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
聽到陳秀清的怪叫聲,呂律心裡一驚,抓起豎在旁邊的半自動就朝陳秀清去方便的林子裡衝了過去。
趙永柯也是一怔之後,立馬就跟了上去。
山裡情況複雜,誰也說不清楚,究竟會遭遇什麼。
好在,陳秀清去得並不遠。
兩人幾下竄進林子裡,看到眼前的一幕,心裡陣陣發涼。
林木間有一個不小的方形深坑,坑底,一根根粗大的尖刺直立着,而陳秀清就掉落在這樣的坑裡。
這是陷阱——絕戶窖!
呂律一眼就認了出來。
獵人穿梭在山林之間,搏虎鬥熊,這是個十分刺激的職業,不少人正是因爲這種刺激而上癮。
但同時,獵人也是個十分危險的職業,因爲在山林中尋找獵物,哪怕手中有獵殺武器,碰到一些大型猛獸,也不是輕易就能戰勝的,稍有不慎,自己反倒成爲猛獸的盤中餐。
爲避免跟野獸正面搏殺,陷阱就成爲一種方便省事而又相對安全的狩獵手段。
陷阱設置得好,捕獵的效果,甚至不比提着槍掐蹤追尋或是蹲守獵物的方法差。
關鍵是,普通人也能很容易進行。
尤其是缺衣少食的年代,進山的人不少,使用陷阱的手段越來越多,越來越兇險。
而眼前的底部佈滿尖銳木樁的深坑,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絕戶窖,也叫閻王窖,是一種明令禁止的陷阱捕獵法。
絕戶窖的做法很簡單,在地上挖一個野物掉進去爬不出來的深坑,坑底布上堅硬木材製作並用火燒過進行炭化防腐的尖銳木樁,通常用來對付大型獵物,比如野豬等。
一旦掉進去,可以說是必死無疑。
之所以被禁止使用,就是因爲這種陷阱的殺傷性大,隱蔽性強,經常有人進山誤入陷阱而丟掉小命。
“清子……傷到沒有?”
呂律看着靠在深坑邊緣的陳秀清大聲問道。
“律哥……我沒事兒!”
陳秀清擡頭朝上邊看來,呂律看到他一臉慘白,估計被嚇得不輕。
“我拉你上來!”
呂律爬在地上,朝着坑裡的陳秀清伸手。趙永柯也趕忙伸手幫忙。
兩人拉着陳秀清的手,一同用力,將陳秀清給拽了上來。
三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都不知道該說啥好。
這個絕戶窖,做得相當好,深度有兩米六七的樣子,挖得筆直,四壁甚至還用木頭仔細鑲嵌防止泥土滑落。
這樣做,是爲了能重複使用。
只是,存在的時間應該很久了,坑裡設置的尖木早已經腐爛不堪。
也算陳秀清命大,掉進去以後,不是他自己被那些尖木刺穿,而是腐朽的木頭被壓碎,除了滾了一身髒泥,反倒是沒受一點傷。
“那麼大個坑,你咋也不看着點!但凡這些樁不是腐朽得快跟泥巴差不多,你這掉進去,可就沒了。”
呂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說道。
“我也看不出這地方有坑啊!”
陳秀清搖搖頭:“我過來的時候,看着這片地還平平整整的,全是些葉子,除了微微有些凹陷,完全看不出這是個陷阱,我還想着,這個地方上茅房挺好呢,誰知道,我褲帶都解開了,走上去一下子就踩空了。”
陳秀清撓了撓腦袋:“我現在一點上茅房的感覺都沒了。”
“幸好伱不是蹲着的時候掉下去……”
趙永柯拍了拍陳秀清肩膀,開玩笑地說。
呂律的目光依舊在看着這個坑,上面橫着的七八條樹根在那些腐葉落下去以後露了出來,大概就因爲這些樹根的緣故,才讓設置在坑口的遮掩物一直堆積着沒有徹底塌陷下去。
誰說大荒裡的人不設陷阱?
相反,陷阱是大荒裡使用得最多的地方。
好歹也在這片土地上混跡了很多年,呂律多少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改革開放之前,山裡的各個生產隊,每年都會組織專門的獵手打獵或是組織人手擡棒槌,這些都算是搞副業,賺到的錢,拿回來換算成工分進行分配。
這其中,就專門有人在深山裡邊長期駐紮看守,在各處有鹿羣活動蹤跡的地方設置鹿窖,每日巡查。
鹿窖和絕戶窖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在坑底放置尖木。
包括早些年對付小日子,常年在深山活動的抗聯,吃喝全靠從山裡獲取,爲了生存,那時候,類似這樣的陷阱是經常用的手段。
鹿窖還好說,掉下去以後,頂多是摔傷。
絕戶窖那就完全是兩碼事了,就連大炮卵子掉下去,也能被坑底的尖木洞穿,往往在對付野豬、狼、熊之類的野物使用,但這也是對進山的人最致命的一種陷阱。
出的事故太多,意識到絕戶窖的危害,和現在都還使用的鹿窖不一樣,漸漸的,使用絕戶窖的人越來越少。
但是,往往被禁制使用的法子,也是極好的法子。
在大荒裡混跡的人不少,雖說禁止,可不是人人都會遵守。
“以後進山,得更加小心才行,不但要防着野獸,更要防着這些更爲隱秘的陷阱。咱們以後進山,陷阱得慎用,包括那些繩套、夾子之類,用了就要時時注意巡查,不用的話就拆掉,尤其是在屯子周邊的山上。”
呂律嚴肅地說了一句。
趙永柯和陳秀清聽完,都輕輕點了點頭。
這確實不是小事兒,得慎重。
呂律看向陳秀清:“還上不上茅房?”
