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刺目了。
哪怕是驚醒的古老存在,也無法直視,這縷刀光,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竟在與鎖天祖地那口斷槍共鳴。
東荒大地,無數人匍匐在地,這一刀不止照亮了五荒大地,也照亮了衆生的心靈世界,那股堂皇、中正、剛陽的刀勢,那至純至烈的戰意,像是不滅的戰鼓,敲響在所有人的心靈深處。
此刻,在大師兄洛生的眼中,十萬裡高天,都被這縷刀光充斥,至於那位無名人族大帝的氣息,哪裡還能夠感受到一絲一毫。
直到十息之後,刀光才漸漸消弭,高天上,哪裡還有那成道的未來身的影子,至於那小師弟的未來身,也同樣消失不見。
未名的山谷中,五師兄與七師姐深吸一口氣,彼此相視一眼,小師弟的過去身,也在那一刀斬出後離去了,顯然並不想被人窺見真容,未來身也就罷了,這過去身要是被人看到,與他們立在一起,那就怎麼也洗不清了,倒不是懼怕什麼,實在是有些理虧……
不過,要說東荒大地,真的沒有恐怖存在洞悉了一切,也不可能,畢竟除了五大人皇之外,東荒也有不少帝族,乃至古老的人皇傳承,氣質儒雅如五師兄,此刻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小師弟的過去、未來二身,在這些恐怖傳承面前,恐怕已經曝露了。
他不知道,這當中有沒有那些人的身影,但消息的流傳,現在看來,也只是時間罷了。
天宇澄澈,十萬裡高天陽光璀璨。
在刀光消弭的一瞬間,很多臨近的無上生靈將不朽意志投落下去,但除了鎖天一脈的大師兄三人之外,他們最想看到的那神秘的蓋世戰王,卻消失無蹤。
至於那位無名的人族大帝,已經離開了嗎……但不知爲何,一些無上強者,心中隱隱生出一個駭人的念頭。
很快,原本被那照亮五荒大地的刀光淨化,一片澄澈的十萬裡高天,再次變得晦暗,有殷紅的血雲積聚,很快蔓出了十萬裡高天,須臾間,就籠罩了小半個東荒大地,而每一個東荒大地的人族,或擡頭看頭頂壓抑的血雲,或眺望遠方血紅的天邊,皆露出駭然之色。
漸漸的,天地間,生出了低沉的嗚咽聲。
那是夔牛號角的聲響,初始低沉似嗚咽,很快穿金裂石,若雷霆轟鳴,響徹億萬裡蒼穹下。
傳說,那是上古人族戰師的第一隻戰爭號角,以蠻荒古獸夔牛的獨角鑄成,在那段黑暗的歲月裡,只要夔牛號角吹響,蠻荒大地上的衆多人族先賢,無論身在何地,都會從千山萬水間趕來,血戰百族,戍守族土。
這是……帝隕之象!
就算是無上生靈,此時也感到了呼吸凝滯,尤其是一些老輩人物,對於那無名人族大帝的身份有所洞悉,更是心神劇震,帝隕了!在這浩瀚星空第三紀元,亂世之初,第一位屬於他們人族的大帝,隕落了。
成道的蓋世戰王,伐帝了!
毫無疑問,這將是一場震動天宇,乃至浩瀚星空的風暴,會令人族,甚至諸天百族,都重新認知人族所開闢的這條戰王路的終點,到底有多可怖。
大荒戰皇殿,第一戰域內。
竹林清幽,肅殺的氣機已經消弭,但回過神來的第一刑天,卻彷彿是第一次認識了眼前這個年輕的後輩強者,不僅是一名真正的刀道強者,更是他人族無盡歲月以來,最灼燙戰血的傳承者,中正、堂皇、無瑕無垢,不滯於物。
而這一位,也有其深藏在骨子裡的驕傲,那份傲骨與鋒芒,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也同樣超出了他的想象。
哪怕付出的代價,足以令任何無上強者望而卻步。
此刻的蘇乞年,一頭白髮如雪,眸光滄桑而深邃,生命氣息黯淡,只看一眼就可以知道,壽元上的折損之大,怕是直接去掉了七七八八。
八百年,這就是眼下自己的壽元,蘇乞年感應己身,原本他破入戰王之境,哪怕並未成道,但論壽元之悠長,也不比無缺的真王遜色半分,甚至因爲生命本質的強盛,他生機滂沱,幾乎比得上一頭成長中的遠古天龍,若說王者能夠活滿兩萬五千歲,那麼他就算是活滿三萬歲,也沒有太大的困難,但經此一戰,壽元幾近枯竭,僅剩下數百年光陰。
