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身後清朗的男音沒有多少情緒,好似帶着天生的薄涼。
雲影回頭,卻沒有多少意外,顯然沒幾個人能有他那般氣度,下意識問道“陸總怎麼會在這裡?”
話出口,愣了一下,才恍然知道自己又問蠢話了,現在整個星誠百貨都是這個男人掌權,他出現在自家地界,自然不奇怪。
陸驛擎也不急着回答,背靠冰櫃,兩人並肩卻沒有絲毫彆扭,好像已經習慣彼此不正面回答問題。
“怎麼不說話?”雖然她平時話也不多,但不知爲何,一和對方單獨相處,就受不了這樣的尷尬。
“累了!”陸驛擎也沒絲毫含糊,微微揉了揉眉心,他以前雖也接觸生意,但並不是事事親爲,如今到好,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
這樣的生活強度,一時倒適應不過來!
雲影忽然一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漠然清涼之人,除了刻薄話語以外,還能有如此幽默,他臉上哪有一絲疲倦之色“陸總年輕有爲,精力充沛,這說的哪裡話!”
如此疏遠的稱呼,疏離的態度,顯然在表明兩人並沒有那麼熟。而對方沒有接話,也不知道是默認,還是不值回答。
“是人都會有疲倦的時候!”他陸驛擎也不例外,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他以前是很排斥的,不過生活便是如此,往往身不由己。
莫雲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顯然她贊同對方的說辭,只是……
累的時候只要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麻木了也許就不會感覺到累了!
其實,有時候,我們比自己想象中抗壓能力要強得多。
可能因爲聊得比較隨意,下意識打開手中的飲料喝了起來,冰涼的液體經過口腔,順食道而下,最後聚集在胃部,突然引起一陣劇痛。
那一陣陣攪着痛意如同侵蝕四肢般的僵硬,連呼吸都顯得有些困難。本能的彎腰蹲下來,想以此緩和一些。
“我送你去醫院!”看着女子蒼白的臉色,還有額頭沁出的薄汗,男人篤定的語氣好像已經洞悉一切,順其自然的伸手扶住對方“還能走嗎?”
雲影本想說話,卻突然發不出聲音來,雙手捂着腹部,緩了口氣才道“我……沒事!不用去醫……啊……”
剩下話還未說完,就被驚慌的音調所取代,看着把自己打橫抱起的男子,那肅然平靜的面容,她一時竟失了言語。
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大腦一片空白,只有腹部傳來的痛意充斥着她整個神經。
等反應過來,已經被抱上了車,看着依舊清然淡漠的男子,熟練給她系安全帶,卻沒有絲毫的拒絕能力。
即使緊閉雙眼,她也能感覺到車子飛快的速度,可胃部絞痛般刺激着所有神經,讓她分不出精力再管別的事情。
攥着的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甚至可以感受冰涼的觸感,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好久都沒有了。
迷迷糊糊間,感覺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臉頰傳來堅硬的溫暖,就好像冬日午後的暖陽,驅散寒冬的冷冽。
忽然失重才讓她意識清醒些,不知何時對方已經將她放在一張病牀上,半夜的問診室顯得有些過分安靜,只聽到空調輸送冷氣的聲音。
男人揹着她正在打電話,因爲隔得有些距離,聽不清在說些什麼,但從那冷硬的側臉,卻可以看出一絲肅然。
陸驛擎掛斷電話,好像感受到身後視線一般,回頭見她醒了,信步走來,隨即在雲影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堅硬的身體不期然在她身前蹲下。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掌,自然而然的幫她脫去鞋子,雲影一驚,下意識想縮回腳掌,而對方好像早已洞悉她的意圖,微微用力握住腳踝,神色坦然“躺下會舒服一點!”
“我可以自己來!”因爲知道對方是爲她好,到口的反駁變成了委婉說辭。只是本能的縮回腳,表示拒絕。
說着彎下身子,打算自己去解鞋帶,卻沒想到對方正好起身……
柔軟而溫熱的脣線交錯,僵硬後帶着一絲輕顫,那麻麻的感覺瞬間襲上全身。
雲影有些驚詫的看向對方,下意識想要解釋什麼,在對上那雙幽深而精亮的眸子,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曖昧詭異起來,直到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才緩解這樣的尷尬,伴隨着爽朗男音“你這小子,回國這麼長時間不來看我,找我就有事,看我回去不……”
對方抱怨的話語,在看到室內女子時,戛然而止,盯了她半天,隨即將視線轉到一聲未吭的男人身上眉頭輕挑,故作不悅“怎麼?看到我也不打聲招呼?”
男人看樣子不過五十歲左右,卻不掩英俊,可見年輕時定是個美男子,尤其是那雙劍眉和身旁男人極爲相似,不同的是,相對於陸驛擎五官的線條分明,這個男人五官則十分柔和。
“她現在胃很不舒服,醫生不該以救死扶傷爲己任?”毫不含糊的聲音,明明是調侃的話語,在他口中說出,永遠都帶着毒舌,即使面前這位是他的長輩。
謝仁勳稍微詫異了一番,又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莫雲影,他這個侄子一項性情寡淡,什麼時候如此擔心過一個人,而且還……這麼拐着彎擔心!
他倒是有些好奇起來了!
見男人依舊沒有動作,陸驛擎有些不耐煩的催促“你要是不就診,就叫個醫生過來!”