“現在還沒感覺!”
“那咱們回去了,回到林場,還需要不少時間!”
呂律招呼一聲往回走。
這個絕戶窖坑口被陳秀清這麼一摔,已經完全露了出來,坑底的尖木也已經完全腐朽,沒什麼大的危害了,三人也就不去管它,一起往回走。
將其餘五張設下的捕獵網收起來裝獵囊裡,呂律回頭看着這百多公斤的雄鹿,又去砍了一根木棒:“得麻煩你們幫我擡了。”
“擡着費事兒,弄個地拖吧!”
趙永柯說着,在四周看了下,相中一棵小樹,用獵刀將樹木砍下,尖稍的枝條簡單盤扎,用繩子綁好,形成個兜狀。
這法子讓呂律眼前一亮,一想到自己和陳秀清當時捕捉第一隻鹿的時候,兩個人合力,累個半死纔將鹿擡回草甸子的情形,他不由覺得自己的腦袋瓜裡面就是團漿糊。
爲了防止在拖動過程中傷到公鹿,趙永柯還在裡面放厚厚的松針。
三人合力將雄鹿擡放到地拖裡,趙永柯和陳秀清兩人正準備往下拖的時候,呂律朝着下邊谷地使勁吹響了口哨。
沒多大一會兒,追風從下邊跑着上來,還有元寶它們幾條獵狗,更是跑在前面。
直接用繩子綁着地拖和馬鞍,呂律牽着馬,拖着雄鹿往下邊走,發現這效果挺好。
當然,也得感謝這山裡,山坡平緩,沒那麼多溝坎。
事情一下子變得簡單起來,認準方向後,三人一路不停,花了三個多小時,總算到了林場通往各處伐木點的大路,速度一下子又快了很多。
中途,也只是這地拖耐不住磨損,換過一次而已。
回到樺皮羌子林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窩棚裡,兩隻被捆了那麼長時間的獐子,還在不停地叫,現在又多了一隻公鹿。
但這時間,想要趕回去,根本就來不及了。
只能在窩棚裡簡單做了一頓飯,吃過後,三人早早歇下,只是有了這三隻野物的叫聲,註定這一夜睡不安穩。
好不容易混到後半夜,就連一向睡得很沉的陳秀清都睡不着了,更別說呂律和趙永柯兩人。
三人一合計,準備趁着天氣涼爽,早早往家趕。
這要是天氣熱起來,對已經顯得有些虛弱的獐子和鹿,又是另一番折磨。
林場就有很好走的大路直通美溪區上,哪怕外面天色還很黑,也能走。
獐子和鹿都被裝到馬車上,陳秀清也跟着跳了上去,趕着馬車走。
呂律則騎着追風領着獵狗在前開路,趙永柯殿後。
終於,在天剛亮的時候,三人抵達了區上,眼看着回去的路要不了多長時間,三人都輕鬆了很多。
區上出來擺攤賣早點的攤子已經布好,早起的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陳秀清似乎特別喜歡烙餅卷大蔥,在路過小吃攤的時候,馬車都還沒停,就從車上跳了下去,給呂律和趙永柯一人買了兩個,但想了想,又讓攤主再弄了差不多二十個。
“你一下買那麼多幹啥,吃得了那麼多嗎?”
這次帶着進山的饅頭都還有幾個在趙永柯的獵囊裡裝着沒吃完。
“這個好吃啊,帶回去給秀玉還有趙老爹他們嚐嚐。”
陳秀清咧嘴笑着,滿臉憨厚。
呂律聽得微微一愣,沒想到,陳秀清這麼有心。
“小時候,我生過一次病,是我爸領着我來區上治的,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爸給我買了烙餅卷大蔥,我沒想到,烙餅卷大蔥會那麼香,那麼好吃。
從那以後,我總是盼着自己能生一場必須要到區上醫院才能治好的病,因爲那樣的話,我爸就可能會再給我買烙餅吃……這心裡一直在惦念着。
誰知道,我爸那麼快就沒了。也就是律哥來了,我到區上纔再有機會吃到,可不得多吃點。”
陳秀清的一番話,讓呂律不由微微愣了下,莫名地想起小時候隨母親一起流落到海城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