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是什麼地方?
是山東的治所所在!
張準的騎兵,居然搞到濟南府來了?
他還真的以爲自己是山東的一號人物了?
“命令朱瀚,立刻追擊!”朱大典臉色鐵青的說道。
朱瀚是他的侄子,也是他麾下騎兵營的守備。騎兵營是朱大典麾下最精銳的戰鬥力量,是他花費了好多的心血才組建起來的。平時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一般是不捨得輕易動用的。不過現在,正是動用騎兵營的時候。
張準的人,居然敢跑到濟南府來撒野。在外人看來,張準這是在故意落他的面子,啪的一聲,耳光打得震天響。他要是不狠狠的反擊,不一巴掌抽回去,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別人又會怎麼樣看待他?到底是他纔是山東的主人,還是張準纔是山東的主人?
“明白!”屬下答應着去了。
朱大典悻悻的坐下來。
其他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鄭蔓之外,都覺得有些尷尬,又有些悲哀,又有些無奈。以前,他們一直嘲笑陝西、山西、河南的官府無能,讓亂軍打得一趟糊塗,現在才發現,他們纔是最糟糕的。別人好歹還沒有王爺被驅逐呢!現在,他們不但有一位藩王被放逐,連治所的周圍,都出現賊兵的蹤影了。消息傳出去,別省的其他官員,不知道背後要怎麼樣的幸災樂禍呢!
德王有些擔心的說道:“延之,會不會是張準的調虎離山計?”
朱大典頓時皺皺眉頭。
德王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張準暫時是沒有力量正面進攻濟南城的。或許,他真的是要調虎離山,又或者是聲東擊西,讓城內的明軍出去被動的捱打。又或者是將城內的守軍都調出去,然後偷襲濟南城。要是張準的部隊,在城外有埋伏,騎兵營一頭扎進去,豈不是很危險?要是別人,朱大典或許覺得沒有那麼可能。但是,張準不同啊!
張準已經炮轟過南京城,又悍然驅逐了衡王,這都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天知道接下來他會不會還有更大的動作?萬一濟南府被張準攻克,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就算濟南城無虞,自己的騎兵營萬一被張準吃掉,那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朱大典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謹慎一點,不要輕易冒險,於是叫來一個屬下,吩咐說道:“通知朱瀚,派出四百騎兵掃蕩濟南府周邊地區即可。其他的兵馬,留在城內,靜觀其變。”
屬下急忙答應着去了。
朱大典稍微安心。他總共是一千四百的騎兵,去掉了四百,還有一千騎兵在,應該沒有什麼大礙的。朱大典同時下定決心,只要自己熬過了這次風險,就一定大量擴充自己的騎兵。趁着自己和宣府鎮守太監王坤關係良好,儘快從他那裡搞來更多的戰馬。
“砰!”
“砰砰!”
“砰砰砰!”
屬下剛剛離開不久,從濟南府的南門方向,又傳來了槍聲。
槍聲有點遠,聽得不是很清,感覺好像是有小孩子在玩鞭炮。但是,有過剛纔的槍聲,他們都非常的警惕,自然是將這些槍聲都聽得清清楚楚了。果然,很快,屬下來報,城南的濟南衛也受到了攻擊,同樣是死了十幾個人。來襲的張準騎兵非常的兇悍,所過之處,根本不留活口。
“砰!”
“砰!”
“砰!”