以未來身召喚未來身,這是基於三分之一時光之心上,再次勾動時光之心,哪怕是三分之一時光之心,也無法承載諸天的反噬,最終全部轉嫁到了他這個現世真身上。
本已是禁忌之身,再次勾動禁忌,這無疑超出了三分之一時光之心的上限,需要本體真身付出代價,而這代價之大,若是換做其他任何一名無缺真王,若無準備,多半要隕落當場。
下一刻,一枚如玉石般潔白,形如胎兒的果實在戰體天地內粉碎,那是萬壽果,當初在龍血荒家,蘇乞年直接挖走了那株萬壽果樹,而今就栽種在他的戰體天地內,此前贈給了人王萬物生一枚,他身上還有兩枚。
一枚萬壽果消融,磅礴的生命精氣,如汪洋一般滲透進入黯淡的四肢百骸,蘇乞年一頭白髮,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黑。
還剩下一枚,蘇乞年沒有動用,受制於諸天秩序,連續服用會失去藥性,下一枚萬壽果,或許只能爲他延壽一千年,但除了萬壽果之外,這些年來,他還得到了一些其他延壽靈藥,此刻盡皆粉碎,化作雄渾的生命元氣。
最後,蘇乞年一頭黑髮,只剩下幾縷霜白,其他盡皆轉黑,而他的壽元,雖然未能達到巔峰時候,卻也超過了兩萬載。
而眼睜睜看着蘇乞年一身生命氣機重新變得蓬勃的先草聖主,有些目瞪口呆,身爲煉藥宗師的他,也不禁有些咋舌,域主身上,到底有多少珍稀的延壽靈藥,這眨眼間,就差不多恢復過來,延壽怕是能有近兩萬載。
第一刑天也是一怔,繼而就失笑着搖搖頭,這位年輕的戰王,雖然修行時月不長,但是底蘊之深厚,卻是舉世罕見。
當然,對於蘇乞年而言,這種禁忌之力,也只能動用一次罷了,下一次,他就不會再有如此充裕的壽元,以維繫所需,也沒有那麼多的延壽靈藥,以彌補消耗,但收穫,也同樣不小,只是那無名人族大帝的隕落,就足以震懾其背後潛藏的衆多勢力。
拋卻了底線,甚至漠視同族生命,戰血看似灼燙,髓海已經冰冷,這些人爲了力量的增長,甚至不惜攪亂人族星空,這只是亂世之初,蘇乞年甚至有一種預感,或許南海敖家叛族的背後,也有這些人的身影。
“戰帝!”倏爾,第一刑天開口,看向蘇乞年,鄭重道,“在蓋世戰王終點,極盡昇華之後,是爲戰帝!”
戰帝!
這兩個字,如兩道混沌驚雷,令先草聖主心神劇震的同時,眼中更迸射出狂熱之色,這就是戰王路的極境,一直以來,只有戰聖,戰王的稱謂,再向上,雖然有無上強者推演過,但漫長歲月以來,真正靠一身修爲,不借用外力,不借用器物,不借用其他秘術乃至道外之力,在未成帝前,就比肩大帝的,無上戰史上,沒有半分記載。
現在看來,恐怕不是不存在,而是無人知曉,至少據先草聖主所知,初代戰皇,就是以蓋世戰王成道,也就是說,昔年初代戰皇,在無上王境,就有戰帝之力。
第一刑天隨即深吸一口氣,道:“只是我沒有想到,原來那個人,一直就是你。”
如此看來,浩瀚星空中,十年前,冥族等四族傳出來的一些消息並不假,只是太過匪夷所思,沒有人接受,太離譜了。
如非是親眼所見,他也不相信,但現在,他更相信,年輕的鎖天戰王,他親自選擇的戰域之主,必將橫推諸敵,成爲人族在這個大世的清算者,清掃族內污穢,清算外族大敵,亦如近古的禹皇,成爲這第三紀元人族鼎定乾坤的那根神針鐵。
“戰皇殿內,初代戰皇曾經有言,戰王路不好走,不僅要天賦悟性極佳,還要有大毅力,大氣魄者,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夠走到終點,而蓋世戰王成道,可比肩大帝,但這條路,對於人族大多數人而言,走到七界戰王之境,都很不容易,”第一刑天沉吟道,“是以,初代戰皇並未將戰帝之名公諸於衆,只望後人,能夠不斷完善這條路,降低修行的門檻。”
蘇乞年聞言,亦露出沉吟之色,初代戰皇說得沒錯,一位戰帝,改變不了什麼,若是有千千萬萬個戰帝,人族才能真正強盛,睥睨諸族,纔有可能終結漫長歲月以來,難以斷絕的紀元之劫。
戰王路,不只要繼承,還要開拓,這纔是真的繼承先賢遺志,一個人的強大,終究只能鎮壓一時,只有後代強者不絕,才能真正千秋不落,開萬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