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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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世間何物是良圖?惟有科名救急符。

試看人情翻手變,窗前可不下功夫!

話說自漢以前,人才只是幸薦徵辟,故有賢良、方正、茂才異等之名;其高尚不出,又有不求聞達之科。所以野無遺賢,人無匿才,天下盡得其用。自唐宋以來,俱重科名。雖是別途進身,盡能致位權要,卻是惟以此爲華美。往往有隻爲不得一第,情願老死京華的。到我國朝,初時三途並用,多有名公大臣不由科甲出身,一般也替朝廷幹功立業,青史標名不朽。那見得只是進士才做得事?直到近來,把這件事越重了。不是科甲的人,不得當權。當權所用的,不是科甲的人,不與他好衙門,好地方,多是一帆布置。見了以下出身的,就不是異途,也必揀個憊賴所在打發他。不上幾時,就勾銷了。總是不把這幾項人看得在心上。所以別項人內便盡有英雄豪傑在裡頭,也無處展布。曉得沒甚長筵廣席,要做好官也沒幹,都把那志氣灰了,怎能勾有做得出頭的!及至是十進士出身,便貪如柳盜跖,酷如周興、來俊臣,公道說不去,沒奈何考察壞了,或是參論壞了,畢竟替他留些根。又道是百足之蟲,至死不僵,跌撲不多時,轉眼就高官大祿,仍舊貴顯;豈似科貢的人,一勾了帳?只爲世道如此重他,所以一登科第,便象昇天。卻又一件好笑:就是科第的人,總是那窮酸秀才做的,並無第二樣人做得。及至肉眼愚眉,見了窮酸秀才,誰肯把眼梢來管顧他?還有一等豪富親眷,放出倚富欺貧的手段,做盡了惡薄腔子待他。到得忽一日榜上有名,掇將轉來,呵脬捧卵,偏是平日做腔欺負的頭名,就是他上前出力。真個世間惟有這件事,賤的可以立貴,貧的可以立富;難分難解的冤仇,可以立消;極險極危的道路,可以立平。遮莫做了沒脊樑、惹羞恥的事,一牀棉被可以遮蓋了。說話的,怎見得如此?看官,你不信且先聽在下說一件勢利好笑的事。

唐時有個舉子叫做趙琮,累隨計吏赴南宮春試,屢次不第。他的妻父是個鍾陵大將,趙琮貧窮,只得靠着妻父度日。那妻家武職官員,宗族興旺,見趙琮是個多年不利市的寒酸秀才,沒一個不輕薄他的。妻父妻母看見別人不放他在心上,也自覺得沒趣,道女婿不爭氣,沒長進,雖然是自家骨肉,未免一科厭一科,弄做個老厭物了。況且有心嫌鄙了他,越看越覺得寒酸,不足敬重起來。只是不好打發得他開去,心中好些不耐煩。趙琮夫妻兩個,不要說看了別人許多眉高眼低,只是父母身邊,也受多少兩般三樣的怠慢,沒奈何爭氣不來,只得怨命忍耐。

一日,趙琮又到長安赴試去了。家裡撞着迎春日子,軍中高會,百戲施呈。唐時有爲“春設”,傾城仕女沒一個不出來看。大戶人家搭了棚廠,設了酒席在內,邀請親戚共看。大將闔門多到棚上去,女眷們各各盛妝鬥富,惟有趙娘子衣衫襤褸。雖是自心裡覺得不入隊,卻是大家多去,又不好獨自一個推掉不去得。只得含羞忍恥,隨衆人之後,一同上棚。衆女眷們憎嫌他妝飾弊陋.恐怕一同坐着,外觀不雅。將一個帷屏遮着他,叫他獨坐在一處,不與他同席。他是受憎嫌慣的,也自揣已,只得憑人主張,默默坐下了。

正在擺設酣暢時節,忽然一個吏典走到大將面前,說道:“觀察相公,特請將軍,立等說話。”大將吃了一驚道:“此與民同樂之時,料無政務相關,爲何觀察相公見召?莫非有甚不測事休?”心中好生害怕,捏了兩把汗,到得觀察相公廳前,只見觀察手持一卷書,笑容可掬,當廳問道:“有一個趙琮,是公子婿否?”大將答道:“正是。”觀察道:“恭喜,恭喜。適才京中探馬來報,令婿已及第了。”大將還謙遜道:“恐怕未能有此地步。”觀察即將手中所持之書,遞與大將道:“此是京中來的全榜,令婿名在其上,請公自拿去看。”大將雙手接着,一眼瞟去,趙琮名字朗朗在上,不覺驚喜。謝別了觀察,連忙走回。遠望見棚內家人多在那裡注目看外邊。大將舉着榜,對着家人大呼道:“趙郎及第了!趙郎及第了!”衆人聽見,大家都吃一驚。掇轉頭來看那趙娘子時,兀自寂寂寞寞,沒些意思,在幃屏外坐在那裡。卻是耳朵裡已聽見了,心下暗暗地叫道:“慚愧!誰知也有這日!”衆親眷急把幃屏撤開,到他跟前稱喜道:“而今就是夫人縣君了。”一齊來拉他去同席。趙娘子回言道:“衣衫襤褸,玷辱諸親,不敢來混。只是自坐了看看罷。”衆人見他說嘔氣的話,一發不安,一個個強賠笑臉道:“夫人說那裡話!”就有獻勤的,把帶來包裡的替換衣服,拿出來與他穿了。一個起頭,個個爭先。也有除下簪的,也有除下釵的,也有除下花鈿的、耳鐺的,霎時間把一個趙娘子打扮的花一團,錦一簇,遼恐怕他不喜歡。是日那裡還有心想看春會?只個個攛哄趙娘子,看他眉頭眼後罷了。本是一個冷落的貨,只爲丈夫及第,一時一霎更變起來。人也原是這個人,親也原是這些親,世情冷暖,至於如此!在下爲何說這個做了引頭?只因有一個人爲些風情事,做了出來,正在難分難解之際,忽然登第,不但免了罪過,反得團圓了夫妻。正應着在下先前所言,做了沒脊樑、惹羞恥的事,一牀錦被可以遮蓋了的說話。看官們,試聽着,有詩爲證:

