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哲下意識地順着赤炎的視線望去,然而除了幾顆粗壯的大樹,什麼也沒有,四周陷入一片詭異的沉寂中。
“呵——”赤炎輕輕地笑了一聲,單手朝一顆不起眼的大樹劈去,變故就在這一瞬間發生。只見那樹彷彿長腿了一般,在赤炎的手掌即將劈下時,猛地往右側移動數丈,緊接着在左哲驚詫的目光中幻化成兩個人。一人身着墨綠色錦袍,半張銀色面具在日光下反射出尖銳的光芒;另一人身着玄青色衣衫,雖然纔不惑之齡,眉宇間卻滄桑盡顯。
左哲一臉震驚地望着憑空出現的兩人,雙脣微張,卻愣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二位真是好雅興!”赤炎似笑非笑地望着兩人,削薄的雙脣勾出一個清冷的弧度。
殷羅拽着左哲袖擺指着對面兩人咿咿呀呀,眼中滿是興奮,若非是被赤炎封了啞穴,左哲敢保證這貨絕逼是滿嘴“好厲害好棒”之類話。不過……左哲避開對面如有實質的視線,往後縮了縮,企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小九則是盯着玄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身着墨綠色錦袍的男子見着殷羅手舞足蹈的模樣,嘴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他彷彿早就預見到自己的行蹤會被發現,坦然道:“赤炎城主,別來無恙。”
“綠淼城主來訪,怎的不提前知會本座一聲?也好讓本座提前準備幾杯薄酒。”赤炎面色冷淡,幽深的眼中不帶一絲情感。
“赤炎城主太客氣了,”洛天不着痕跡地瞥了眼左哲,目光落在了殷羅身上,“本尊原是路過,意欲趕回綠淼城,不敢叨擾赤炎城主,未曾想竟是見着了故人。”
“所以便從鎮樓一路跟蹤本座至此?”赤炎面無表情地望着洛天,明亮的桃花眼中放出銳利的光芒。
聞言左哲心中不免咯噔一跳,如果赤炎說的沒錯,那麼鎮樓發生的一切,包括他是赤炎命定之人一事恐怕洛天都已經盡數知曉。而且,洛天此時應該在綠淼城主持大局纔是,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赤炎城?還有跟在他身邊的中年人又是誰?如果他沒有看錯,方纔赤炎劈的大樹便是由這中年人幻化……左哲面色微白,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赤炎城主莫要見怪,本尊只是倍感奇怪,怎的才分別不久,再見面竟是成了這般模樣,”洛天一面說,一面靠近殷羅,然後在距離殷羅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他看也不看一臉緊張的左哲,指尖微彈,一個細小的風旋打在了殷羅的頸側,“殷羅,可還記得本尊?”
“殷、羅?”赤炎雙眼微眯,細細咀嚼着這兩個字。
“咦?”殷羅微微歪着頭,俊美的臉上滿是疑惑,隨即欣喜道,“我能說話了,小左哥哥我能說話了!面具叔叔你好厲害!”
左哲面色發白地扯着殷羅,大氣不敢出。洛天從始至終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表現出認識他的模樣,這讓他很忐忑,不知道洛天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他現在害怕極了,怕洛天逼問他,更怕赤炎知道他和殷羅之間的糾葛,以赤炎的脾性,若是知道他和殷羅早就有了肌膚之親,恐怕會第一個殺了殷羅。
對於殷羅一臉天真的模樣,洛天只是低低的笑了笑,嘲諷道:“叔叔?殷羅,你當真是不記得本尊了?”
“面具叔叔,我們認識嗎?”
不僅認識,這貨還抽打過你呢。蹲坐在洛天頭頂的小九白了眼殷羅,純白的尾巴左右甩了甩。
赤炎在洛天和殷羅之間來回掃了掃,最後目光落在左哲緊繃的側臉上。
洛天嗤笑一聲,道:“殷羅,除了你的小左哥哥,你還記得誰,嗯?”
即使帶着面具,殷羅仍舊被洛天眼中的陰鬱嚇了一跳,他往後退了一步,指尖緊緊攥着左哲的袖擺怯聲聲地喊了句:“小左哥哥……”
將殷羅的驚懼看在眼裡,洛天反而逼近殷羅道:“不知令弟知曉自己的親哥哥只記得他人,卻不記得自己,會不會失望。”
“小左哥哥不是別人!”殷羅下意識地辯駁,頓了片刻,又小聲道,“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洛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朝身後的中年人打了個手勢。那中年人神情戒備地看了眼赤炎,見赤炎並沒有將他放在眼中,這才一個瞬移來到殷羅面前,如同枯稿的右手向殷羅伸去。
“夠了!”左哲將殷羅拉至身後,阻擋住了中年人的動作,他緊緊盯着洛天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睫毛微微顫了顫,一絲受傷的情愫從洛天眼中一閃而過,那速度快得就連一直盯着他的左哲都沒能捕捉到,洛天抿了抿脣,輕聲問:“你也不想知道殷澤的行蹤嗎?”
