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這會兒突然聽親孃這樣說,激動地幾乎落下淚來,渾身上下都覺得暖洋洋的,暖流一路衝向頭頂,頭腦發熱地說:“娘,你放心吧,兒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母子倆拉着手互訴了半天衷腸,許老三滿心感動地從老屋出來,直接回家找到許杏兒說:“杏兒,你那邊現在有多少錢?”
許杏兒一聽這話頓時警惕起來,反問道:“爹,你打聽這個幹啥?你沒錢用了麼?”
許老三坐在炕沿上,滿眼期盼地看着女兒說:“那個,你二叔惹了些麻煩出來,所以咱家得賠給村裡何家三吊錢,但是你也看見了,奶奶剛病了,家裡還這麼多人要吃飯,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爹替奶奶找你借三吊錢行不行?就說是跟你姥娘借的,等秋收後賣了糧食就給你,行不?”
許杏兒看着他的樣子,心道就過去了這麼一會兒,就讓人給洗了腦回來不成?但是面上卻絲毫沒有露出來,反倒是一臉惋惜懊惱地說:“哎呀,爹,你咋不早說啊,哪怕你就早一天說,我也還能拿出錢來,可現在……”
“現在咋了?賠錢了?還是你幹什麼花了?”許老三猜測着,心裡不免有點兒着急,“杏兒,不是爹說你,雖說這錢是你賺來的,可咱家如今這樣的情況,你可不能胡亂花錢啊!”
“我……”許杏兒聽了這話,心裡又氣又惱,偷偷用力咬了舌頭一下,把自己逼出眼淚來,抽噎着說,“我辛辛苦苦賺錢難道是爲了自己不成?我是給自己買了塊糖還是買了身兒衣裳?我在爹眼裡就是個不懂事兒亂花錢的孩子麼?”
許老三見女兒委屈的模樣,對自己剛纔說的話後悔不迭,趕緊解釋道:“杏兒,爹不是怪你,只是你年紀小,爹、爹不過是白囑咐你一句,沒別的意思。”
許杏兒用袖子擦拭着眼角,垂頭不語。
“那個,杏兒……”許老三等了半天不見女兒開口,心裡又惦記着錢的事兒,只好硬着頭皮問,“你剛纔說現在沒錢了,是怎麼回事兒啊?”
“那天在城裡遇到榮家少爺,他說藥鋪裡有一支很不錯的人蔘,只不過挖的時候碰壞了,所以賣得便宜些,他知道我孃的藥裡面需要人蔘,又因爲我救過他所以念着恩情,就讓掌櫃的把人蔘給我留着。”許杏兒說着擡起頭來,看着許老三道,“我白天已經交過定錢、按過手印兒了,只不過我的錢還不夠,所以人蔘還在藥鋪裡放着,等我慢慢把錢都交齊了才能拿回來。”
許杏兒的眼睛又大又圓,此時眼圈水潤潤地泛紅,睫毛溼漉漉的,一臉可憐兮兮地看着許老三,聲音弱弱地說:“要不……要不我明個兒再去問問,看能不能把人蔘退了?榮少爺現在還念着我救他的恩情,所以應該不會爲難我。”
她清楚地看到,許老三的眼神裡有掙扎、也有猶豫,應該是正在做心理鬥爭。
許杏兒微微心涼,難道連葉氏身體這樣要緊的事兒,都已經無法阻止許老三要借錢的決心了麼?
許老三其實也並沒有考慮多久,只沉默片刻就說:“難得你有這份兒孝心,又有這麼好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錢的事兒爹自己去想辦法就是了。”
聽了這話,許杏兒心下稍有安慰,好在許老三心裡還知道孰輕孰重,若他當真覺得借錢比給葉氏買藥還重要的話,自己就當真要在心裡掂量一下,這樣一個腦筋不清楚的爹,以後應該怎麼對待纔好。
“爹,要是沒啥事兒你就回屋吧,我今天有些乏了,想早點兒睡。”許杏兒本來就有些不太舒服,不想再看着許老三苦思冥想的臉頭疼,直接開口趕人。
許老三這纔想起,晚飯76前葉氏就說過,女兒今天有些不舒服。他十分愧疚地伸手摸摸女兒的頭頂,說:“有什麼事別自己忍着,實在不舒服咱們就早點兒請大夫來看看。”
“爹,我沒事兒,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晌午城裡吃飯的人又多,所以累着了而已,歇一晚上就沒事了。”許杏兒連連搖頭,她覺得自己最近堅持早起上山,但這畢竟是小孩子的身體,經常睡眠不足肯定會有影響的,只要休息好應該就會很快恢復了,她可不想喝那些聞着就難受的苦藥湯子。
許老三難得細心地幫許杏兒掖掖被角,起身吹了燈,然後關門出去了。
葉氏正在竈間收拾東西,見他出來隨口道:“你一回來就去跟杏兒嘀咕什麼東西?她有沒有好點兒了?還不舒服麼?”
