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雲渺和母親住在一棟老式居民樓裡,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那棟居民樓早就已經拆遷了,夷爲平地後,如今又建起來了幾棟高樓大廈,建成了酒店,每年聖誕節雲渺去給母親上墳的時候,基本都會在那個酒店住一晚上。
五星級的酒店建得很有規模,酒店門口總是停滿了鱗次櫛比的豪車。來往的人不再像當年一樣爲了生計而愁容滿面,聚會時,觥籌交錯,人們都穿着光鮮亮麗的衣服,沒有人知道多年前,這個地方曾爬滿蟑螂和老鼠。
小時候雲渺特別怕老鼠,聽母親說,她五六歲的時候,常常被晚上到處亂竄的老鼠嚇死得睡不着覺。
後來長大了,她所生活的環境裡再也沒有亂七八糟的蟑螂和老鼠了,她幾乎也要忘了,那五星級酒店的前身是一棟住滿了貧困戶的筒子樓。
然而今天他和季城之間的差距卻讓她突然回憶起來了。
突然想起了以前那些隔壁鄰居們,想起了那些夫妻因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吵一架,想起了樓上的張叔叔每次都被老婆提着刀滿院子跑,就因爲張叔叔比同事每個月少領了五十塊工資。想起了隔壁的劉姐姐每次都滿臉嫌棄的看着自家丈夫,只因爲她老公窮得一無所有,當年結婚的錢全是女方給的。他們經常吵架,每次吵架的時候,劉姐就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翻出來再說一遍。
在雲渺的印象裡,劉姐的老公一直屬於逆來順受的性格,不管劉姐怎麼數落他,他都打破牙齒和血吞。
那時雲渺只有八歲,她每次都急得抓耳撓腮,問媽媽爲什麼劉姐的老公不反抗,每次都任由劉姐欺負。媽媽說,那是因爲愛。是愛讓這些矛盾變得無足輕重,因爲愛,所以才忍讓。
可是後來,他們還是離婚了。
因爲劉姐出軌了,她終於找到了她認爲合適的那個人,一個比她老公有錢的人,一個能讓她風風光光出嫁的人。
那年雲渺十歲,放學回家的時候看到劉姐的老公提着一個大大的編織袋往外走,眼眶隱忍得通紅。
後來劉姐真的舉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把街坊鄰居全請到了一個大酒店裡,她摟着新婚丈夫笑得特別開心。
雲渺在酒店門外遇到了劉姐的前夫,那個劉姐口中的沒用的窮小子。
他看着樹在酒店門口的婚紗照,偷偷的抹眼淚。
雲渺還是覺得窮小子比那個油頭粉面的有錢人看上去更順眼,她遞了一張紙給窮小子,問他:“我媽媽說你很愛劉姐姐,那你爲什麼要和劉姐姐離婚呀?”
窮小子說:“我配不上她。一開始我就知道我配不上她。”
那時雲渺太小了,並不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她覺得喜歡就應該在一起,結了婚就該永結同心,發了誓就能白頭到老。
就像小時候拉着最要好的小夥伴,學着武俠電視劇裡的生死之交,不知從哪兒找來兩隻蠟燭點燃,就充當了拜把子時點的香。拜了把子就以爲真的可以同年同月死。可是長大了才知道,小時候發誓說要成爲生死之交的那些人,早已經在成長的過程中,散落在天涯,一如兒時的童真一樣,再也尋不回了……
長大了才知道,‘我配不上她,一開始就知道我配不上她’這句話裡,蘊藏了一個怎樣心酸的故事。
長大了才知道,窮小子泛紅的眼眶裡,藏了多少不悔的深情和遺憾。
這麼久遠的故事,雲渺原本已經全忘了。
可是因爲想太多的緣故,晚上做夢的時候,她卻突然清清楚楚的在夢中想起來了。大概是潛意識在提醒她記起這個故事。
雲渺醒來的時候正好是深夜,她還枕在季城的懷裡,躺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
“又做噩夢了?”他問。
季城一直是一個淺眠的人,很容易就被驚醒了,再加上心裡藏着事兒,睡不踏實。雲渺輕輕一動他就醒了。
雲渺點點頭,隨口敷衍:“對呀,又夢到那個向我伸手的寶寶了……”
黑暗中,季城的眉頭輕微的蹙了一下,把懷裡的女人摟得更緊了幾分,輕聲安慰:“睡吧!”
“嗯。”抱着男人的腰,她幾乎半個身子都掛在了他的身上。
她緩緩的瞌上眸子,卻了無睡意。
季城盯着天花板,思緒萬千。
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兩人默契的假寐……
雲渺翻了個身,拿過牀頭櫃上的手機,季城長臂一伸,開了檯燈。
昏黃的檯燈照亮了臥室牀頭,季城順便瞥了一眼鬧鐘,十二點五十。
雲渺捏着手機,表情越來越嚴肅,最後乾脆說了一句:“我馬上就過來!”
說完就掀開被子開始穿衣服。
“怎麼了?”季城也撐着牀坐起來。
“子規和阿澤回去了!”
雲渺原以爲季城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震驚,可是雲渺卻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抹意料之中的神情。
他問:“誰打的電話?”
“孟叔。”
孟郎遠送走了孟子規和簡澤堯以後,就回了老宅,他這個兒子確實算不上孝順,自從愛上魏青離以後,就一直和老爺子作對,沒有盡一天兒子應盡的義務,這下老爺子一手帶大的孟子規走了,孟郎遠到底還是不放心老爺子一人,怕他被氣死了,所以留下來沒走。
孟子規和簡澤堯八點從別墅走的,老爺子十點就發現了。
查了監控知道這事和孟郎遠脫不了關係,就和孟郎遠打吵了一架,老爺子脾氣烈,氣急了就上手,菸灰缸砸中了孟郎遠的腦袋,見血送進了醫院。老爺子這才消停下來,卻派了所有人去尋孟子規和簡澤堯的下落。
孟郎遠雖然人躺在醫院了,可是一想到兒子已經和愛人遠赴國外,一顆心就落地了。至少不用像當年的自己和青離一樣陰陽相隔。
可是沒想到醫生纔剛把他的傷口處理好,本該遠赴國外的簡澤堯竟然帶着自己的兒子出現在病房外……
保不齊老爺子一會兒還會不會來醫院,萬一撞見了就徹底走不掉了,孟郎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給雲渺打個電話,讓她去醫院勸一勸孟子規和簡澤堯。
季城套上外套,不由分說:“我送你過去。”
大晚上的雲渺沒有再拒絕,而是趕緊和季城驅車前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