?!我去你.大爺啊!!!
察覺到有人接近的殷羅警惕地擡起頭,在看清來人後,他先是怔了怔,隨即一臉驚喜。
“小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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