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思果今年七歲。
他已經不太記得怎麼來到這裡。
但是他依稀記得自己名字叫樑思果,小名果果,住在一個很大的房子裡,有個喜歡帶他玩的爸爸,還有一個不太喜歡笑的漂亮媽媽。
當然,他最喜歡奶奶,奶奶每天都笑呵呵的,好像從來不會生氣,說話也是輕輕地很好聽。
奶奶帶他去超市,給他買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那個時候,真的好幸福啊。
可是後來,爸爸媽媽離婚了,他跟着媽媽離開了爸爸,也離開了奶奶。
以前他還搞不懂什麼是離婚,現在他知道了,學校裡就有同學爸爸媽媽離了婚。
他跟了媽媽,就很少再出去玩了,媽媽也不帶她去遊樂場,成天也不在家,只是讓蔡阿姨照顧他,蔡阿姨好凶的,他很想爸爸,很想奶奶……
可是有一天,蔡阿姨忽然說帶他出去找媽媽,他好開心,興沖沖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和蔡阿姨一起出了門。
然後蔡阿姨幫他找了個媽媽。
可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媽媽……
他害怕蔡阿姨兇他,打他,他乖乖地聽話,然後趁着新媽媽不注意的時候,他跑了出去,跟在一位不認識的阿姨後面偷偷上了車,去了好遠的地方。
他要找自己的媽媽,自己的爸爸,還有最愛的奶奶。
他肚子好餓,又好渴,他在街上流浪……
他好想爸爸媽媽,還有最愛的奶奶,然後他被警察叔叔發現了,送到了這裡……
他成了沒人要的孤兒。
隨着懵懵懂懂地長大,已經上二年級的樑思果懂得很多。
他隱隱察覺到,恐怕是爸爸媽媽不要他了,要不然爲什麼這麼久,都不來找他。
想到這裡,樑思果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掏出作業本,明天還有作業要交,打開文具盒,裡面都是一些鉛筆頭。
有些是他自己剩下的,有的是同學丟掉不要的。
他沒有錢買新的筆,只有等下個月月頭的時候,福利院裡會給他們一些零花錢,到時候他纔有錢買新的筆。
文具盒還是一年級的時候,福利院裡一位阿姨送給他的,是另外一位已經離開福利院的小朋友留下來的。
是個鐵製的文具盒,阿姨說這樣的文具盒能用很久,可即使他很愛惜,但依舊有許多地方掉了漆和扁癟。
因爲裡面放的都是鉛筆頭,在鉛筆盒裡晃來晃去,弄得滿鉛筆盒都是鉛灰,伸手一摸,小手就黑乎乎的,不過樑思果並未在意這些。
從中撿了一支鉛筆頭,就開始寫起作業來。
旁邊的阿姨見他如此乖巧,於是問道:“樑思果,你還記得你的家人嗎?”
“家人?”樑思果擡起頭來,歪了歪小腦袋。
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記得家人,但已經不太記得他們的長相了,記憶已經很模糊。
“知道今天爲什麼讓你待在這裡嗎?”阿姨又問道。
樑思果搖了搖頭,他很聽話,工作人員阿姨讓他來這裡,他就來這裡,並未詢問爲什麼。
“因爲伱家人找你來了。”
阿姨笑着提前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真的嗎?”
樑思果噌地一下站起身來,臉上難以抑制地興奮。
“是我爸爸媽媽嗎?是奶奶嗎?他們沒有拋棄我對不對?”
他盯着阿姨,好似在等待阿姨的確認。
“我也不知道,不過你不要激動,還要等對方來確認一下,你是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阿姨有些後悔提前告訴樑思果這個消息了,如果不是,恐怕就要失望難過了。
不過既然警察同志讓他們當面見,肯定是已經確認過了的。
這也是工作人員阿姨爲什麼會說這些話的原因。
樑思果聞言之後,神色有些黯淡,但是很快,他就開向門口的方向,有些期待來的是什麼人。
在福利院這兩年,他也見過不少小朋友被人領走,有的是小朋友的家人,他們總是擁抱在一起哇哇大哭,滿臉悲傷地離開這裡,再也沒回來過。
有的是來領養小朋友,他們總是歡天喜地,開開心心地離開這裡,不見了蹤影。
他也盼着有一天能被人給領走,不管是哇哇大哭,還是開開心心。
就在這時候,從大門外走進來一位警察叔叔,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人。
樑思果依稀覺得有些熟悉。
“果果……”
樑夏禾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小男孩,就是她的侄子樑思果。
雖然長大了許多,但是長相變化並不太多,眉宇之間全是過去的影子。
見果果呆呆地看着自己,樑夏禾走過去,蹲下身,仔細打量着他的同時,輕聲問道:“怎麼,不認識二姑了嗎?”
“二姑?”
一個模糊的身影從他腦海中浮現,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
他還以爲這一男一女是他爸爸媽媽呢。
“想起來了嗎?”樑夏禾拉過樑思果的小手,輕聲問道。
然後才發現他小手上沾滿鉛灰,手裡還抓着一個鉛筆頭,再看看旁邊那滿是鉛筆頭的破舊鉛筆盒,樑夏禾感覺心頭一酸。
“二姑,我爸爸媽媽呢?”樑夏禾有些怯生生地問道。
樑夏禾一路上,想過無數重逢的畫面,唯獨沒想過樑思果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並且神色看起來如此地平靜。
見樑夏禾沒說話,樑思果又問道:“他們不要了我對嗎?”
“怎麼會,他們因爲工作忙,纔沒有來,果果,還記得不記得我,我,二姑夫……”範玉成在旁邊聞言,也趕忙蹲下來說道,並且試圖岔開話題。
可是很顯然,樑思果並未因爲範玉成的話,而被吸引注意力。
他繼續追問道:“他們不要了我對不對?”
其實他心裡早就隱隱有了答案。
可真的確認以後,淚水依舊止不住地滾滾而下。
他伸手抹着一把眼淚,抹了一臉的黑灰,倔強地道:“我纔不要他們要我,是我不要他們了。”
“對,是我們不要他們了,果果,二姑帶你回家……”
樑夏禾把果果給摟在懷裡,悲傷不已。
範玉成在旁邊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艹,這叫什麼事,真操蛋。
你大人快活了,痛苦全都留給了孩子。
這個世界上既然有神仙,他們爲什麼不遭報應呢?
他又想到了宋詞。
他忽然好想向宋詞詢問一下這個問題。
而這個時候,宋詞正從門外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