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柳柳如是，靜看日暮幕已昏。
一縷霞光還在天邊久久徘徊，不願離去。
白素素挽着許世文的手臂，漫步在古色古香的街道，輕聲道：“相公，你真的想留在這裡嗎？”
許世文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所幸的是白素素低頭看着石徑上的青苔落葉，並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表情。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許世文淡然一笑，回答道：“周白把我們丟在這個世界後便不知所蹤，如今已經過了十幾天，我覺得......咱們也該考慮一下以後的事情了。”
“以後的事情....”白素素輕嘆道：“你既然看過了這麼多的小說，可曾知道咱們身處的時代和背景？”
許世文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點頭道：“這些天我曾經試着和周邊的居民接觸過，根據他們所說的情況，我推測咱們應該位於‘白蛇傳’的世界。”
“白蛇？”白素素心頭一顫，抓着許世文的手也不禁緊了幾分。
許世文拍了拍白素素的手背，微笑道：“素素不用擔心。你是白素素又不是白素貞，我是許世文也不是許漢文。”說着，許世文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壞笑道：“難不成，你害怕法海來收了咱們不成啊？”
白素素嘆息道：“我害怕的不是法海，而是燃燈.....”停頓一下，看着許世文逐漸凝固的表情，白素素苦笑道：“你呀，一身小聰明卻又不願多作思考。根據周白所說，法明禪師就是燃燈古佛，那麼這個世界的佛門自然也會有他的.....”白素素思考片刻，不知用什麼詞彙來形容。
許世文接口道：“鏡像法身。”
白素素點頭道：“對，鏡像法身。看你整理的資料，佛門中大能無數，一旦被他們察覺到我們的存在，會不會影響到周白和燃燈間的爭鬥？”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石階前，白素素心中浮現出些許的擔憂。
這段時間他們三人住在周白的‘聊齋’小院，自然也發現了周白窖藏的美酒，不知爲何，小青似乎喜歡上了這些黃酒的味道，幾乎每天都會帶着半壺黃酒，坐在西湖邊的石階上，一人獨飲。
這十幾天裡，小青的氣息每天都在發生着微妙的變化，眼眸中隱藏的東西也隨之越來越多。
輕嘆一聲，小青把還未飲盡的酒水倒入壺中，起身道：“素素，咱們回去吧。”眼眸清淡漠然，猶如歷經了萬千的歲月，看破了無盡的生死。
回到小院，臨走時鎖住院門不知何時被人打開，半掩的門扉擋去了院中的人影，小青心中一顫，腳步一擡身影已然化爲流光撞進了院落。
‘這！！！’白素素和許世文面面相覷，小青何時學會了這種手段？是她本來就會，還是得到了什麼傳承？
回想到小青的性格和氣息在這些天發生的微妙變化，白素素心中愈發的不安了。
撫摸着小青柔順的長髮，周白擡起頭來，對白素素和許世文笑道：“事情已了，我這就送你們回去。”語氣平淡而又平靜，容不得半分反駁和質疑。
許世文面色微變，猶豫着想要說出，‘能不能留下’，卻被周白淡漠的眼神堵在了嘴邊，心中暗歎，感受着被雙峰夾緊的手臂，許世文苦笑一聲，輕輕的握住了白素素冰冷的柔夷。
留下來，就是一本‘歷史玄幻’的網絡小說，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爲夢想中的‘主角’，但是一旦離開，就會永遠的失去這次機會。
機緣亦是風險，在推測出這裡是‘白蛇傳’的世界後，他也感覺到了莫名的惶恐。聞鬼則喜，葉公好龍，沒有自保之力的他，又如何能夠在這個妖魔橫行的世界生存下去？
周白的話告訴了他，他沒有選擇，只能離開。
白素素自然也感覺到了許世文的失落和釋然，眼眸中閃過一抹柔光，白素素再次向許世文貼緊了幾分，滾燙的皮膚和蓬勃的脈動讓兩人的心也隨之貼緊了些許。
擡頭看向周白，白素素輕聲道：“燃燈古佛已經被你解決了嗎？小青也會和我們一起離開嗎？”
周白目光幽幽的看向遠方的天空，淡然一笑，道：“嗯，解決了。即便沒有解決，也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了。”低頭看向懷中的小青，四目交接，清澈的眼眸中映照出對方充滿愛意的眼神。
“你想留在這裡，還是回到現代？”
小青嫣然一笑，翹起了嘴角，道：“當然是離開這裡啊。”
目光掃過院中的一草一木，小青的語氣中浮現出一絲絲的懷念和釋然，“小青在這裡留下了她一生最美好的回憶，她的幸福也停滯在了這裡。”
.......