殷澤?左哲瞳孔縮了縮,絲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詫,身體更是繃得筆直。
將左哲的一系列反應盡收眼底,赤炎眼神晦暗地瞥了眼洛天,卻始終不發一語。
“姚修士主修木系魔法,乃是六階魔聖,精通岐黃之術,枯木尚可在他手中開枝散葉,何況他同殷羅的師父乃是舊友,何不讓他給殷羅看上一看?”
聞言舔爪子的小九怔了怔,猛地躍上左哲的肩頭,圓溜溜地獸眼一錯不錯地盯着對面的中年人。
左哲面露驚駭,腳下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將目光艱難地挪到中年人身上,袖擺下的雙手卻早已緊握成拳。姚姓修士,六階魔聖,木系魔法,殷羅師父的舊友,這當中無論哪一點都足以令左哲驚駭。
“姚湛見過赤炎城主。”中年人對赤炎抱了抱拳,似乎並沒有因爲這麼久纔對赤炎行禮而感到驚惶。
——我們很快便能見面,我感受到他了。
左哲沒想到殷羅所謂的感受到竟然是姚湛,畢竟他和姚湛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然而眼前之人除了姚湛,他也再想不出還能是誰。紅土大陸魔修雖不至少得可憐,但六階的木系魔修卻只有姚湛一人,而洛天口中的枯木逢春也只有姚湛能做到。更重要的是,當初左哲在寫時,確實構思過姚湛這個人物——年過不惑,六階魔聖,早年因爲練功走火入魔損了身子,使得年紀輕輕身體機能卻退化不少。這一番構思與眼前之人完全吻合。
只是,左哲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若是他和殷羅單獨找到姚湛,他一定會興奮得不能自已,可眼下殷羅走火入魔智商倒退,除卻洛天,還有個隨時能殺了他的赤炎。不管怎樣,眼下都不是殷羅和姚湛相認的最好時機。
左哲喉頭艱難地動了動,“他失憶了。”
“小哲,”赤炎溫和卻又不容拒絕地將左哲扯到自己身旁,明亮地桃花眼冷冷地瞥向姚湛,“姚修士既然精通玄黃,便讓他爲殷羅看上一看,興許能找到治好他的法子。”
“可是東方他說……”
“若是無用,再聽從先生的法子,左右不過浪費些許時間,嗯?”赤炎面色柔和,眼中卻透着凌厲。他倒要瞧瞧,究竟是什麼事竟能讓左哲臉色大變!
左哲被赤炎散發的威壓弄得臉色蒼白,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姚湛抓住了殷羅的手腕。
“你是誰!別碰我!小左哥哥,小左哥哥,小羅動不了了,他們是壞人,小左哥哥……”
姚湛不顧殷羅的喊叫,徑直掀開了他的袖擺,在見到殷羅手腕上的青黑色脈絡後,姚湛布了些許褶皺的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左哲大呼不妙,正欲行動,卻被赤炎穩穩按着,動彈不了分毫,濃重的威壓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九蹲坐在姚湛的肩頭不禁舔了舔粉色的肉爪,金色的雙眼中滿是好奇。
姚湛僅是遲疑了一瞬,便毫不猶豫地握住了殷羅的手腕,寬大的手掌堪堪將那些青黑脈絡包裹住,另一隻手也不空閒地掐着繁複的訣要。
“啊!!!!”
突如其來的劇痛使得殷羅慘叫出聲,他痛苦地揚起頭,頸側的青筋盡顯。
小九舔爪子的動作一頓,他緩緩起身,輕巧地走到了姚湛的手背上,被純白色毛覆蓋的爪子扒了扒姚湛的手指,卻未能撼動分毫。
左哲忍受着窒悶極力掙扎,卻始終動彈不得,儘管知道姚湛不可能殺得了殷羅,但是看慣了殷羅純真的樣子再突然看到他這般痛苦模樣,心下終歸還是不忍,何況他不知道姚湛到底想對殷羅做什麼。
“啊啊啊!!!!”
額間的青筋因爲劇痛盡數凸顯,殷羅瞪大眼,充血的雙眼通紅一片,卻又漸漸被黑色覆蓋。姚湛的手如同烙鐵一般狠狠地灼燒着他的手腕,那溫度竟是順着手腕上的脈絡攀爬至全身,如毒蛇一般在他的經脈裡遊走,除了痛,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姚湛牢牢地抓着殷羅的手腕,木系元素從他掌下源源不斷地進入殷羅的經脈,他渾濁的雙眼緊緊地盯着殷羅,嗓音嘶啞道:“殷家小子,你當真忘了你這番的出師任務,忘了你那病弱的弟弟了嗎?!”
殷羅痛苦地仰着頭,儘管所有的神經都被痛楚佔據,姚湛的話卻字字猶如洪鐘狠狠地砸向他的耳膜。
“小澤,小澤失蹤了,小澤……”幾乎要被黑色覆蓋的雙眼露出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又被黑色淹沒。
姚湛眉頭微皺,手上掐訣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啊——”殷羅無意識地衝破了穴道痛苦地跪倒在地,烏黑的眼中幾乎沒了眼白,“小左哥哥,我好疼,好疼……”
“夠、夠了!”左哲壓着翻騰的氣血嘶吼出聲,“姚湛,你放開他!赤炎!別逼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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