“她說累了想早點睡,我說請大夫來看看她怎麼都不肯。”許老三心不在焉地說,心裡想的都是怎麼開口跟葉氏說借錢的事兒。
“娘那邊都沒事吧?之前聽老四說得嚇人倒怪。”葉氏關切地問道。
“沒啥事,大夫也偷偷給二哥看過病了,說可能是打到頭了,但目前診脈感覺沒什麼大事兒,又重新抓了一副藥,還買了瓶大夫自己配的藥水,給他擦身上青紫用的。”許老三搖搖頭咋舌道,“你還別說,爹這回可是生大氣了,到現在對老二都還是不聞不問。”
“出了這樣的事情,全家都跟着沒臉,爹那樣要強的人,怎麼可能不生氣。不過父母跟子女沒有隔夜的仇,過幾日等爹的氣兒消了,你們哥兒幾個再從旁勸解一下,到時候也就好了。”
葉氏說着嘆了口氣,又說:“爹孃那邊的確是氣得不輕,我還總忍不住想,二嫂知道以後心裡是有多難受,尤其她現在還是雙身子。”
“二哥這回做的事兒確實太不地道,這件事在村裡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到時候老四和玲子說親也少不得要受到影響,這次連娘都不替他說情了。”許老三平時不表現出來,但是心裡對娘偏心二哥的事情,還是有些介意的,這回見許老太太不再向着二哥,反倒是對自己推心置腹的,頓時覺得自己在家裡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杏兒娘,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晚上兩個人都躺下以後,許老三才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說。
“啥事兒?”葉氏今天也跟着折騰的不輕,雖說沒做什麼重活兒,但畢竟累心,躺下就已經眼皮發沉,似睡非睡的時候聽到許老三說話,開口應了一句,聲音都透着濃濃的睡意。
“爹跟何家那邊受了氣,回來說一定要儘快把三吊錢湊出來給何家送去,但是你也知道咱家現在的情況,剩下的錢可能都不夠吃到秋收的,哪裡還能湊出三吊錢,大嫂孃家困難,二嫂那邊又張不開嘴,娘只好跟咱們開口,想問問能不能先從你孃家挪借三吊錢來,等秋收賣了糧食肯定立馬還上。”
葉氏迷迷糊糊地聽了這話,一下子清醒起來,翻身半撐着身子,探頭過去問:“你今天去找杏兒,是想找她要錢的?”
“不、不是要錢……”許老三沒想到葉氏這樣敏感,被問得慌了一下,趕緊解釋道,“我原本只是想,若杏兒那邊能拿出來,就先借給爹孃用用,當然,對外肯定說是找你孃家借的……我這不是不好意思讓你跟孃家開口麼……”
“借錢又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兒,你直接跟我說不就是了。”葉氏見他真的沒有剮蹭女兒私房的意思,這才放鬆身子重新躺下,略有些不悅地說,“咱們兩個是夫妻,家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你有什麼想法就應該直接跟我商議,杏兒纔多大個孩子,你也真好意思跟她開口。”
許老三聽了這話越發羞愧,連聲說自己沒有要貪圖孩子什麼的意思。
“這件事提都不該跟孩子提。”葉氏心疼地說,“你整日裡不在家看不見,杏兒每日早晨起那麼早去跑山,然後這麼熱的天,來回走那麼遠的山路,揹着罈子去賣蘿蔔條,下晌回來還要幫我幹活兒,晚上還幫着我照看兩個孩子……這麼懂事的孩子你上哪兒去找?還不知足麼?”
“我知足,一直知足呢!”許老三連連討饒,“我這不就是一時着急,想岔了主意麼,再說杏兒也沒借給我,咱們就把這篇兒揭過去吧……”
“你這個做爹的,一點兒都不細心,杏兒那孩子最近雖然長了點兒個頭,但似乎比以前更瘦了。”葉氏嘆了口氣,“我前兩天還琢磨着給她做點兒什麼好吃的,也好補補身子,結果她這幾天又不舒服,連帶着胃口都不好了,我都要愁死了,你不知道幫我分擔分擔,還淨惹我生氣。”
“媳婦,我腦子笨所以總做錯事,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哪裡做得不對你教我就是了,彆氣壞了自己身子……”許老三見口頭討饒已經不管用了,乾脆翻身過來,一把抱住葉氏,直接攬到自己懷裡抱住,想要身體力行地安撫一番。
葉氏氣得推他一把道:“大晚上的又犯什麼病?我累得夠嗆,趕緊老實睡覺吧!”
“你累了?我給你捏捏……”許老三的手已經順着腰間摸了進去。
葉氏扭了扭身子,卻也沒有太抗拒,聲音也甜軟了許多,嗔怪道:“你個死鬼……”
“砰砰砰!”
“三哥,三嫂,你們睡了麼?趕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