‘吶，周白。’虛幻中，青衣女子踮起腳尖，在一個滿面陰鬱的男子耳畔低語喃喃。‘如果你註定孤苦，我願成爲你此刻的幸福。’
.......
小青收回了視線，目光灼灼的看着周白的側臉，微笑道：“現在，她的時間重新開始流轉了。”
光影虛幻，四道流光劃過天際，在此方天道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穿過了世界的壁壘，消失在茫茫的混沌之中。
............
鎮江之畔，金山寺頂。
一位枯朽老僧依靠着古樸蒼舊菩提樹根，閉目而眠，打盹的鼾聲猶如江河入海，悠長連綿。
身前玄光忽現，長髮周白浮空而現，素色長衫隨風而動，腰間懸掛無鞘長劍，劍身通紅如火，劍柄溫潤如玉。
老僧悠然轉醒，似乎受不了陽光的刺眼，渾濁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雲層上殘留的四道劃痕，沙啞道：“他們都離開了？”
周白含笑而立，淡然道：“此方世界乃洪荒附屬，諸天神佛自有鏡像法身，古佛莫不是以爲這樣就可以遁逃了嗎？”
輕撫長劍，周白幽幽的說道：“古佛藉助我遁移他們的機會鎖定了此方天地，卻不知這裡也曾經是我斬殺了觀音化身的地方。”
諸天世界有無上壁壘間隔，決不允許修士擅自突破，周白憑藉混沌珠的特性可以穿過這些壁壘，而燃燈也正是藉着周白挪移小青的軌跡而鎖定了這個地方。
這點，在周白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
長劍出鞘，一縷縷淡紅色的玄光在劍身瀰漫，凝而不散的劍氣猶如一個絕美的女子，和周白並肩而立，共御強敵。
老僧面露苦笑，搖頭嘆息道：“我本體、神魂俱被你斬殺，如今只剩下諸天世界的鏡像化身，即便如此，道友還是不願放過貧僧嗎？”渾濁的眼中留下一滴眼淚，沿着乾枯的皺紋滑落身前。
周白笑道：“古佛莫要偷換概念了，若是古佛真正隕落，你在諸天世界的鏡像也都會消弭潰散。”手指蒼天，周白朗聲道：“連天道都還沒爲你慟哭，連佛門都還沒有爲你縞素。”
“我豈會放虎歸山！”
一劍斬出，天地變色！
不同於混沌世界，周白絲毫不用忌諱損毀世界本源，也不需要分出法力控制元氣擴散的範圍和威力。
這一劍斬出，已然不留半分餘力！
燃燈面色大驚，定海珠被奪、靈柩燈被奪、十二品金蓮損毀，就連準聖本體都被泯滅成灰，如今的他重傷未愈，又如何能夠抵擋這先天一劍？！
一道精血從眉心涌出，分化兩份落入雙手。
卻見燃燈肅然而立，雙手分化指印，各不相同又玄奧相當。
隨着左手印成，指間佛光乍現，法印中釋放出清淨妙有的佛門禪意，隨之入了虛空。此爲如來法印，乃是他入駐佛門以來的所有感悟凝結，乃是佛陀真法、妙到毫巔。
另一隻手法印則玄光大盛，似有宇宙開闢的造化氣息，又有天地傾塌的無上威嚴。此爲番天印，本是元始天尊取不周山山體所制，燃燈未離開闡教時，便從這件後天至寶之中截取了神威靈氣，練成了這尊道門法印。
在某種意義來說，這兩枚法印已然概括了他的一生所學，一生感悟。
佛道相合，其間威力即便是這方小千世界的天道也要避讓三分，所幸的是此方世界天道已然完善，知道這兩件法寶都是可以造就小千，毀滅小千的存在。
恍惚間，周邊的空間無限後退，待兩人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然置身於無垠的混沌之中，此方世界的邊緣所在。
要打就到外面打，別在這裡禍害生靈。
天道既氣惱又無奈，只能這樣遠遠的圍觀着虛空中此起彼伏的爆破和擴散四方的靈元。