同年同學,同林宿鳥。好事多磨,受人顛倒。

私情敗露,官非難了。一紙捷書,真同月老。

這個故事,在宋朝端平年間,浙東有一個飽學秀才,姓張字忠父,是衣冠宦族。只是家道不足,靠着人家聘出去,隨任做書記,館穀爲生。鄰居有個羅仁卿,是崛起白屋人家,家事盡富厚。兩家同日生產。張家得了個男子,名喚幼謙;羅家得了個女兒,名喚惜惜。多長成了。因張家有了書館,羅家把女兒奇在學堂中讀書。旁人見他兩個年貌相當,戲道:“同日生的,合該做夫妻。”他兩個多是娃子家心性,見人如此說,便信殺道是真,私下密自相認,又各寫了一張券約,發誓必同心到老。兩家父母多不知道的。同學堂了四五年,各有十四歲了,情竇漸漸有些開了。見人說做夫妻的,要做那些事,便兩個合了伴,商議道:“我們既是夫妻,也學者他每做做。”兩個你歡我愛,亦且不曉得些利害,有甚麼不肯?書房前有株石榴樹,樹邊有一隻石凳,羅惜惜就坐在凳上,身靠着樹,張幼謙早把他腳來蹺起,就摟抱了弄將起來。兩個小小年紀,未知甚麼大趣昧,只是兩個心裡喜歡作做耍笑。以後見弄得有些好處,就日日做番把,不肯住手了。

冬間,先生散了館,惜借回家去過了年。明年,惜惜已是十五歲。父母道他年紀長成,不好到別人家去讀書,不教他來了。幼謙屢屢到羅家門首探望,指望撞見惜惜。那羅家是個富家,閨院深邃,怎得輕易出來?惜惜有一丫鬟,名喚蜚英,常到書房中伏侍惜惜,相伴往返的。今惜惜不來讀書,連蜚英也不來了。只爲早晨採花,去與惜惜插戴,方得出門。到了冬日,幼謙思想惜惜不置,做成新詞兩首,要等蜚英來時遞去與惜惜。詞名《一剪悔》,詞雲:

同年同日又同窗,不似鸞凰,誰似鸞凰?石榴樹下事匆忙,驚散鴛鴦,拆散鴛鴦。一年不到讀書堂,教不思量,怎不思量?朝朝暮暮只燒香,有分成雙,願早成雙!

寫詞已罷,等那蜚英不來,又做詩一首。詩云:

昔人一別恨悠悠,猶把悔花寄隴頭。

咫尺花開君不見,有人獨自對花愁?

詩畢,恰好蜚英到書房裡來採梅花,幼謙折了一技梅花,同二詞一詩,遞與他去,又密矚蜚英道:“此花正盛開,你可託折花爲名,遞個回信來。”蜚英應諾,帶了去與惜惜看了。惜惜只是偷垂淚眼,欲待依韻答他,因是年底,匆匆不曾做得,竟無回信。

到得開年,越州大守請幼謙的父親忠父去做記室,忠父就帶了幼謙去,自教他。去了兩年,方得歸家。惜惜知道了,因是兩年前不曾答得幼謙的信,密遣蜚英持一小篋子來贈他。幼謙收了,開篋來看,中有金錢十枚,相思子一粒。幼謙曉得是惜惜藏着啞謎:錢那團圓之象,相思子自不必說。心下大喜,對蜚英道:“多謝小娘子好情記念,何處再會得一會便好。”蜚英道:“姐姐又不出來,官人又進去不得,如何得會?只好傳消遞息罷了。”幼謙復作詩一首與蜚英拿去做回柬。詩云:

一朝不見似三秋,真個三秋愁不愁?

金錢難買尊前笑,一粒相思死不休。

蜚英去後,幼謙將金錢系在着肉的汗衫帶子上,想着惜惜時節,便解下來跌卦問卜,又當耍子。被他媽媽看見了,問幼謙道:“何處來此金錢?自幼不曾見你有的。”幼謙回母親道:“娘面前不敢隱情,實是與孩兒同學堂讀書的羅氏女近日所送。”張媽媽心中已解其意,想道:“兒子年已弱冠,正是成婚之期。他與羅氏女幼年同學堂,至今寄着物件往來,必是他兩相愛。況且羅氏在我家中,看他德容俱備,何不央人去求他爲子婦,可不兩全其美?隔壁有個賣花楊老媽,久慣做媒,在張羅兩家多走動。張媽媽就接他到家來,把此事對他說道:“家裡貧寒,本不敢攀他富室。但羅氏小娘子,自幼在我家與小官人同窗,況且是同日生的,或者爲有這些緣分,不齊嫌肯成就也不見得。”楊老媽道:“孺人怎如此說?宅上雖然清淡些,到底是官宦人家。羅宅眼下富盛,卻是個暴發。兩邊扯來相對,還虧着孺人宅上些哩。待老媳婦去說就是。”張媽媽道:“有煩媽媽委曲則個。”幼謙又私下叮矚楊老媽許多說話,教他見惜惜小娘子時,千萬致意。楊老媽多領諾去了,一徑到羅家來。

羅仁卿同媽媽問其來意。楊老媽道:“特來與小娘子作代。”仁卿道:“是那一家?”楊老媽道:“說起來連小娘子吉帖都不消求,那小官人就是同年月日的。”仁卿道:“這等說起來,就是張忠父家了。”楊老媽道:“正是。且是好個小官人。”仁卿道:“他世代儒家,門第也好,只是家道艱難,靠着終年出去處館過日,有甚麼大長進處?”楊老媽道:“小官人聰俊非凡,必有好日。”仁卿道:“而今時勢,人家只論見前,後來的事,那個包得?小官人看來是好的,但功名須有命,知道怎麼?若他要來求我家女兒,除非會及第做官,便與他了。”楊老媽道:“依老媳婦看起來,只怕這個小官人這日子也有。”仁卿道:“果有這日子,我家決不失信。”羅媽媽也是一般說話。楊老媽道:“這等,老媳婦且把這話回覆張老孺人,教他小官人用心讀書,巴出身則個。”羅媽媽道:“正是,正是。”楊老媽道:“老媳婦也到小娘子房裡去走走。”羅媽媽道:“正好在小女房裡坐坐,吃茶去。”

