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年笑着與她打趣:“你是哪裡來的軟殼蟹?快躲我遠點,我要笑岔氣了。”
“軟殼蟹,這又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她悄聲嘀咕,“上次你說的‘臉盲症’我還沒有搞清楚。”
他曉得夏悠是在故意轉移話題,便很識趣地沒再數落她那身粉嫩嫩的衣服。
“那不是正好,一次給你普及兩個詞條,你賺到了。”接過她提起的話茬,佳年試着把有趣的知識灌輸給她,“所謂臉盲症,又叫做‘面孔遺忘症’,比較典型的症狀就是——只能通過某些特定的細節來區分他人。”
夏悠邊走邊問:“比如說呢?”
“比如你只記得我頭髮比別的男生都長,結果第二天我剪了頭髮再回來,你就像從來沒見過我似的。”佳年撇撇嘴,毫不掩飾對她的鄙視之情,揶揄道,“臉盲症很常見,軟殼蟹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可是患有臉盲症的軟殼蟹就太稀有了。”
她嘟着嘴巴抱怨道:“你怎麼還說我是軟殼蟹!”
“你自己瞧瞧,粉嫩嫩、軟綿綿的,怎麼不是軟殼蟹?”佳年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說些好話哄一鬨這個小姑娘,“說起來,軟殼蟹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都說物以稀爲貴,不是沒有道理的。”
夏悠瞄了他一眼,實話實說:“雖然我不知道軟殼蟹到底是個什麼生物,但總覺得是某種很蠢很醜的螃蟹。就算不是,大概也八九不離十。”說這話時,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來自己之前帶着全套輪滑護具的模樣,當真是又難看又笨拙。
“你可能之前也有聽過,蟹的一生都要經過13次褪殼,我所說的‘軟殼蟹’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定的物種,而是指蟹類褪殼之後,外殼保持柔軟的一種特殊形態。因爲這種特殊狀態每次只能維持很短的幾個小時,所以軟殼蟹在自然界裡十分難得。”許佳年很有耐心地爲她講解,儼然一副百事通的架勢,末了,他將話題又扯回到夏悠身上,“你現在看起來就跟軟殼蟹一樣,乾淨又柔軟,而且……”而且讓人想要捧在手心裡,好好珍惜。
夏悠聽得意猶未盡,不依不饒地追問:“而且什麼?”
他當然不會乖乖說出心中所想,於是話鋒一轉,笑着與她打趣道:“而且新鮮美味有營養。”
“被你這麼一說,我就覺得自己真的和五花肉沒什麼差別了。”夏悠也嬉笑着迴應。
兩人如此這般閒話家常,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就走出了A大南門。穿過緊鄰南門的210國道,再往西走幾步就是公交車站。
等車的時候,佳年和夏悠各懷心事地沉默着,偶爾有秋風瑟瑟吹過,將路邊窪地的積水拂得凌亂,也一併拂亂了他們之間的微妙氣息。
五分鐘後,916路公車出現在視野裡,晃晃悠悠地打破了這份寂靜。夏悠恍然回過神來,一邊上車,一邊掏出來一個多啦A夢的小錢包,想從中湊出兩個人的車票錢。可惜事與願違,直到售票員不耐煩地催促他們趕快買票,夏悠還是沒能湊出足夠的零錢。
就在她對着錢包裡那兩張百元大鈔犯愁時,許佳年已經付了錢,並在車廂的後半段尋到了一個雙人位置。
去往市中心的路上,夏悠一直傻傻地望着車窗發呆。佳年想隨便找點話題與她閒聊幾句,然而試了不下三次,每次得到的答覆都是她那形狀還不錯的後腦勺。他自討沒趣地閉了嘴,無聊地拿出手機擺弄起來。
幸虧許佳年沒有那個閒情逸致盯着擋風玻璃打量,否則他一定會發現,夏悠這一路上都沒忍住笑意。而且,她一直是對着車窗裡倒映出的他的側臉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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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東大街時,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
幾乎在同一瞬間,夏悠說:“走走吧?”
而佳年卻說:“躲躲吧?”
她從沒見過這麼不解風情的男生,禁不住撇撇嘴巴,悶聲數落他道:“你一個大男生,怎麼還怕雨?”
“我怕雨?夏小悠,我是怕你淋雨好嗎?”許佳年險些被她氣倒。
聽到這話,夏悠明顯愣了一下。她沒向往常一樣繼續與他擡槓,而是不聲不響地扭過頭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着路面上的碎石子,很有些忸怩的味道。
距離公交車站大約五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家品牌男裝店。佳年在前,夏悠在後,兩人匆匆走了進去。然而只過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他們又以同樣的次序、同樣的節奏,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唯一的不同是,許佳年的手裡多了一個印着LOGO暗紋的衝孔袋,裡面裝着一件深咖色羽絨服。
只要一想到剛纔,許佳年三分鐘內迅速試完兩件羽絨外套,然後十分乾脆地二者選一,拿去收銀臺刷卡結賬,夏悠就忍不住一陣感慨:“你們男生逛街買衣服都這麼利落嗎?”