謝仁勳乾笑兩聲,脾氣好,也不反駁,見女子滿臉虛汗,知道對方擔心,倒是他一時打量失神了。
“那個……”謝仁勳剛想叫莫雲影伸手讓他把脈,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不解的側臉看向已經很不耐煩的男子。
“您什麼時候講究這些虛禮了?”白了一眼,陸驛擎自顧自的牽過女子的手,將她外側手腕的女士手錶取下,然後輕放在診脈的墊子上,幽幽道“莫雲影!”
謝仁勳也讓這一貼心得舉動怔了一下,他雖然和陸驛擎沒怎麼相處過,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他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的。
看着把脈過程中不斷蹙眉的男人,陸驛擎難得沉住氣,沒有開口,直到對方收手,深深嘆口氣,走到桌旁寫病歷單,才悠悠然責備的聲音“現在年輕人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呢?現在先給開些藥,臨時緩解,但……”
“快點!”看着病牀上眉頭緊蹙,卻咬着嘴脣不發聲得女子,那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陸驛擎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情聽下去,顯然有些不耐煩。
不在狀態的莫雲影,雖然沒有多少精力,但還是聽出兩人的關係,對方畢竟是長輩,而且也是他們大半夜來打擾,男人的話確實不太友善,也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她下意識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希望他說話不要如此。
陸驛擎低頭就看見女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可能真是痛得時間太長,說不出話來,只是朝他微微搖頭。
謝仁勳撇了撇嘴,將手中的處方交給護士,也不生氣,反而嘴角帶笑的看着神色明顯不好的某男,半餉方纔委屈道“怎麼說,我也是一院之長,怎麼到你一個晚輩這裡,反而被挨訓,說出去老臉丟盡了!”
陸驛擎也不說話,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護士小姐扎針的手臂上,看着那血液順着管子迴流,劍眉下意識緊蹙。
已經第三次了,看着前兩回失敗過後腫起的手背,努力壓制着怒氣。
值夜班的一般都是實習小護士,那見過什麼大場面,見一旁長相如斯的男人,本就有些緊張,此時那低氣壓嚇得她更是大氣不敢出。
牀上的女病人天生血管比較細,難找,也不要怪她啊!
“你自己來!”一項清然有禮的某男,在看到護士第三次顫顫巍巍的拔下針頭時,忍無可忍的對一旁悠閒喝茶的男人沒好氣說道。
小護士被他這麼一下,眼淚珠子直掉,可憐兮兮看着他們的院長大人。
謝仁勳無奈的搖了搖頭,安慰的拍了拍下屬肩膀“好了,你先出去吧!不用在意!”
看着抽嗒嗒,又不敢發出聲音的護士,謝仁勳認命的走到已經迷迷糊糊睡着的女子身旁,熟練的扎針,還不忘笑着猜測“你女朋友?”
陸驛擎也不接話,看着終於順暢的輸液管道,看着眉頭不再緊鎖,漸漸安靜睡着的女子,才正眼看向對方“很嚴重?”
謝仁勳自然知道,他陸驛擎不想回答的問題,就算作爲長輩,也勉強不得,況且,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干涉晚輩私生活、蠻不講理的老頭子。
“糜爛性胃炎,看樣子應該有好幾年了!”現在胃病人羣很多,偏年輕的趨勢比例也越來越大,畢竟現在年輕人都不太愛護自己。
雖然莫雲影的胃病不是到那種特別嚴重的地步,但只要受涼或者飲食太過沒規律,往往都會疼的她死去活來。
見男人沒反應,只是皺着眉頭,謝仁勳自顧自道“這胃病一般很難根治,俗話說,三分靠藥,七分保養,尤其是早飯十分重要。看這丫頭樣子,飲食應該很不規律!回頭我給開些藥,如果吃不習慣中藥,我開些西藥好了,只是西藥畢竟沒中藥……”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的話打斷“開中藥!”
謝仁勳自然知道,自己這個侄子雖然在國外生活了十幾年,但還是比較信仰中醫,中國有些傳統是無法磨滅的,這點他也是深信不疑。
兩人就這談話結束,一時沒了話題,陸驛擎看着輸液滴灌滴答的聲響,靜靜地呆在牀邊,神色漠然,並沒有絲毫尷尬。
倒是謝仁勳,在電腦上輸入完成病例後,一杯茶都喝完了,見對方仍沒有開口的意思,終究沒忍住“你媽最近怎麼樣了?”
“你這話是自己問的?還是替人問的?”漫不經心的語氣,好像並不在意對方的回答“不關是你還是他,大可自己去問!”
“驛擎!”謝仁勳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自是看得出來,對方並不想和他談論這個問題。無奈且疑惑“既然如此討厭,爲什麼還要接手星誠?”
“你覺得這兩者需要什麼聯繫?”他並不覺得,討厭謝仁瑋和接手星誠矛盾,至於真正原因,對面的人分明知道,卻裝作一副不知的表情。
陸驛擎冷冷勾起脣角,諷刺意味明顯。
而謝仁勳只是嘆了口氣,想要解釋什麼,卻十分蒼白“驛擎,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你認爲我想象是什麼樣的?”毫不遮掩的戾氣,帶着自嘲般的決然“我雖尊您爲長輩,和他無關,就算出於我母親的立場,這件事您最好不要參與!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討論謝家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