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皇!
不只是明輪大帝,黑衣少年大帝,就連遠在億萬裡之外的姬家大帝,第一刑天,也露出了驚容,這黃泥祭壇,居然召喚出了赤皇的戰魂,雖然看上去無比虛淡,但也是屬於一位人皇的戰魂,那至高的氣息,自黃泥祭壇上瀰漫而出,壓得這片被撕裂的九重魔窟,都劇烈哀鳴起來。
赤光大帝的臉色,在剎那間的呆滯之後,變得更加難看。
因爲他發現,任憑他勾動符詔,也無法左右黃泥祭壇上浮現的赤皇戰魂,似乎無論是黃泥祭壇,還是先祖赤皇,都根本沒有一點理會他的意思。
他分明掌握有符詔,但黃泥祭壇,卻偏偏失去了掌控,而這,恰恰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尤其是此刻先祖赤皇的眸光,像是兩口燃燒着的光明天劍,那至高的皇道氣息,哪怕只是一道虛淡的戰魂,也給予了他莫大的壓迫,就連頭頂懸浮的赤皇鼎,都隱隱搖晃起來,但終究還是被他穩住了。
黃泥祭壇上。
第四刑天看眼前的赤皇戰魂,這英武無比,赤發晶瑩的青年,朝着他微微頷首,第四刑天頓時心領神會,他沒有猶疑,沉聲道:“後輩人族,請人皇清理族戶!”
後輩人族,請人皇清理族戶!
同樣察覺到異樣的明輪大帝幾人,在聽到第四刑天開口之後,眸光皆變得湛亮起來。
而此刻,那片光明血土中,蘇乞年的眸光像是穿透了虛無,照見了九重魔窟之中的場景,在看到赤皇的身影之後,他不禁深吸一口氣,對於赤蒙這位赤光大帝的嫡長孫而言,這該是最大的慰藉了,他焚燒了自己,召喚出了先祖赤皇的戰魂,雖然蘇乞年很清楚,僅憑其一人,是根本不足以召喚出人皇戰魂的,哪怕這道戰魂並不完整,虛淡到了極點。
但,這並不重要,不是嗎?
至於此刻還在苦苦支撐,各自抵住半邊天穹的冰不斷與祝熔兩位人皇血脈,蘇乞年也並沒有絲毫出手的意思,他能夠感到,兩大無上王者體內,似乎有某種氣息在復甦,甚至這片光明血土上空,有古老的誦經聲響起,那是冰不斷與祝熔二人,爲了抵住那迸發的熾烈天陽,那如星海決堤的光明之力,將一身人皇傳承演化到了極致。
即刻,在蘇乞年的注目下,九重魔窟中,那黃泥祭壇上,屬於赤皇的戰魂虛影擡腳邁步,竟沒入了第四刑天體內。
那是……
明輪大帝與黑衣少年大帝凝神,若是普通對手,人皇戰魂哪怕再虛淡,也擁有至高偉力,自可鎮壓一切,一路橫推過去,但面對一位手持人皇兵器的無上大帝,則需要借用肉殼,令戰魂短暫常駐,而戰魂有了依託,正如泅渡苦海的人有了舟楫,自然能夠乘風破浪,披荊斬棘。
但這,不僅需要肉殼原主的認可,更需放開一切。
顯然,對於昔年的人皇,第四刑天給予了最大的信任,他更相信,赤蒙最後迸發的熾盛戰輝,那源自戰魂深處的光明,爲昔年的赤皇,指引了歸來的方向。
這一刻,第四刑天變得無比沉靜,但其所立之地,九重魔窟都隱隱哀鳴起來,這方絕域最深處,已經漸漸承受不住這股浩瀚的偉力,瀕臨崩潰的邊緣。
赤光大帝眸光變得無比凝重,他能夠清晰感受到,這一刻的第四刑天,與前一刻相比,已經截然不同,赤皇戰魂的入駐,令得其生出了一種由內而外的驚人變化,他心中有無名火焰涌動,這種機緣,這種造化,以真身體悟一位人皇的偉力,運轉至高的領域,哪怕此後人皇戰魂離去,這種感悟,也會爲其指引通往至高的路,可以說,只這一點,就超越了這世間一切大帝。
而這道人皇戰魂,是他赤光的先祖,他赤家的開闢者,他彷彿能夠感受到,明輪大帝幾人那近乎諷刺的目光,就連先祖,也不認可他們,要清理族戶。
“時代需要開拓者,先行者,總會被世人詬病!”
赤光大帝近乎低吼道,眼前這一幕,相比於可能到來的危機,更令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心靈壓迫。
等到第四刑天再次睜開雙眼,他一頭濃密的黑髮隱泛赤芒,有皇道氣機自肌體上瀰漫而出,他踏步虛空,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踏在諸天的脈絡之上,震得赤光大帝一身氣血翻騰,不滅的意志都在顫慄。
“先祖,後輩子弟有苦衷,請不要逼我!”赤光大帝沉喝一聲,他勾動赤皇鼎,在頭頂沉浮,抵住這自第四刑天身上瀰漫而出的皇道威壓。
相比於幾口人皇兵器,此刻的第四刑天,皇道氣息更加真實且盛烈,他一言不發,但那雙眸子,那沉靜而微赤的眸光,分明與赤皇戰魂一般無二。
轟!