楊老媽原在他家走熟的,不消引路,一直到惜惜房裡來。惜惜請楊老媽坐了,叫蜚英看茶。就問道:“媽媽何來?”楊老媽道:“專爲隔壁張家小官人求小娘子親事而來。小官人多多拜上小娘子,說道:‘自小同窗,多時不見,無刻不想。’今特教老身來到老員外、老安人處做媒,要小娘子怎生從中自做個主,是必要成!”惜惜道:“這個事須憑爹媽做主,我女兒家怎開得口!不知方纔爹媽說話何如?”楊老媽道:“方纔老員外與安人的意思,嫌張家家事淡泊些。說道:‘除非張小官人中了科名,才許他。’”惜惜道:“張家哥哥這個日子倒有,只怕爹媽性急,等不得,失了他信。既有此話,有煩媽媽上覆他,叫他早自掙挫,我自一心一意守他這日罷了。”惜惜要楊老媽替他傳語,密地那兩個金指環送他,道:“此後有甚說話,媽媽悄悄替他傳與我知道,當有厚謝。不要在爹媽面前說了。”看官,你道這些老媽家,是馬泊六的領袖,有甚麼解不出的意思?曉得兩邊說話多有情,就做不成媒,還好私下牽合他兩個,賺主大錢。又且見了兩個金指環,一面堆下笑來道:“小娘子,凡有所託,只在老身身上,不誤你事。”

出了羅家門,再到張家來回復,把這些說話,一一與張媽媽說了。張幼謙聽得,便冷笑道:“登科及第,是男子漢分內事,何只爲難?這老婆穩那是我的了。”楊老媽道:“他家小娘子,也說道:‘官人畢竟有這日,只怕爹媽等不得,或有變卦。他心裡只守着你,教你自要奮發。’”張媽媽對兒子道:“這是好說話,不可負了他!”楊老媽又私下對幼謙道:“羅家小娘子好生有情於官人,臨動身又分付老身道:‘下次有說話悄地替他傳傳。’送我兩個金指環,這個小娘子實是賢慧。”幼謙道:“他日有話相煩,是必不要推辭則個。”楊老媽道:“當得,當得。”當下別了去。

明年,張忠父在越州打發人歸家,說要同越州大守到京侯差,恐怕幼謙在家失學,接了同去。幼謙只得又去了,不題。

卻說羅仁卿主意,嫌張家貧窮,原不要許他的。這句“做官方許”的說話,是句沒頭腦的話,做官是期不得的。女兒年紀一年大似一年,萬一如姜太公八十歲才遇文王,那女兒不等做老婆婆了?又見張家只是遠出,料不成事。他那裡管女兒心上的事?其時同裡有個鉅富之家,姓辛,兒子也是十幾歲了。聞得羅家女子,才色雙全,央媒求聘。羅仁卿見他家富盛,心裡喜歡。又且張家只來口說得一番,不曾受他一絲,不爲失約,那裡還把來放在心上?一口許下了。辛家擇日行聘,惜惜聞知這消息,只叫得苦。又不好對爹孃說得出心事,暗暗納悶,私下對蜚英這丫頭道:“我與張官人同日同窗,誰不說是天生一對?我兩個自小情如姊妹,誼等夫妻。今日卻叫我嫁着別個,這怎使得?不如早尋個死路,倒得乾淨。只是不曾會得張官人一面,放心不下。”蜚英道:“前日張官人也問我要會姐姐,我說沒個計較,只得罷了。而今張官人不在家;就是在時,也不便相會。”惜惜道:“我到想上一計,可以相會;只等他來了便好,你可時常到外邊去打聽打聽。”蜚英謹記在心。

且說張幼謙京中回來得,又是一年。聞得羅惜惜已受了辛家之聘,不見惜惜有甚麼推託不肯的事。幼謙大恨道:“他父母是怪不得,難道惜惜就如此順從,並無說話?”一氣一個死。提起筆來,做詞一首。詞名《長相思》,雲:天有神,地有神,海誓山盟字字真。如今墨尚新。過一春,又一春,不解金錢變作銀。如何忘卻人?寫畢了,放在袖中,急急走到楊老媽家裡來。楊老媽接進了,問道:“官人有何事見過?”幼謙道:“媽媽曉得羅家小娘子已許了人家麼?”楊老媽道:“也見說,卻不是我做媒的。好個小娘子,好生注意官人,可惜錯過了。”幼謙道:“我不怪他父母,到怪那小娘子,如何憑父母許別人,不則一聲?”楊老媽道:“叫他女孩兒家,怎好說得?他必定有個生意,不要錯怪了人!”幼謙道:“爲此要媽媽去通他一聲,我有首小詞,問他口氣的,煩媽媽與我帶一帶去。”袖中摸出詞來,並越州大守所送贐禮一兩,轉送與楊老媽做腳步錢。楊老媽見了銀子,如蒼蠅見血,有甚麼不肯做?欣然領命去了。把賣花爲由,竟到羅家,走進惜惜房中來。惜惜接着,問道:“一向不見媽媽來走走。”楊老媽道:“一向無事,不敢上門。今張官人回來了,有話轉達,故此走來。”惜惜見說幼謙回了,道:“我正叫蜚英打聽,不知他已回來。”楊老媽道:“他見說小娘子許了辛家,好生不快活。有封書託我送來小娘子看。”袖中摸出書來,遞與惜惜。惜惜嘆口氣接了,拆開從頭至尾一看,卻是一首詞。落下淚來道:“他錯怪了我也!”楊老媽道:“老身不識字,書上不知怎他說?”惜惜道:“他道我忘了他,豈知受聘,多是我爹媽的意思,怎由得我來?”楊老媽道:“小娘子,你而今怎麼發付他?”惜惜道:“媽媽,你肯替張郎遞信,必定受張郎之託,我有句真心話對你說,不妨麼?”老媽道:“去年受了小娘子尊賜,至今絲毫不曾出得力,又且張官人相托,隨你分付,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盡着老性命,做得的,只管做去,決不敢泄漏半句話的!”惜惜道:“多感媽媽盛心!先要你去對張郎說明我的心事,我只爲未曾面會得張郎,所以含忍至今。若得張郎當面一會,我就情願同張郎死在一處,決不嫁與別人,偷生在世間的。”老媽道:“你心事我好替你說得,只是要會他,卻不能勾,你家院宇深密,張官人又不會飛,我衣袖裡又袋他不下,如何弄得他來相會?”惜惜道:“我有一計,儘可使張郎來得。只求媽媽周全,十分穩便。”老媽道:“老身方纔說過了,但憑使喚,只要早定妙計,老身無不盡心。”惜惜道:“奴家臥房,在這閣兒上,是我家中落末一層,與前面隔絕。閣下有一門,通後邊一個小圃。圃周圍有短牆,牆外便是荒地,通着外邊的了。牆內有四五株大山茶花樹,可以上得牆去的。煩媽媽相約張郎在牆外等,到夜來,我叫丫頭打從樹枝上登牆,將個竹梯掛在牆外來,張郎從梯子上牆,也從山茶樹上下地,可以往到我房中閣上了。媽媽可憐我兩人情重如山,替奴家備細傳與張郎則個。”走到房裡,摸出一錠銀子來,約有四五兩重,望楊老媽袖中就塞,道:“與媽媽將就買些點心吃。”楊老媽假意道:“未有功勞,怎麼當這樣重賞?只一件,若是不受,又恐怕小娘子反要疑心我未是一路,只得斗膽收了。”謝別了惜惜出來,一五一十,走來對張幼謙說了。

