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內有隱情
夏環佩肌膚豐腴,身材適中,模樣也是俊俏,顧盼神飛,雖然比蘇小小年長一歲,身量倒是矮了寸許,都說江南女子細膩婉約,她眼前的夏環佩並沒有,反倒有着塞外女子的開朗豪邁,說話並非吳儂軟語,倒像是竹筒倒豆,乾脆利落。
蘇小小心裡喜歡,覺得親近了幾分,看來兩人從小到大都格外近親所言非虛。
聽着她絮絮說些根本就記不起來的事情,倒也聽得分外認真。
“一直聽我說了,你也跟我講講,這半年都幹了些什麼,和心上人可好?”夏環佩將丫鬟都支走,握着蘇小小的手,問道。
這也太直接了,蘇小小都覺得有些唐突,但是看着眼前這濃眉大眼的女子,絲毫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繼續看着她打量,倒顯得若是她不說便是她心中有鬼了。
心裡突然想起錦謖禾,他們兩個若是能夠在一塊,那倒是般配。
“還不就是經營酒肆,勉強餓不死,只是心上人嘛!這個該如何說——暫時還沒有。”蘇小小腦中盤旋過蓁胥的身影又覺得不妥,便如此說道。
“你當初不是因爲有心上人才拒婚的,如今又說沒有心上人這又是怎麼回事?”夏環佩握着蘇小小的手,緊張的問道。
“當初我要是不這麼說,爹肯定將我隨意許人了,別的可以將就,嫁人總要嫁個自己中意的人,我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反正肯定不會盲婚啞嫁的。”蘇小小說完都還在斟酌着這樣說對不對,但是看着夏環佩的行爲做派。應該是能夠接受這樣的說法的。
果不然,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就是要這樣,不愧是我夏環佩的妹妹,我就知道以你的機靈肯定餓不死。果然沒猜錯。”
蘇小小乾笑了兩聲,說道:“我一走進這別院中,便覺得不好,首先房中黑壓壓的,根本照不到太陽,房中到處都不甚乾淨。根本不利於孃親養病,你聞聞這被褥都發黴了,我這裡尚且如此,想想孃親已經在牀上躺了好幾日了,味道更是不敢想。”
說到此處。夏環佩神色一收,長嘆一口氣,“爹不讓我們來看孃親,大姐,二姐膽子小,從來沒有來過,我膽子大些,一日來一回。丫鬟們當着我的面做做樣子,背地裡根本就是不管不問,往日裡有薛大娘操持着。倒還像個樣子,不至於太差,這不薛大娘去尋你去了……”
蘇小小提了口氣,想要說話,肩膀卻還是耷拉下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妹妹。你不知這別院離着家裡的正院有多遠,我坐轎子都要半個時辰。這原本是老院子,後來爹迎娶了新的姨娘後。緊挨着這院子修了個四進的宅院當主院,這個便成了別院,然後孃親便被挪到此處了。”夏環佩肚子裡面藏不住話,想起一出便要說一出,正好想到此處,便說了出來。
這話倒應了一路上看到了寂靜冷清,感情早已經沒有人住了,這便是一個華麗的“冷宮”,雖然未曾見過帝王家的“冷宮”是什麼模樣,光看這大戶人家便覺得陰悽悽的。
“爹到底有何處見不慣孃親,居然要這樣爲難,好歹爲他養育了四個女兒,不成想還能這麼昧了良心。”蘇小小覺得有點悲哀,這是唐朝,女子已經相對自由,不但可以休夫,也可以自擇良人,可是似乎在大戶人家,這些反而變成一紙笑談,根本不存在。
“這些說來話長,你在的日子,我也算有了主心骨,以後凡事商量着來,等孃親身子好些了,我們再圖別的。”夏環佩一雙眼睛篤定的看着蘇小小,握着她的手緊了緊,然後衝她點點頭。
蘇小小頓覺寬慰了些,若不是有夏環佩和薛大娘,她真的不知這千絲萬縷該如何是好。
兩人一前一後,朝着廂房走去,來到廂房,見照看的兩個丫鬟正嘻嘻哈哈你推我搡說着俏皮話,見到兩人走進來,這才趕緊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低着頭,不再說話。
夏環佩狠狠瞪了兩人一眼,蘇小小都懶得看她們。
大門大戶的主子,平時看起來威風八面,若是倒下了,便連奴才都不如,這道理說破大天去,都是不變的理兒,所以薛大娘的忠心才這樣難能可貴,而這些丫鬟們見風使舵,也就稀疏平常了。
呵呵,蘇小小心中冷笑,生來人人平等,就是個笑話,誰能平等?一個籬笆還三個樁呢?若是尋常人家的孃親生病,丈夫兒女一定相陪在臥榻邊,但是夏氏倒下了,連嫡親親的女兒都不敢來探視。
夏氏正昏睡着,一張蠟黃的臉,在睡眠中都不安穩,眉頭緊蹙着,胡亂喊着小小,小小……夏環佩聽得心酸,將蘇小小的手遞到夏氏手裡握着。
