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魔意，還不夠強。”
星輝燦爛，絲絲縷縷若寶藍緞帶，垂落在蘇乞年肩頭、白袍上，他像是一尊永恆的神祗，眸光於平靜中，透着無堅不摧的偉力。
赤觴差點被噎住，七情之魔，是他降魔道登堂入室的象徵，針對精神意志，最擅破人心防，或許絕對的戰力，他不見得比前五重天境鎮守的歸舟月五人更強，但論手段詭異，難以抵禦，神話領域之下，一些比他更強的存在，都不太願意與他交手，因爲太麻煩，精神領域的殺伐最爲兇險。
敗得太快了，幾乎被傾軋，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直到現在，赤觴還有點恍惚，簡直要懷疑人生，但身爲赤帝的子嗣，真神天功的傳承者，他很快收束了心緒，再看向蘇乞年的目光，就露出無比鄭重之色，沉聲道：“這是你的法，還是下界的人族法。”
對於赤觴而言，這很重要，若只是一人的法也就罷了，若是下界的人族法，那麼對於他們這一脈，甚至對於整個天界而言，很多可怕的精神殺伐秘術，都將被削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因爲已經可以鑄就堅固的精神壁壘，難以被攻破。
“這是戰王策，只是還沒有完善，還沒法直指我當下的道果，但已經開始在族內普及，或許有一天，可以成爲完整的人族法。”
蘇乞年開口，沒有隱瞞什麼，兩界壁壘貫通之後，兩界的消息與各種秘辛，最終都將互通有無，遑論身在天庭，傳說中的人族祖庭，蘇乞年更願意給予足夠的信任。
先是眸光一震，繼而深吸一口氣，赤觴道：“我不如你。”
他很乾脆，沒有放不下的身段與心氣，算得上蘇乞年所見的幾位人神子嗣中最謙遜的，秉承魔意，卻守正己心，這降魔道雖然只是剎那間接觸，但蘇乞年能夠感到，其中那鍛造堅韌心靈的神韻，只有足夠強大的心靈與意志，才能夠降魔衛道，諸邪不侵。
“日後有暇，可來降魔天山尋我，喝最烈的血泉，管夠！”
揮了揮手，赤觴頭也不回地離去，這一戰雖然短暫，但也令他看清了一些東西，有些曾經的抉擇，終於有所決斷。
繼明有些瞠目結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赤帝之子顯露出如此粗獷的一面，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果然，只有立在同樣的，或是更高的地方，才能夠見到一些可能存在的真實，或許生命進化，某種意義上，也是在劃分一個又一個領域，或許可以初心依舊，但無論是眼力還是見識，都不可能生出共鳴。
所以，龍不與蛇居，也可能是龍蛇之間，共同的抉擇。
赤觴下山了。
這位赤帝之子溫潤而謙和，但天劍竹林裡，一些熟悉的年輕強者與老輩人物，盡皆避過了目光，降魔道未曾有成前，魔意深種，他們可不想着道，在心靈深處留下陰影。
與此同時，很多人心中感嘆，赤帝之子下山，也就意味着，那位下界的年輕同族，真正登上了第六重天境，至此天庭之內，諸多重地、禁地對其都沒有半分限制，任其進出與索取。
“他能登上七重天嗎？”
有人喃喃自語，七重天境，通常而言，只有八劫神主有準入資格，還需要一定的功績，那裡有着至高領域之下所開創的人族最多的心法秘術，甚至還有殘缺的天功。但更重要的是，若是打上七重天境，就得到了這個紀元，天庭最珍貴的，進入天帝海的名額。
天帝海不是永不幹涸的，無盡歲月過去，也已經臨近枯竭，畢竟只是當初天帝的一滴戰血所化，這麼多年來，爲天庭造就了無數的強者，到了這個紀元，或許只能夠再進去四五人，再過一兩個紀元，怕是就要徹底成爲過去。
原初戰血，原初戰體！
不少年輕強者眸光灼燙，尤其是一些六九之劫，天庭衆部新一輩的佼佼者，他們曾聽聞，只要能夠凝聚出一滴原初戰血，就有蓋壓天界同輩的可能。
成神是一道天塹，這天塹只針對至高神主，遠古諸神黃昏後，無數紀元以來，多少驚絕了天界的人物在歷史長河中幻滅，真正能夠留下印記的並不多，每一個，都是可以光耀一個紀元的存在。
天界新神，大多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他們的成神路，就是一部蓋壓同輩的無敵戰史。