幼謙得了這個消息,巴不得立時間天黑將下來。張、羅兩家相去原不甚遠,幼謙日間先去把牆外路數看看,望進牆去,果然四五株山茶花樹透出牆外來。幼謙認定了,晚上只在這牆邊等侯。等了多時,並不見牆裡有些些聲響,不要說甚麼竹梯不竹梯。等到後半夜,街鼓將動,方纔悶悶回來了。到第二晚,第三晚,又復如此。白白守了三個深夜,並無動靜。想道:“難道耍我不成?還是相約裡頭,有甚麼說話參差了?不然或是女孩兒家貪睡,忘記了。不知我外邊人守侯之苦,不免再央楊老媽去問個明白。”又題一首詩於紙,雲:

山茶花樹隔東風,何啻雲山萬萬重。

銷金帳暖貪春夢,人在月明風露中。

寫完走到楊老媽家,央他遞去,就問失約之故。元來羅家爲惜惜能事,一應家務俱託他所管。那日央楊老媽約了幼謙,不想有個捷娘到來,要他支陪,自不必說;晚間送他房裡同宿,一些手腳做不得了。等得這日纔去,楊老媽恰好走來,遞他這詩。惜惜看了道:“張郎又錯怪了奴也!”對楊老媽道:“奴家因有捷娘在此房中宿,三夜不曾閤眼。無半點空隙機會,非奴家失約。今捷娘已去,今夜點燈後,叫他來罷,決不誤期了。”楊老媽得了消息,走來回復張幼謙說:“三日不得機會說話,準期在今夜點燭後了。”幼謙等到其時,踱到牆外去看,果然有一條竹梯倚在牆邊。幼謙喜不自禁,攝了梯子,一步一步走上去,到得牆頭上,只見山茶樹枝上有個黑影,吃了一驚。卻是蜚英在此等侯,咳嗽一聲,大家心照了。攀着樹枝,多掛了下去。蜚英引他到閣底下,惜惜也在了,就一同挽了手,登閣上來,燈下一看,俱覺長成得各別了。大家歡極,齊聲道:“也有這日相會也!”也不顧蜚英在面前,大家摟抱定了。蜚英會意,移燈到閣外來了。於時月光入室,兩人廝偎廝抱,竟到臥牀上雲雨起來。

一別四年,相逢半霎。回想幼時滋昧,渾如夢境歡娛。當時小陣爭鋒,今日全軍對壘。含苞微破,大創元有餘紅;玉莖頓雄,驟當不無半怯。只因爾我心中愛,拚卻爺孃眼後身。

雲雨既散,各訴衷曲。幼謙道:“我與你歡樂,只是暫時,他日終須讓別人受用。”惜惜道:“哥哥兀自不知奴心事。奴自受聘之後,常拚一死,只爲未到得嫁期,且貪圖與哥哥落得歡會。若他日再把此身伴別人,犬豕不如矣!直到臨時便見。”兩人卿卿噥噥,講了一夜的話。將到天明,惜惜叫幼謙起來,穿衣出去。幼謙問:“晚間事如何?”惜惜道:“我家中時常有事,未必夜夜方便,我把個暗號與你。我閣之西樓,牆外遠望可見。此後樓上若點起三個燈來,便將竹梯來度你進來;若望來只是一燈,就是來不得的了,不可在外邊癡等,似前番的樣子,枉吃了辛苦。”如此約定而別。幼謙仍舊上山茶樹,攝竹梯而下。隨後蜚英就登牆怞了竹梯起來,真個神鬼不覺。

以後幼謙只去遠望,但見樓西點了三個燈,就步至牆外來,只見竹梯早已安下了。即便進去歡會,如此,每每四五夜,連宵行樂。若遇着不便,不過隔得夜把兒,往來一月有多。正在快暢之際,真是好事多磨:有個湖北大帥,慕張忠父之名,禮聘他爲書記。忠父辭了越州太守的館,回家收拾去赴約,就要帶了幼謙到彼鄉試。幼謙得了這個消息,心中捨不得惜惜,甚是煩惱,卻違拗不得。只得將情告知惜惜,就與哭別。惜惜拿出好些金帛來贈他做盤纏,哭對他道:“若是幸得未嫁,還好等你歸來再會。倘若你未歸之前,有了日子,逼我嫁人,我只是死在閣前井中,與你再結來世姻緣。今世無及,只當永別了。”哽哽咽咽,兩個哭了半夜,雖是**,終帶慘悽,不得如常盡興。臨別,惜惜執了幼謙的手,叮嚀道:“你勿忘恩情,覷個空便,只是早歸來得一日,也是好的。”幼謙道:“此不必分付,我若不爲鄉試,定尋個別話,推着不去了。今卻有此,便須推不得,豈是我的心願?歸得便歸,早見得你一日,也是快活。”相抱着多時,不忍分開,各含眼淚而別。

幼謙自隨父親到湖北去,一路上觸景傷心,自不必說。到了那邊,正植試期。幼謙癡心自想:“若奪得魁名,或者親事還可挽回得轉,也未可料。”盡着平生才學,做了文賦,出場來就父親說道:“掉母親家裡不下,算計要回家。”忠父道:“怎不看了榜去?”幼謙道:“揭榜不中,有何顏面?況且母親家裡孤寂,早晚懸望。此處離家,須是路遠,比不得越州時節,信息常通的。做兒的怎放心得下?那功名是外事,有分無分已前定了,看那榜何用?”纏了幾日,忠父方纔允了,放回家來。不則一日,到了家裡。