什麼也沒有多說,第四刑天一隻手擡起,就朝着赤光大帝隔空按落而下。
九重魔窟如鏡,在這一掌下,衍生出了一道道恐怖的裂紋,至高的皇道氣機壓落,哪怕是明輪大帝與黑衣少年大帝有皇器在身,也禁不住後退,將九重魔窟留給赤皇,赤家事,赤家了,這再好不過。
轟隆隆!
赤光大帝一言不發,催動赤皇鼎,令這口人皇兵器復甦,但隨着赤皇這一掌按落,瀲灩如赤金鑄就的皇鼎,頓時劇烈搖晃起來,有絲絲縷縷黢黑的霧絲,自鼎內瀰漫而出,繼而鼎身剎那間變得赤白刺亮,諸天道火起光明,將所有的黑霧一下蒸乾,淨化成虛無。
不好!
赤光大帝神色陡變,赤皇鼎內被浸染的兵魂,竟掙脫了出來,只是一道虛淡的戰魂,即便有了帝身爲依託,也不該擁有如此偉力纔對。
而在那片光明血土中,在看到這些黑色霧絲的一瞬間,蘇乞年一雙眸子頓時變得冷冽起來,他能夠感受得到,那黑霧中深藏的至純的黑暗氣息,與那暗王光滅同源。
難道說,這背後,有黑暗界的力量,滲透進入了人間?
很快,蘇乞年又搖搖頭,即便是黑暗的力量,也要人心墮落,纔會被侵蝕,遑論是如赤光這樣的無上大帝,若是其不認可,哪怕拋卻帝身,也不可能令黑暗佔據他的軀體與戰魂,這是他的心向黑暗,正如其所言,黑暗與光明本就是陰陽交織的兩面,正如日月輪迴,本身就不可分割。
是以,非是黑暗侵蝕了他的心,而是他在接引黑暗的力量,妄圖同時執掌光明與黑暗,陰陽一體,以得到至強無儔的力量,從而鎮壓一切。
但他沒想到的是,黃泥祭壇居然召喚出了他赤家先祖赤皇,赤皇鼎內的光明被喚醒,這一刻,明輪大帝幾人分明可以看到,赤皇鼎內,有一縷光在沉浮,乃至傳出了天鼓擂動的聲響,那是在赤皇鼎中沉眠的光明,屬於赤皇的光明心,在其坐化之後,於沉寂中再次復甦了。
嗡!
在赤皇鼎前,時光成塵,虛空皆無,萬道成薪柴,有無量光明被點亮,鼎身倒轉,一下將赤光大帝吞沒。
哐!
與此同時,赤皇那按落下來的手掌,也拍在了赤皇鼎上,兩股至高的皇道氣機交融,一股恐怖的殺伐氣,伴着似可撼動諸天的光明,一下掀開了這九重魔窟的穹頂,擠滿了這億萬裡焦土,乃至將這片赤紅的天穹,都崩碎了,顯露出一片幽邃的星空。
五荒大地,那衆多自沉眠中醒來的老怪物,一個個肌體戰慄,背脊寒毛都豎起來了,南荒的魔窟中,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引動了五大人皇傳承的皇道兵器隔空出手,還有那赤皇鼎的氣息,此刻的五荒天宇一片熾白,光明之火照耀天地,但一些老怪物感知敏銳,他們怎麼從中感受到了至高的人皇氣息。
九重魔窟。
赤皇翻掌朝上,赤皇鼎輕鳴,半空中化成拳頭大小,落入其掌心,依然在顫鳴不止,鼎內的兵魂復甦,彷彿在傾訴着相隔了無數紀元的孤寂。
至於赤光大帝,在赤皇的手掌按落在赤皇鼎上的那一刻,就已經被諸道之火點燃的光明瞬間焚燬了帝身,此刻只剩下一道殘魂,在無量光明火中掙扎,也很快虛淡下去。
拳頭大的赤皇鼎晶瑩,鼎身瀲灩如赤霞,沒有神秘繁複的紋路,看上去古樸且滄桑,此刻,明輪大帝幾人分明可以看到,那鼎壁映照的赤光大帝的殘魂,那與每一道念頭糾纏的黑霧,早已不分彼此,非是其被黑暗侵蝕,而是在主動接納黑暗,是墮落的心在主宰一切。
而在被光明徹底焚化的那一刻,赤光大帝眼前,不知爲何,竟再次浮現了那個少年的身影,那在天路上,被他帶在身邊的少年,似乎站在遠方,在朝着他招手。
“光明的盡頭,從來都不是黑暗。”
立身在光明血土上,蘇乞年似乎想到了什麼,低語道,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