不管你是什麼出身，也不論你是否爲人神血脈，只要能夠進入天帝海，就有可能凝聚出最接近三十七代天帝的原初戰血，擁有蓋壓同輩的可能，這是怎樣的一種誘惑，尤其是對於年輕一輩而言，比什麼天藥神藥都珍貴得多，因爲它預示着潛力與未來。
更重要的是，每一個紀元，進入天帝海的名額，都有着極其嚴苛的挑選方式，修爲與戰力的強弱並不能決斷一切，九大人神有着諸多考量，這也被納入了天條之中，否則只九大人神的血脈子嗣，就足以將年輕一輩的所有名額收入囊中。
這也是一種平衡，是源自一個族羣上位者們的眼界，不然就算有起於微末者，有驚豔天界的才情，若無足夠的機緣造化，也很難成長成爲一尊巨擘。
九重天山，第七重天境。
這裡至高氣韻瀰漫，星空蒼茫而深邃，只有寥寥數萬顆古星在沉浮，對於繼明這樣的六九之劫的修爲而言，就算已經可以照見至高天壁，七劫在望，此刻也呼吸沉重，肌體上火花四濺，如非是新近有所突破，他連這裡瀰漫的至高氣韻都承受不住，無法駐足。
蘇乞年看到了六口黑洞，像是要將衆生的靈魂拉扯進去，四方星空黢黑，星輝黯淡，甚至那轉動的羣星，都改變了星軌，避開了那一角星天。
那是一個看上去十分清秀的少年，一身黑袍，如墨的黑髮披散在肩頭，周身不見半分氣息外溢，彷彿與那六口黑洞融爲一體，只是立在那裡，就像是取代了這整個第七重天境，只是看一眼，繼明就忍不住悶哼一聲，被釘在了原地。
太可怕了！
繼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種神形氣韻，他連映照進入祖竅神庭都做不到，彷彿他的不滅意志，還不足以承載這個少年的身影。
若說上一個帶給他如此感受的，也只有蘇乞年，但蘇乞年並未抗拒，令他順利摹刻下一縷神形。
“能走到這裡，你勉強有資格與我交手。”此刻，清秀少年開口了，他同時瞥一眼繼明，淡淡道，“我的神形，你最好不要輕易摹刻，這不是你所能夠掌握的偉力，生命進化，過於仰仗外力對你沒有好處，先渡過八九之劫再說。”
有些熟悉的話風，雖然不比那些諸神血脈眼高於頂，自持血脈尊貴，但字裡行間的高傲，讓人一點也不喜，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心氣與修爲戰力，都高絕無比的年輕神主，所以眼角很高，一般人根本看不上，就算是對於打上六重天的蘇乞年，也很自負。
轟！
對於這樣的人，蘇乞年一點也不想廢話，他直接揮動原始拳印，彷彿可以撼動諸天的拳勢，伴着濃烈的至高氣韻，朝着六口黑洞下的少年打去。
“試探沒有意義。”
黑袍少年挑眉，頭頂沉浮的六口黑洞，有一口直接墜落下來，七重天境轟鳴，一股難言的拳勢，像是要將衆生埋葬，羣星都在剎那間黯淡下去，像是承受不住這股可怕的拳勢。
繼明悚然，這黑洞，竟是其拳勢所化，神意常駐他並不是做不到，但對於真正的強者而言，象徵大於意義，而其卻用來對付蘇乞年，這種自負，簡直刻在了骨血裡，但不可否認，其的確擁有這種資格，只是神意所化的拳勢，就令他忍不住後退，不滅意志搖搖欲墜，想要遠離兩人的戰場。
嗡！
原始拳印與黑洞交擊，沒有想象中震動星空的撞擊音，那黑洞轉動，竟將原始拳印連同蘇乞年在內，全都吞了進去。
黑袍少年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主動出手又如何，事實印證一切，你連我的往生拳神意都抵不住，天帝海於你也是浪費。”
屬於往生拳的六道黑洞裡，蘇乞年長身而立，這裡諸道禁絕，唯有輪迴之意，至高本源氣息之濃烈，甚至堪比此前的鉤霽神主，想來八劫神主中，也少有可及，在這黑洞裡，除了封鎮法，蘇乞年無法感知諸天萬道。
但他並不在意，只是此刻，他對於這六道黑洞，生出了不小的興趣，輪迴法在浩瀚星空，也是十方禁忌中極其神秘的一種，一個紀元，參悟輪迴者，也達不到禁忌之數，甚至未必比執掌時空禁忌者多出多少。
而戰皇殿內，也有輪迴拳的傳承，傳聞乃初代戰皇天刑窺見一角輪迴，最終開創出來的皇道拳法，蘇乞年當初也曾經見識過，這六道黑洞裡，似乎也有相似的神韻。
蘇乞年一點也不客氣，他運轉不滅體經文，勾動肉身諸天，與休命刀上銘刻的純陽原始殘篇經文共振，兩股宏大的誦經聲交織，他的雙眼頓時化成了古樸的琉璃色，映照這口黑洞，將那屬於黃帝一脈的往生拳神韻，抽絲剝繭，顯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