元來辛家已揀定是年冬裡的日子來娶羅惜惜了,惜惜心裡着急,日望幼謙到家,真是眼睛多望穿了。時時叫蜚英尋了頭由,到幼謙家裡打聽。此日蜚英打聽得幼謙已回,忙來對惜惜說了。惜惜道:“你快去約了他,今夜必要相會,原仍前番的法兒進來就是。”又寫了首詞,封好了,一同拿去與他看。

蜚英領命,走到張家門首,正撞見了張幼謙。幼謙道:“好了,好了。我正走出來要央楊老媽來通信,恰好你來了。”蜚英道:“我家姐姐盼官人不來,時常啼哭。日日叫我打聽,今得知官人到了,登時遣我來約官人,今夜照舊竹梯上進來相會。有一個柬帖在此。”幼謙拆開來,乃是一首《卜真子》詞。詞雲:

幸得那人歸,怎便教來也?一日相思十二時,直是情難捨!本是好姻緣,又怕姻緣假。若是教隨別個人,相見黃泉下。

幼謙讀罷詞,回他說:“曉得了。”蜚英自去。幼謙把詞來珍藏過了。

到得晚間,遠望樓西,已有三燈明亮,急急走去牆外看,竹梯也在了。進去見了惜惜,惜惜如獲珍寶,雙手抱了,口裡埋怨道:“虧你下得!直到這時節才歸來!而今已定下日子了,我與你就是無夜不會,也只得兩月多,有限的了。當與你極盡歡娛而死,無所遺恨。你少年才俊,前程未可量。奴不敢把世俗兒女態,強你同死。但日後對了新人,切勿忘我!”說罷大哭。幼謙也哭道:“死則俱死,怎說這話?我一從別去,那日不想你?所以試畢不等揭曉就回,只爲不好違拗得父親,故遲了幾日。我認個不是罷了,不要怪我!蒙寄新詞,我當依韻和一首,以見我的心事。”那過惜惜的紙筆,寫道:

去時不由人,歸怎由人也?羅帶同心結到成,底事教拚捨?心是十分真,情沒些兒假。若道歸遲打掉蓖,甘受三千下。

惜惜看了詞中之意,曉得他是出於無奈,也不怨他,同到羅幃之中,極其繾綣。俗語道新婚不如遠歸,況且曉得會期有數,又是一刻千金之價。你貪我愛,盡着心性做事,不顧死活。如是半月,幼謙有些膽怯了,對惜惜道:“我此番無夜不來,你又早睡晚起,覺得忒膽大了些!萬一有些風聲,被人知覺,怎麼了?”惜惜道:“我此身早晚拚是死的,且盡着快活。就敗露了,也只是一死,怕他甚麼?”果然惜惜忒放潑了些,羅媽媽見他日間做事,有氣無力,長打呵欠,又有時早晨起來,眼睛紅腫的。心裡疑惑起來道:“這丫頭有些改常了,莫不做下甚麼事來?”就留了心。到人靜後,悄悄到女兒房前察聽動靜。只聽得女兒在閣上,低低微微與人說話。羅媽媽道:“可不作怪!這早晚難道還與蜚英這丫頭講甚麼話不成?就講話,何消如此輕的,聽不出落句來?”再仔細聽了一回,又聽得閣底下房裡打鼾響,一發驚異道:“上邊有人講話,下邊又有人睡下,可不是三個人了?睡的若是蜚英丫頭,女兒卻與那個說話?這事必然蹺蹊。”急走去對老兒說了這些緣故。羅仁卿大驚道:“吉期近了,不要做將出來?”對媽媽道:“不必遲嶷,竟闖上閣去一看,好歹立見。那閣上沒處去的。”媽媽去叫起兩個養娘,拿了兩燈火,同媽媽前走,仁卿執着杆棒押後,一徑到女兒房前來。見房門關得緊緊的,媽媽出聲叫:“蜚英丫頭。”蜚英還睡着不應,閣上先聽見了。惜惜道:“娘來叫,必有甚家事。”幼謙慌張起來,惜惜道:“你不要慌!悄悄住着,待我迎將下去。夜晚間他不走起來的。”忙起來穿了衣服,一面定下樓來。張幼謙有些心虛,怕不尷尬,也把衣服穿起,卻是沒個走路,只得將就閃在暗處靜聽。惜惜只認做母親一個來問甚麼話的,道是迎住就罷了,豈知一開了門,兩燈火照得通紅,連父親也在,吃了一驚,正說不及話出來。只見母親抓了養娘手裡的火,父親帶者杆棒,望閣上直奔。惜惜見不是頭,情知事發,便走向閣外來,望井裡要跳。一個養娘見他走急,帶了火來照;一個養姐是空手的,見他做勢,連忙抱住道:“爲何如此?”便喊道:“姐姐在此投井!”蜚英驚醒,走起來看,只見姐姐正在那裡苦掙,兩個養娘盡力抱住。蜚英走去伏在井欄上了,口裡哼道:“姐姐使不得!”

不說下邊鳥亂,且說羅仁卿夫妻走到閣上暗處,搜出一個人來。仁卿幸起杆棒,正待要打。媽媽將燈上前一照,仁卿卻認得是張忠父的兒子幼謙。且歇了手,罵道:“小畜生!賊禽獸!你是我通家子侄,怎幹出這等沒道理的勾當來,玷辱我家!”幼謙只得跪下道:“望伯伯恕小侄之罪,聽小侄告訴。小侄自小與令愛只爲同日同窗,心中相契。前年曾着人相求爲婚,伯伯口許道:‘等登第方可。’小侄爲此發奮讀書,指望完成好事。豈知宅上忽然另許了人家,故此令愛不忿,相招私合,原約同死同生,今日事已敗露,令愛必死,小侄不願獨生,憑伯伯打死罷!”仁卿道:“前日此話固有,你幾時又曾登第了來,卻怪我家另許人?你如此無行的禽獸,料也無功名之分。你罪非輕,自有官法,我也不私下打你。”一把扭住。媽媽聽見閣前嚷得慌,也恐怕女兒短見,忙忙催下了閣。

