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樓峰這三人可不是什麼尋常人物,作爲已經能接觸到天地奧妙的化神境高手,對於陰陽五行的瞭解遠非常人能比,只是感覺到對手的真氣特性,立刻辨認了出來。
但是這樣一來,三人內心更是驚懼交加。
“天生五行之體,取的就是一個本命所屬,凡陰陽五行其一皆爲道體。因此長大之後當修煉本命所屬的內功心法,進展自然是一日千里。”
“但是有誰聽過,能同時修煉多門內功心法的?別說是天生五行之體,就算是五行平衡的普通人,一旦決定了修煉一門五行功法,其餘四門立刻棄之不用,否則一旦體內真氣起了衝突,將會前功盡棄、萬劫不復。”
“此人竟然的真氣中,竟然同時蘊含陰陽五行其中的六門?不僅如此,他竟然能將六門真氣同時逆轉?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再看蕭千離,依然面帶微笑,雲淡風輕,右掌逆轉陰陽五行。拼得片刻,左拳又化爲正陰陽五行,右掌又是空空無物。
在柳隨風等人看來,只不過是師父正在與三人比拼內力,哪知蕭千離的一拳一掌便如同一座石磨一般,正在將南樓峰三人的真氣一點點磨去。
這樣一來,三人只覺得全身的真氣蜂擁而出,儘管已經調動周身寰宇之氣,卻也漸漸感到難以爲繼,竟然有油盡燈枯的感覺,不由得心中大駭。心知再這樣下去,三人一身修爲必然會被生生磨幹。
忽然見到山路上蹣跚走上來一人,衆人一眼過去,不由得大驚失色。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被譽爲陽明劍派劍道第一的謝廣陵。
他神色萎靡之極,一步步的走上山來,每走幾步就會劇烈的喘息幾聲。見到他上山,南樓峰等三人心中不由得都是一喜,但是見他步伐沉重,似乎損耗極爲嚴重,卻又不禁暗暗憂心忡忡。
柳隨風一躍而起,倉啷一聲隕月劍出鞘,楚尋與李承淵也各自站定,嚴陣以待。只聽柳隨風喝道:“來人止步!”
謝廣陵擡眼看了柳隨風一眼,目光落在隕月劍上轉了一轉,嘆息着搖搖手道:“謝某此來,不是爲了助拳而來。”
“既要觀戰,不可踏入十丈之內!”
見到謝廣陵上山,柳隨風等人都是心中暗暗吃驚,此人一身劍道修爲極爲深厚,倘若不是師父出手,只怕三人合力也難以匹敵。倘若他也加入戰團,只怕師父要大大的不妙。
只是此時三人心境已今非昔比,儘管明知不敵,卻依然恪守自己的位置。楚尋居中,渾身土行氣息瀰漫,《六甲御》護住全身,六合虎形狺狺欲撲;柳隨風居左,橫劍當胸,屏息靜氣,謹守門戶;李承淵站在右側,一身慘烈的煞氣展開,戰槍遙遙指向了謝廣陵的咽喉。
“幾位小友,不必擔心。”謝廣陵垂着雙手,輕嘆道,“老夫劍心已碎,一身修爲盡數化爲無形,便是想要助拳……也無能爲力了。”
此言一出,南樓峰等人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蕭千離卻目露奇光,側頭在謝廣陵身上打量了幾眼。
只聽謝廣陵突然提高聲音,高聲道:“懇請掌教不嫌謝某粗鄙,收我入純陽道門!”
“什麼?”這一句話,頓時全場皆驚。不遠處觀戰的陽明劍派一衆門人更是憤怒無比,不由得紛紛大罵出聲。
掌門和兩位長老還在與敵人生死相搏,作爲曾經門派中劍術最爲高明的謝廣陵卻要叛教投敵?就算你有心叛逃,區區一個廢人,別人憑什麼要你?
衆人當中,唯有蕭千離面露笑意,南樓峰卻是臉色鐵青。
別人不知,這兩人心中卻如同明鏡一般。
謝廣陵雖然劍心破碎,已成廢人。但是他的眼光、底蘊仍在,對劍道的理解依然是深厚之極,不論在哪門哪派,就算不能成爲戰力,卻也對門派參詳武學之道有極大的幫助。
謝廣陵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引起了陽明劍派的衆怒,自顧說道:“老朽雖然不中用了,但是向武道心尚存,多少也有一些眼力,對於教導晚輩弟子,還是略有心得。”
一番話說得不少陽明弟子心中又猶豫起來。正如謝廣陵所說,陽明劍派內門的弟子,有幾個沒有經過他的指點?又有幾個站在他面前,不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句“謝長老”?
正如他對劍的理解,“劍爲君子之器”,因此他的爲人一向和善大氣,光明磊落,又有謙謙君子之風。對晚輩提攜不遺餘力,對門派爭議不偏不倚,是陽明劍派公認的君子好人,最受衆門人的尊崇。
他掙扎着緩緩跪在地上,繼續道:“萬望掌教慈悲,收謝某入門,日後自當盡心竭力,不復爲陽明之人。”
這一句話終於引來更大的憤怒,有一人忍不住大聲道:“謝廣陵,你莫非見到本派稍有危機,便要當那千夫所指的叛徒麼?”