隨後又有人來報,濟南城的其他城門,也發現賊軍騎兵的影子。他們向着城頭的守軍開槍射擊,又或者是對天胡亂放槍。根據不完全的統計,守軍有三四十人死在賊軍騎兵的槍下。那些賊軍騎兵,都是打完槍以後,就跟着遠遁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樣一來,濟南城的多個方向,都出現了張準的散兵。一時間,誰也無法斷定,在張準的這些散兵背後,還有沒有其他的大部隊。同樣的,誰也不敢斷定,張準是不是真的只是襲擾濟南城。有人擔心,張準會不會是故意封鎖濟南城,然後派人劫掠山東的其他地區。從濟南城過去,就是富饒的東平、臨清等地。要是張準劫掠這裡,那當地的損失就慘重了。
根據屬下的報告,現在濟南城內已經開始出現混亂,各色各樣的流言蜚語,正在快速的傳播,有關聞香教的謠言,是絡繹不絕。因爲山東曾經出現過多次聞香教的動亂,每次聞香教的動亂都是聲勢浩大,故普通的民衆,總是喜歡聽到風就是雨。習慣性的認爲,只要有動亂,就是聞香教發起的。這次同樣如此。
遭受張準的襲擊並不可怕,可怕的將張準的襲擊,和聞香教的動亂,恰當好處的結合起來,將他的影響力,進一步的擴大了。人心這東西,你說重要吧,未必很重要。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人心根本不起作用。但是你要說不重要吧,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時候,它的確可以左右天平的傾斜方向。
在朝廷的詔書裡,張準乃是萬惡不赦的反賊。在一般不明真相的羣衆眼裡,張準就是反賊。就算張準眼下佔領了濟南城,城內大部分的民衆,也不會接受他。但是,隨着謠言的不斷傳播,人心走向是會發生變化的。要是張準的名字,逐漸的深入人心,那慢慢的,民衆將會接受他。以後,要是張準拿下濟南城,大部分的民衆,也會轉而支持他。這纔是最怕的。
爲今之計,是必須儘快的消除這些負面的影響。要做到這一點,當然是遠遠的將張準攆開。只要張準不出現在濟南城的周圍,就算謠言紛紛,流言蜚語滿天飛,可信度依然不高。只要民衆不相信張準的本事,濟南城自然是安然無恙。
最後,還是德王善解人意,委婉的說道:“延之,你先處理好濟南府的事情,衡王現在本王這裡暫住一段時間吧。”
朱大典只好告罪,咬牙切齒的離開德王府。
“你奶奶個蛋!”
“張準,我跟你沒完!”
一路上,朱大典都在狠狠的詛咒張準。
在鳳陽府的慶功宴上,朱大典根本沒有將張準放在眼裡。張準就算控制了萊州府,也是一個不入流的反賊而已。以爲只要自己親自出馬,就一定可以將張準輕鬆的收拾下來。沒想到,自己剛剛率軍回到濟南府,就被張準狠狠的當頭一棒,敲得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張準這個王八蛋,居然敢派兵襲擾濟南城,明擺着是和他直接對上了。媽的,這個張準,真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朱瀚!”
“下令騎兵全部出城!”
“搜索張準的散兵!探明情況!”
“要是抓到張準的散兵,狠狠的打死!”
“不,活捉!活捉!活捉!我要將他們吊死在城頭上!”
朱大典臉頰扭曲,惡狠狠的說道。
憤怒之下,他完全忘記了德王提醒他的事情了。
朱瀚急忙答應着,下令騎兵營全部出城,搜尋張準的散兵。
“噠噠噠!”
“噠噠噠!”
“噠噠噠!”
密集的馬蹄聲,在濟南城響起來。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濟南城內的很多民衆都愕然的看着城門的方向,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周圍的人,猜測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後來看到巡撫大人的騎營出動了,就知道是城外出大事了。濟南城很少遇到這樣的緊急情況。只有以前聞香教鬧事的時候,才需要從濟南城不斷的調集部隊出城作戰的。
一時間,各色各樣的謠言,紛紛傳播開來,流言蜚語,塵囂之上。有人說,聞香教又起來造反了。有人說,不是聞香教造反,是張準殺來了。有人說,是聞香教的張準起來造反了。在張準的面前,加上聞香教三個字,流言是傳播的更快了。
朱大典當然是下令嚴厲的彈壓。於是,大量的兵丁,還有衙役、捕快之類的,出現在濟南城的街頭上,嚴禁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要是三個人站在一起,馬上就被當做是非法集會。要是幾個人一起走,就被當做是非法散步。即使是一家人在院子里拉家常,也是非法禁止的。只要是違反法令,全部抓起來。
一時間,整個濟南城裡面,寂靜的可怕。街道上再也看不到行人。大部分的店鋪,都紛紛關門,以免被人趁火打劫。所有的監獄裡面,都擠滿了被抓來的人。每個地方都有人不斷的喊冤。但是,他們的喊冤,不會有任何的結果。他們唯一能夠安然出去的途徑,只有一個,那就是繳納銀子。利用這樣的機會,打死收斂錢財,已經是各級官吏不二的法門了。
“我就不信,張準真的來到了濟南城!”