仁卿拖幼謙到外邊學屋,把條索子捆住,夫好在書房裡。叫家人看守着他,只等天明送官。自家復身進來看女幾時,只見顛得頭蓬髮亂,媽媽與養娘們還攪做了一團,在那裡嚷。仁卿怒道:“這樣不成器的!等他死了罷!攔他何用?”幸起杆棒要打,卻得媽媽與養娘們,攙的攙,馱的馱,擁上閣去了,剩得仁卿一個在底下。擡頭一看,只見蜚英還在井欄邊。仁卿一肚子惱怒,正無發泄處,一手楸住頭髮,拖將過來便打道:“多是你做了牽頭,牽出事來的。還不實說?是怎麼樣起頭的?”蜚英起初還推一向在閣下睡,不知就裡,被打不過,只得把來蹤去跡細細招了,又說道:“姐姐與張官人時常哭泣,只求同死的。”仁卿見說了這話,喝退了蜚英,心裡也有些懊悔道:“前日便許了他,不見得如此。而今卻有辛家在那裡,其事難處,不得不經官了。”

鬧嚷了大半夜,早已天明。元來但是人家有事,覺得天也容易亮些。媽媽自和養娘窩伴住了女兒,不容他尋死路,仁卿卻押了幼謙一路到縣裡來。縣宰升堂,收了狀詞,看是姦情事,乃當下捉獲的,知是有據。又見狀中告他是秀才,就叫張幼謙上來問道:“你讀書知禮,如何做此敗壞風化之事?”幼謙道:“不敢瞞大人,這事有個委曲,非孟浪男女宣瀅也。”縣宰道:“有何委屈?”幼謙道:“小生與羅氏女同年月日所生,自幼羅家即送在家下讀書,又系同窗。情孚意洽,私立盟書,誓成偕老,後來曾央媒求聘,羅家回道:‘必待登第,方許成婚。’小生隨父遊學,兩年歸家,誰知羅家不記前言,竟自另許了親家。羅氏女自道難負前誓,只待臨嫁之日,拼着一死,以謝小生,所以約小生去覷面永訣。蹤跡不密,卻被擒獲。羅女強嫁必死,小生義不獨生。事情敗露,不敢逃罪。”

縣宰見他人材俊雅,言詞慷慨,有心要周全他。問羅仁卿道:“他說的是實否?”仁卿道:“話多實的,這事卻是不該做。”縣宰要試他才思,那過紙筆來與他道:“你情既如此,口說無憑,可將前後事寫一供狀來我看。”幼謙當堂提筆,一揮而就。供雲:

竊惟情之所鍾,正在吾輩;義之不歉,何恤人言!羅女生同月日,曾與共塾而非書生;幼謙契合金蘭,匪僅逾牆而摟處子。長卿之悅,不爲挑琴;宋玉之招,寧關好色!原許乘尤須及第,未曾經打昆娓;卻教跨鳳別吹簫,忍使頓成怨曠!臨嫁而期永訣,何異十年不字之貞;赴約而願捐生,無忝千里相思之誼。既藩籬之已觸,忠桎梏而自甘。伏望憫此緣慳,巧賜續貂奇遇;憐其情至,曲施解網深仁。寒谷逢乍轉之春,死灰有復燃之色。施同種玉,報擬銜環。上供。

縣宰看了供詞,大加歎賞,對羅仁卿道:“如此才人,足爲快婿。爾女已是覆水難收,何不宛轉成就了他?”羅仁卿道:已受過辛氏之聘,小人如今也不得自由。”縣宰道:“辛氏知此風聲,也未必情願了。”

縣宰正待勸化羅仁卿,不想辛家知道,也來補狀,要追究姦情。那辛家是大富之家,與縣宰平日原有往來的。這事是他理直,不好曲拗得,又恐怕張幼謙出去,被他兩家氣頭上蠻打壞了,只得準了辛家狀詞,把張幼謙權且收監,還要提到羅氏再審虛實。

卻說張媽媽在家,早晨不見兒子來吃早飯,到書房裡尋他,卻又不見,正不知那裡去了。只見楊老媽走來慌張道:“孺人知道麼?小官人被羅家捉姦,送在牢中去了。”張媽媽大驚道:“怪道他連日有些失張失智,果然做出來。”楊老媽道:“羅、辛兩家都是富豪,只怕官府處難爲了小官人,怎生救他便好?”張媽媽道:“除非着人去對他父親說知,討個商量。我是婦人家,幹不得甚麼事,只好管他牢中送飯罷了。”張媽媽叫着一個走使的家人,寫了備細書一封,打發他到湖北去通張忠父知道,商量尋個方便。家人星夜去了。

這邊張幼謙在牢中,自想:“縣宰十分好意,或當保全。但不知那晚惜惜死活如何,只怕今生不能再會了!”正在思念流淚,那牢中人來索常例錢、油火錢,虧得縣宰曾分付過,不許難爲他,不致動手動腳,卻也言三語四,絮聒得不好聽。幼謙是個書生,又兼心事不快時節,怎耐煩得這些模樣?分解不開之際,忽聽得牢門外一片鑼聲篩着,一夥人從門上直打進來,滿牢中多吃一驚。

幼謙看那爲頭的肩下插着一面紅旗,旗上掛下銅鈴,上寫“帥府捷報”。亂嚷道:“那一位是張幼謙秀才?”衆人指着幼謙道:“這個便是。你們是做甚麼的?”那夥人不由分說,一擁將來,團團把幼謙圍住了。道:“我們是湖北帥府,特來報秀才高捷的。快寫賞票!”就有個摸出紙筆來撳住他手,要寫“五百貫”,“三百貫”的亂嘈!幼謙道:“且不要忙,拿出單來看,是何名次,寫賞未遲。”報的人道:“高哩,高哩。”那出一張紅單來,乃是第三名。幼謙道:“我是犯罪被禁之人,你如何不到我家裡報去,卻在此獄中羅唣?知縣相公知道,須是不便。”報的人道:“咱們是府上來,見說秀才在此,方纔也曾着人稟過知縣相公的。這是好事,知縣相公料不嗔怪。”幼謙道:“我身命未知如何,還要知縣相公做主,我枉自寫賞何干?”報的人只是亂嚷,牢中人從旁撮哄,把一個牢裡鬧做了一片。只聽得喝道之聲,牢中人亂竄了去,喊道:“知縣相公來了。”須臾,縣宰笑嘻嘻的踱進牢來,見衆人尚擁住幼謙不放,縣宰喝道:“爲甚麼如此?”報的人道:“正要相公來,張秀才自道在牢中,不肯寫賞,要請相公做主。”縣宰笑道:“不必喧嚷,張秀才高中,本縣原有公費,賞錢五十貫文,在我庫上來領。”那過筆來寫與他了,衆人嫌少,又添了十貫,然後散去。