佳年聳聳肩,說道:“你是不會理解的,就像我不明白爲什麼女生可以心甘情願地逛上整整一天,就只爲了尋覓一件中意的衣服。”
夏悠不服氣地說:“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當然應該慎重選擇了。”
佳年笑道:“差別不在慎重與否,而在於男女觀念的差異。”
“只是買衣服而已,哪來的這麼多說法?”她不解反問。
他回答說:“對大多數男生而言,買衣服是很簡單的事,既不需要考慮配置,也不需要評測性能,只要舒適合身,而且款式瞧着還不錯,那就算符合標準了。”
夏悠想說“這也太草率了”,可是話剛到嘴邊,就被許佳年給噎了回去。
他挑眉笑道:“你們女生一定覺得這樣太草率了,對吧?”這話說得很是篤定,彷彿根本不需要回答。
夏悠被堵得沒話說,只得幽幽地嘆了口氣。
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爲許佳年不過是個玩世不恭的帥少年,可現在她才知道,其實他是個貨真價實的聰明人。只不過,許佳年在外人面前向來不顯山不露水,他的睿智,只有他身邊的人才有機會知曉。
他身邊的人?
這突如其來的微妙身份令夏悠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她趕忙轉移話題,結結巴巴地問道:“那個,羽絨服搞定了,那我們現在……呃,是不是應該去吃甜筒了?我、我請客。”
佳年詫異地瞥了她一眼,說道:“這麼冷的天還嚷着吃甜筒,你瘋了麼?”
“不然應該做什麼?”夏悠沒了主意。
他溫文爾雅地衝她微笑,儼然一副正人君子模樣,可說出口的話卻帶着濃濃的流氓氣質:“走吧,哥帶你去找點兒樂子。”
起初,夏悠心裡還很犯嘀咕,不曉得許佳年所說的“找樂子”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幾個小時之後,她終於明白了,其實只用四個字就可以精準地概括出來,那就是——大開吃戒!
在解決掉一碗釀皮、兩份鴨血、五串肉筋之後,夏悠不得不對香辣誘人的火爆魷魚Say No了。她習慣性地拍了拍自己撐得圓滾滾的小肚皮,據說這樣可以幫助消化。不巧的是,她這小動作被許佳年瞧在了眼裡。
他好笑地問道:“這麼快就吃飽了?”
“豈止是飽,簡直快要撐炸了。”夏悠覺得自己一點都沒誇張,她真的已經撐到多一隻魷魚爪都容不下的程度了。
佳年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隨即給她下達指令:“既然吃飽了,晚上就乖乖練習轉彎和剎車吧,練不明白今天就別回宿舍了。”
夏悠聞言,簡直哭笑不得——敢情他慷慨解囊,就是爲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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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夏悠和許佳年很有默契地省掉了今天的晚飯。兩人分別回自己宿舍取輪滑鞋,然後約好在D樓訓練場地匯合。沒過多久,夏悠就從宿舍一路滑到了D樓,可是許佳年竟然還沒有到。
且不說男生宿舍離這片場地不遠,單說他的輪滑技術那麼好,怎麼也不該比她還慢啊!莫名的,夏悠有些擔心他,雖然她也覺得大學校園裡一般不會出什麼事,可是見不到他,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她在空曠的場地上溜了兩圈,到底還是忍不住撥通了許佳年的電話。手機裡不斷傳出的彩鈴幾乎要將夏悠的耐心全都耗盡,在這不同尋常的情況下,短短的半分鐘竟比整個學期更顯得漫長。
好不容易,嘈雜的彩鈴被許佳年悅耳的聲音取代:“怎麼了,夏悠?”
“你人在哪呢?”夏悠開門見山地問道。
佳年答道:“我正往D樓走呢,你已經到了?”
聽着他如素平常的語調,夏悠那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有些惱怒地說:“你一個大男生,行動怎麼這麼緩慢啊?!磨磨蹭蹭的,害我白擔心……”
最後這半句話,她說得很輕很輕,近乎囈語。幸好許佳年聽覺敏銳,將她那點小心思一絲不漏地聽了個清楚。
他心情很不錯地對着電話那端的小姑娘笑了,雖然他明知道,隔着遙遙的無線信號,她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笑容。
不等許佳年開口,夏悠就急急忙忙地掛掉了電話。然後,就像所有動畫片裡詮釋的癡心少女一樣,她雙手緊緊攥着依舊溫熱的手機,輕輕將它靠在離心房不遠的位置。
許是手機的微弱電流在作祟,夏悠竟覺得心跳有些急促,彷彿連呼吸的節奏也隨之變得紊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在這一刻,她的腦海裡滿滿的都是他的笑顏,那麼明媚,那麼令她着迷。
夏悠還沒從這緋色情愫裡緩過神來,就看到了遠遠走來的許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