如果它會說話的話，現在心底肯定在嘀咕，‘趕快打，打死一個，我吸收一個，同歸於盡，我吸收兩個！’
然而這一戰並未維繫太久，就在六道態度各異的視線注意到這個小千世界的時候，虛空中已然只剩下了周白一人。
手掌合起，袖中裂開的空間裂縫隨之複合。
周白微微一笑，擡頭道：“燃燈已死，不知兩位聖人打算何時出手呢？”
世界壁壘轟然破碎，周白毫無畏懼的一腳踏進，穿過壁壘隔閡的同時，出現在了一處空蕩蕩的大殿前。
周白環視四周，方纔明白自己來到了洪荒的混沌之中，周邊隱藏的暗流和遠處沉悶的雷聲，他在紫霄殿前聽了百年，只是....這裡好像不是紫霄殿。
擡頭看向殿前的匾額，周白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道：“兜率宮？”
洪荒世界有兩座兜率宮，一座是在天庭，被石猴偷丹藥的那個，這裡儼然不是天庭。
另一個便是在大赤天.....
周白整理了一下衣衫，扶正發冠，緩步走上了石階。
剛到殿前，緊閉的兩扇大門便轟然開啓，一股丹藥的清香撲面而來，殿中煙霧繚繞，一座兩人高的丹爐旁端坐五人。
周白本想眯起眼睛透過煙霧看清五人相貌，卻又轉念一想轉身看向無邊無垠的混沌虛空。
微微躬身，周白向虛空以師禮相待，一束青光乍然出現，瞬息間便劃過了周白的面前，落入殿中。
雖然一晃即逝，但周白還是看清了劍身。
微微一笑，周白緩步入殿，向丹爐前的長劍再次行禮，頷首道：“老師。”
向青萍劍見禮後，周白方纔向諸位聖人行禮，也許是習慣了煙霧的繚繞，周白的視線漸漸清晰了一些，目光從女媧聖人身上挪開，周白頷首道：“不知諸位聖人喚我前來所謂何事？”
視線轉向準提和接引，周白麪露苦澀，“莫不是因爲我斬殺了燃燈古佛，兩位聖人要對我出手了？”
元始天尊眉頭微皺，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周白的態度讓他極爲不悅，身爲區區金仙，覲見聖人時應該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纔對。
如此冷嘲熱諷，不尊聖人，實乃師之過也！
冷哼一聲，元始天尊瞥了眼青萍劍，冷聲道：“你和燃...燃燈之間了結因果，是聖人法令，既已殺了燃燈，你又何必堵佛門道友的話？”
太清道人嘆息一聲，道：“周白小友，你不必擔心。此次老道請來諸位師弟，就是爲了這件事情而來，你和燃燈之間的因果我們都略知一二，接引師弟和準提師弟的行事準則，老道也是略知一二。”
環視四周，女媧面露不耐，準提面無表情，接引滿臉悲苦，元始嗤笑不屑。
看向西方二聖，太清道人道：“兩位師弟，當時賭約由你們共同定下，還望遵守纔是。”準提深深的看了太清道人一眼，對周白頷首而笑，滿目慈悲，“周白小友還請放心，貧僧與佛門定不會因此事報復小友。”
接引長嘆一聲，默然同意。
周白心中暗自疑惑，如果只是爲了這件事，太清道人又何必請來所有的聖人？
心底的不安讓他不禁眉頭微皺，目光也落在了丹爐旁的青萍劍上面。
不知爲何，通天教主遲遲沒有表態，就像不斷的壓抑着情緒，等待爆發一般。
末座的女媧顰眉道：“道兄邀我來，如果就是爲了這件事的話，本座失陪了。”身影一晃，便已化作清風消散在大殿中。
煙霧瀰漫，遮擋了太清猶豫的表情，亦或者是他無意的隱藏了自己的表情。
“周白小友......可否把你手中的靈寶取出一見？”縹緲的聲音在殿內回想，猶如虛幻般不可捉摸。
而周白此刻的心，卻已墜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