縣宰請過張幼謙來換了衣巾,施禮過,拱他到公廳上,稱賀道:“恭喜高掇。”幼謙道:“小生蒙覆庇之恩,雖得僥倖,所犯愈大,還仗大人保全!”縣宰道:“此纖芥之事,不必介杯!下官自當宛轉,”此時正出牌去拘羅惜惜出官對理未到,縣宰當廳就發個票下來,票上寫道:“張子新捷,鼓樂送歸,羅女免提,侯申州定奪。”寫畢,就喚吏典那花紅鼓樂馬匹伺侯。縣宰敬幼謙酒三杯,上了花紅,送上了馬,鼓樂前導,送出縣門來。正是:

昨日牢中因犯,今朝馬上郎君。

風月場添彩色,氤氳使也歡欣。

卻說幼謙迎到半路上,只見前面兩個公人,押着一乘女轎,正望縣裡而來。轎中隱隱有哭聲,這邊領票的公人認得,知是羅惜惜在內,高叫道:“不要來了,張秀才高中,免提了。”就那出票來與那邊的公人看。惜惜在轎中分明聽得,頂開轎簾窺看,只見張生氣昂昂,笑欣欣騎在馬上到面前來,心中暗暗自樂。幼謙望去,見惜惜在轎中,曉得那晚不曾死,心中放下了一個大疙瘩。當下四目相視,悲喜交集。擡惜惜的,轉了轎,正在幼謙馬的近邊,先先後後,一路同走,恰象新郎迎着新人轎的一般。單少的是轎上結綵,直到分路處,兩人各丟眼色而別。

幼謙回來見了母親,拜過了,賞賜了迎送之人,俱各散訖。張媽媽道:“你做了不老成的事,幾把我老人家急死。若非有此番天救星,這事怎生了結?今日報事的打進來,還只道是官府門中人來嚷,慌得娘沒躲處哩。直到後邊說得明白,方得放心。我說你在縣牢裡,他們一往來了。卻是縣間如何就肯放了你?”幼謙道:“孩兒不才,爲兒女私情,做下了事,連累母親受驚。虧得縣裡大人好意,原有周全婚姻之意,只礙着親家不肯。而今僥倖有了這一步,縣裡大人十分歡喜,送孩兒回來,連羅氏女也免提了。孩兒癡心想着,不但可以免罪,或者還有些指望也不見得。”媽媽道:“雖然知縣相公如此,卻是聞得辛家恃富,不肯住手。要到上司陳告,恐怕對他不過。我起初曾着人到你父親處商量去了,不知有甚關節來否?”幼謙道:“這事且只看縣裡申文到州,州里主意如何,再作道理。娘且寬心。”須臾之間,鄰舍人家鄉來叫喜,楊老媽也來了。母親歡喜,不在話下。

卻說本州大守升堂,接得湖北帥使的書一封,拆開來看,卻爲着張幼謙、羅氏事,託他周全。此書是張忠父得了家信,央求主人寫來的。總是就託忠父代筆,自然寫得十分懇切。那時帥府有權,大守不敢不盡心,只不知這件事的頭腦備細,正要等縣宰來時問他。恰好是日,本縣申文也到,大守看過,方知就裡。又曉得張幼謙新中,一發要周全他了。只見辛家來告狀道:“張幼謙犯奸禁獄,本縣爲情擅放,不行究罪,實爲枉法。”大守叫辛某上來,曉諭他道:“據你所告,那羅氏已是失行之婦,你爭他何用?就斷與你家了,你要了這媳婦,也壞了聲名。何不追還了你原聘的財禮,另娶了一房好的,毫無暇玷,可不是好?你須不比羅家,原是乾淨的門戶,何苦爭此閒氣?”辛某聽大守說得有理,一時沒得回答,叩頭道:“但憑相公做主。”大守即時叫吏典那紙筆與他,要他寫了情願休羅家親事一紙狀詞,行移本縣,在羅仁卿名下,追辛家這項聘財還他。辛家見大守處分,不敢生詞說,叩頭而出。

大守當下密寫一書,釘封在文移中,與縣宰道:“張、羅,佳偶也。茂幸可爲了此一段姻緣,此奉帥府處分,毋忽!”縣宰接了州間文移,又看了這書,具兩個名帖,先差一個吏典去請羅仁卿公廳相見;又差一個吏典去請張幼謙。分頭去了。

羅仁卿是個自身富翁,見縣官具帖相請,敢不急赴?即忙換了小帽,穿了大擺褶子,來到公廳。縣宰只要完成好事,優禮相待。對他道:“張幼謙是個快婿,本縣前日曾勸足下納了他。今已得成名,若依我處分,誠是美事。”羅仁卿道:“相公分付,小人怎敢有違?只是已許下幸家,辛家斷然要娶,小人將何辭回得他?有此兩難,乞相公臺鑒。”縣幸道:“只要足下相允,辛家已不必慮。”笑嘻嘻的叫吏典在州里文移中,那出辛家那紙休親的狀來,把與羅仁卿看。縣宰道:“辛家已如此,而今可以賀足下得佳婿矣。”仁卿沉吟道:“辛家如何就肯寫這一紙?”縣幸笑道:“足下不知,此皆州守大人主意,叫他寫了以便令婿完姻的。”就在袖裡摸出大守書來,與仁卿看了。仁卿見州、縣如此爲他,怎敢推辭?只得謝道:“兒女小事,勞煩各位相公費心,敢不從命?”只見張幼謙也請到了,縣幸接見,笑道:“適才令岳親口許下親事了。”就把密書並辛氏休狀與幼謙看過,說知備細。幼謙喜出望外,稱謝不已。縣宰就叫幼謙當堂拜認了丈人,羅仁卿心下也自喜歡。縣宰邀進後堂,治酒待他翁婿兩人。羅仁卿謙遜不敢與席,縣宰道:“有令婿面上,一坐何妨!”當下盡歡而散。