“我要親自出城看看!”
朱大典咬牙切齒的說道。
很快,朱大典就帶着幾百的親兵,從濟南城的北門出來。
張準的挑釁,徹底的激怒這位山東巡撫了。要說,在大明朝所有的巡撫裡面,朱大典屬於比較有勇氣的一類。他的確不害怕戰鬥,也不害怕張準和聞香教什麼的。崇禎五年孔有德造反,就是他採取雷厲風行的動作,收拾了孫元化留下的手尾。要是沒有一點勇氣,馳援鳳陽府的時候,他的動作也不會如此的迅猛了。
朱大典出城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在城門洞附近的一個茶攤上,有一個俊秀得不像話的青年公子,正搖着一把描金紙扇,默默的看着城門附近發生的一切。茶攤的老闆也是個女的。別人家的茶攤都收檔了,只有這個茶攤是開着的。要是張準在這裡,他一定會認出這個俊秀的青年公子,正是聞香教的“魔女”董淑嫣。
“人在哪裡?”
“你們發現了目標沒有?”
“你們當時都看到什麼人了?
朱大典帶着親兵出城以後,城外已經是空無一人,所有的百姓,要麼是逃散了,要麼是藏匿起來了。好不容易纔被搜尋出來的幾個百姓,都是一問三不知。朱大典自然是非常的失望。
來到青州衛被襲擊的地點,朱大典惱怒的發現,地上除了十多具衛所兵的屍體,根本就沒有其他的蛛絲馬跡。沒錯,附近的地面上,的確有很多凌亂的馬蹄印。可是,依靠這些馬蹄印,又有得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呢?
好不容易,他的騎營,終於在附近找到了幾個目睹槍擊事件的老百姓。根據這些目擊者的描述,當時衛所兵正在“辦理業務”,忽然不知道哪裡來了一羣灰色裝束的騎兵,對他們一頓亂槍,將他們全部都打死了。然後,那些灰色軍裝的騎兵,就迅速的掉轉馬頭離開了。前後時間,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有多少人?”朱大典皺眉問道。
“五十人左右。”目擊者不太肯定的說道。
“到底是多少人?”朱大典心情不好,有些生氣了。
“或許有一百人……”目擊者被巡撫大人威嚇,急忙胡亂的改口。
朱大典只好不再問了。
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衛所兵的屍體,朱大典一點同情和憐惜都沒有。這些衛所兵個個都是酒囊飯袋,送命也是活該。要是全天下的衛所兵,都被人消滅掉,朝廷還不知道多麼的高興呢。將節省下來的錢糧,都用來養戰兵的話,起碼可以增加三十萬的戰兵。
可是,話說回來,張準的部隊,同樣是衛所兵,還是鰲山衛的破軍戶。鰲山衛的條件,要比青州衛差得多啊!爲什麼張準帶出來的部隊,就如此的兇殘,如此的勢不可擋呢?朝廷要是能找到其中的訣竅,說不定上百萬的衛所兵,都能夠變得龍精虎猛起來,那還有韃子和亂民什麼事啊?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四周不斷的傳來斷斷續續的槍聲。有的近,有的遠。有時候非常密集,好像爆豆似的。有時候又非常的冷清,時不時的響一槍,就好像是便秘的人一樣,好不容易纔擠出來一小坨。無論怎麼聽,這些槍聲都有些詭異。但是到底詭異在哪裡,朱大典又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