那雙乾枯的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將蘇小小的手緊緊拽住,緊蹙的眉頭方纔漸漸舒展開,嘴裡的低喃也慢慢的淡去,陷入昏沉的睡眠中。
“妹妹,我要回去了,爹還要檢查我今日的功課,待會兒我會差人送些吃穿過來,你看你,怎麼也是夏家的四女兒,穿得也太過寒酸了,還有你不是說孃親和你的被褥有黴味嗎?我也差人送一些來,你好好的照顧孃親,明天我再來看你們。”
夏環佩探頭看了看天色,慌忙說道。
蘇小小嚐試着從嘴裡發出:“爹……”這個音兒,但是實在生疏,剛剛發出便被她吞了回去。
夏環佩卻捕捉到了這話,臉色變了變,忙寬慰道:“這血親血親,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爹雖然生氣,但是這次回來你好好服軟,他一定不會跟你計較,別想這麼多,我先去,打探一下風聲再說。”
蘇小小看着夏環佩的背影,有些難過,她其實想問問,到底爹爲什麼要把孃親扔在這黑咕隆咚的屋子裡,什麼都沒有,就像是關監牢一樣。
夏環佩走了後,兩個伺候的丫鬟擡頭看了蘇小小一眼,不說話,準備離開。
“你們兩人叫什麼名字?”蘇小小問道。
兩人站住了腳,面面相覷,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互相扯了扯對方的衣袖,高一點的那個說道:“我叫碧越,她叫綠蘿。”
聽到名字,再看兩人衣衫,一襲蔥綠,倒是挺妥帖。
“碧越,綠蘿你們二人將牀幔放下,然後將門窗打開透氣,還有將外面的兩個丫鬟也叫進來,我有話說。”蘇小小囑咐道。
整個廂房裡面充斥着酸臭味道,外面陽光正好,屋裡卻黑影棟棟,夏氏不過是心口疼,又不是麻風病,不通風走氣兒,怕是正常人都會魔怔了。
碧越,綠蘿站着不願意動,綠蘿看着碧越不動,本來挪動的步子又放回原位,然後用手指攪着衣襬,低着頭不願意說話。
蘇小小佯裝沒有看見,接管破曉酒肆的時候,二斤他們纔開始也不順當,後來向心力一致後,小心眼就收起來了。
她們的那點小心思,她是全部知曉的,拿着最少的銀兩,伺候一個不得寵的主子,怕是以後有點好處都撈不着,就落下個清閒了,所以四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比着一般,眼睛裡沒活,真正是?...
連油壺倒了都不扶一下的那種。
綠蘿膽子小,受不了壓迫的氛圍,轉身將門外傻站着的兩個丫鬟也喊了進來。
夏家果然是大戶,丫鬟的衣服都是統一的蔥綠色對襟短襖,外加同色系的長裙,看起來倒是非常精神。
“你們兩個叫什麼?”蘇小小對新進來的兩個丫鬟說道。
碧越是個瘦高個,嘴角有一粒好吃痣,有人說有這樣的痣比較貪吃,蘇小小默默記下了。
綠蘿膽子小,畏畏縮縮的樣子,但是觀之可親,有一顆小虎牙,喜歡不經意的擡起頭來對人笑一笑。
“我叫綠蔓,她叫碧水。”兩人說完之後,蘇小小陷入沉思,一般這大戶人家給丫鬟取名字都圖個叫起來方便,而且好管理,一般透露着主家的喜好。
蓁胥府上的丫鬟都是以花來命名的,便是因爲蓁一喜歡各色花草。
綠蔓腰肢很軟,長得就如同藤蔓一般,手腳細長,模樣也非常俊俏。
碧水眼睛淚汪汪的,像是含着一汪秋水,隨時要流下淚來。
不知這些丫鬟的名字是何人所取,倒是高明,只聽了一遍,蘇小小竟然都能對號入座,將她們的名字全部都記了下來。
“你們四人爲何被支到別院來伺候太太的,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以後逢年過節有個打賞,有點好東西,都落不到你們頭上來,而且就連前院的熱鬧都看不見,生活也枯燥得很,想必肯定不是你們自願的,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蘇小小盡量將心比心,將話說在前面,若是將她們心裡的小九九化解開,也許今後夏氏在這別院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幾個丫鬟並排站着,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蘇小小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誰都不敢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