幼謙回去,把父親求得湖北帥府關節託大守,大守又把縣宰如此如此備細說一遍,張媽媽不勝之喜。那羅仁卿吃了知縣相公的酒,身子也輕了好些,曉得是張幼謙面上帶挈的,一發敬重女婿。羅媽媽一向護短女兒,又見仁卿說州縣如此做主,又是個新得中的女婿,得意自不必說。次日,是黃道吉日,就着楊老媽爲媒,說不捨得放女兒出門,把張幼謙贅了過來。洞房花燭之夜,兩新人原是舊相知,又多是吃驚吃嚇,哭哭啼啼死邊過的,竟得團圓,其樂不可名狀。

成親後,夫婦同到張家拜見媽媽。媽媽看見佳兒佳婦,十分美滿。又分付道:“州、縣相公之恩,不可有忘!既已成親,須去拜謝。”幼謙道:“孩兒正欲如此。”遂留下惜惜在家相伴婆婆閒話,張媽媽從幼認得媳婦的,愈加親熱。幼謙卻去拜謝了州、縣。歸來,州縣各遣人送禮致賀。打發了畢,依舊一同到丈人家裡來了。明年幼謙上春官,一舉登第,仕至別駕,夫妻偕老而終。詩曰:

漫說囹圄是福堂,誰知在內報新郎?

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卷之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禪鬥異法卷十五 衛朝奉狠心盤貴產 陳秀才巧計賺原房卷十八 丹客半黍九還 富翁千金一笑卷十九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之一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十一 惡船家計賺假屍銀 狠僕人誤投真命狀卷三十一 何道士因術成奸 周經歷因奸破賊卷三十四 聞人生野戰翠浮庵 靜觀尼晝錦黃沙巷卷二十四 鹽官邑老魔魅色 會骸山大士誅邪卷十四 酒謀對於郊肆惡 鬼對案楊化借屍卷十八 丹客半黍九還 富翁千金一笑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卷之五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卷之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禪鬥異法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十二 陶家翁大雨留賓 蔣震卿片言得婦卷三十九 喬勢天師禳旱魃 秉誠縣令召甘霖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二十六 奪風情村婦捐軀 假天語幕僚斷獄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之六 酒下酒趙尼媼迷花 機中機賈秀才報怨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之三 劉東山誇技順城門 十八兄奇蹤村酒肆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十六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卷二十七 顧阿秀喜舍檀那物 崔俊臣巧會芙蓉屏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卷十一 惡船家計賺假屍銀 狠僕人誤投真命狀卷之一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二十八 金光洞主談舊變 玉虛尊者悟前身卷三十一 何道士因術成奸 周經歷因奸破賊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卷三十二 喬兌換鬍子宣淫 顯報施臥師入定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三十九 喬勢天師禳旱魃 秉誠縣令召甘霖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十九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卷之五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卷二十六 奪風情村婦捐軀 假天語幕僚斷獄卷十六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卷三十四 聞人生野戰翠浮庵 靜觀尼晝錦黃沙巷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參軍冤報生前卷二十 李克讓竟達空函 劉元普雙生貴子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卷二十六 奪風情村婦捐軀 假天語幕僚斷獄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三十九 喬勢天師禳旱魃 秉誠縣令召甘霖卷三十三 張員外義撫螟蛉子 包尤圖智賺合同文卷之五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卷十六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卷三十三 張員外義撫螟蛉子 包尤圖智賺合同文卷二十一 袁尚寶相術動名卿 鄭舍人陰功叨世爵卷三十五 訴窮漢暫掌別人錢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參軍冤報生前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參軍冤報生前卷三十五 訴窮漢暫掌別人錢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十一 惡船家計賺假屍銀 狠僕人誤投真命狀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三十五 訴窮漢暫掌別人錢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十九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卷二十八 金光洞主談舊變 玉虛尊者悟前身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
卷之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禪鬥異法卷十五 衛朝奉狠心盤貴產 陳秀才巧計賺原房卷十八 丹客半黍九還 富翁千金一笑卷十九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之一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十一 惡船家計賺假屍銀 狠僕人誤投真命狀卷三十一 何道士因術成奸 周經歷因奸破賊卷三十四 聞人生野戰翠浮庵 靜觀尼晝錦黃沙巷卷二十四 鹽官邑老魔魅色 會骸山大士誅邪卷十四 酒謀對於郊肆惡 鬼對案楊化借屍卷十八 丹客半黍九還 富翁千金一笑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卷之五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卷之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禪鬥異法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十二 陶家翁大雨留賓 蔣震卿片言得婦卷三十九 喬勢天師禳旱魃 秉誠縣令召甘霖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二十六 奪風情村婦捐軀 假天語幕僚斷獄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之六 酒下酒趙尼媼迷花 機中機賈秀才報怨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之三 劉東山誇技順城門 十八兄奇蹤村酒肆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十六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卷二十七 顧阿秀喜舍檀那物 崔俊臣巧會芙蓉屏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卷十一 惡船家計賺假屍銀 狠僕人誤投真命狀卷之一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二十八 金光洞主談舊變 玉虛尊者悟前身卷三十一 何道士因術成奸 周經歷因奸破賊卷之九 宣徽院仕女鞦韆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卷三十二 喬兌換鬍子宣淫 顯報施臥師入定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三十九 喬勢天師禳旱魃 秉誠縣令召甘霖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十九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之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卷三十八 佔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卷之五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卷二十六 奪風情村婦捐軀 假天語幕僚斷獄卷十六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卷三十四 聞人生野戰翠浮庵 靜觀尼晝錦黃沙巷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參軍冤報生前卷二十 李克讓竟達空函 劉元普雙生貴子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里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卷二十六 奪風情村婦捐軀 假天語幕僚斷獄卷之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卷三十九 喬勢天師禳旱魃 秉誠縣令召甘霖卷三十三 張員外義撫螟蛉子 包尤圖智賺合同文卷之五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卷十六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卷三十三 張員外義撫螟蛉子 包尤圖智賺合同文卷二十一 袁尚寶相術動名卿 鄭舍人陰功叨世爵卷三十五 訴窮漢暫掌別人錢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參軍冤報生前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參軍冤報生前卷三十五 訴窮漢暫掌別人錢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卷十一 惡船家計賺假屍銀 狠僕人誤投真命狀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卷三十五 訴窮漢暫掌別人錢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卷十九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卷二十八 金光洞主談舊變 玉虛尊者悟前身卷之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