有人帶頭,立刻有無數人紛紛責罵,面對諸多非難,謝廣陵依然面色不動,直挺挺的跪在那裡。
蕭千離微微一笑,突然開口道:“謝廣陵,你不惜自污名節,卻也要保全陽明劍派的一點元氣麼?”
此言一出,南樓峰等三人頓時面如死灰。
此時四人的內力交戰已經到了極致,表面上看平平無奇,卻最是兇險無比。別說開口說話,哪怕有任何一人稍有動作,雄渾之極的真氣立刻反擊過來,必然全身盡爆而亡。
這個時候,對手竟然還能恍若無事的開口說話,豈不是尚有極大的餘力?
更何況,他雖然開口說話,傳來的正逆真氣卻沒有絲毫的減弱,反而還在不斷加快速度,將三人的內力一層層的磨去。
說破了謝廣陵的心思,遠處觀戰的陽明劍派門人弟子頓時鴉雀無聲。
謝廣陵面色如常,緩緩道:“好教掌教得知,陽明劍派坐鎮西北多年,與長空派始終僵持不下,近百年來,兩派交手較量不下千起。因此謝某對長空派也算是知根知底,倘若純陽宮日後要邁過長空派這一關,有謝某爲助力,必然事倍功半。”
“如今陽明劍派實力大損,僅剩掌門與二位不問世事的長老坐鎮,十年內也只得蝸居一方,無力擴張。純陽宮欲揚名立萬,陽明劍派卻已經不算是阻力。”
“更何況,有陽明劍派坐鎮一郡,長空派怎麼也會有所顧忌。倘若陽明灰飛煙滅,長空派沒有牽制,必然全力針對純陽,反而不美。”
“既然掌教已經達到了目的,又何必趕盡殺絕?倘若再得謝某相助,豈不是兩全其美?”
他一番話說完,場中已是一片死寂。
蕭千離轉頭朝謝廣陵看去,見他目光清澈,毫無作僞之色。當下笑道:“你一身修爲都是陽明路數,日後我倘若要你泄露陽明精要,你又如何選擇?”
“劍心已碎,陽明精要已不復存矣!”
蕭千離一愕之下,隨即哈哈大笑,點頭道:“好個劍中君子謝廣陵,果然是坦誠無比。得你相助,本座勝過破三個陽明劍派!”
南樓峰三人只覺得一道大力猛然涌來,不禁大驚失色,急忙鼓起殘餘的真氣相抗,卻不料那道大力一觸即收,三人使力過猛,不由得踉踉蹌蹌的往前奔出幾步。
蕭千離一個閃身,已經立在數尺開外,笑道:“南掌門,如何?”
三人如蒙大赦,只覺得筋疲力竭,四肢便如是棉花一般,全身癱軟,連一根小指也動彈不得,不禁齊齊心中駭然。
過了好一會兒,功力最高的南樓峰才調息過來,強撐着痠軟的身軀,神色灰暗,搖頭道:“我等敗了——閣下如若要滅我陽明劍派,便請動手罷!”
蕭千離負手微笑道:“貴派謝長老欲以己身相置,爲陽明保留元氣,南掌門如何說?”
南樓峰一代梟雄心思,此時卻也半晌說不出話來,艱難的轉過頭去,啞聲道:“廣陵,你這又是何苦?”
謝廣陵倔強的搖了搖頭,低聲道:“謝某一身所學盡是恩師教導,既然不能光大陽明基業,便由謝某替門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
他掙扎着重重向南樓峰磕了三個響頭,高聲道:“今日謝某叛出陽明劍派,日後倘若道路相左,請諸位不必客氣,見面只管揮劍就殺!謝某也絕無怨言。”
他不知蕭千離的性情如何,更不知道自己這番話會讓純陽掌教如何想,但是他一生光明磊落,只要自己覺得對的事情,無事不可對人言。縱然是日後純陽宮對他如何折磨,也幡然無悔。
蕭千離到底是從二十一世紀職場穿越而來,對這些剛直之人的脾性做派摸得清清楚楚,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呵斥。
南樓峰臉色慘然,半晌才長身一禮,開口道:“陽明有負於卿,卿卻從未負過陽明!”
他這句話說得極慢,顯然是心神激盪所致。
在南樓峰的身後,兩位恢復了一些行動力的長老也躬身施禮,遠處衆多門人弟子紛紛下跪,隱約有壓抑的哭聲傳來。
雖未明言,但是蕭千離任憑謝廣陵叛教而不發一言,以一派掌教的身份,分明是默認了謝廣陵的做法。
接納謝廣陵,就等於放過了陽明劍派。因此衆人雖然心如刀絞,卻隱約也有一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只聽蕭千離朗聲道:“既然如此,南掌門,本座便告辭了!”
南樓峰神色木然,機械的拱拱手道:“好走不送!”
長笑聲中,蕭千離上前攜起謝廣陵的手臂,帶着三個徒弟,徑直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