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動員令（下）
黎城縣當然不止王家一枝獨秀。
早在半個月前天才將領設想神頭嶺一戰時，就已經利用城內的情報人員將黎城內大小勢力搞清楚了。
黎城做爲一個深處大山裡的小縣城，本土勢力很強大，閻老漢安排過來的縣長基本就是個吉祥物，黎城內最有發言權的爲本土四大家族。
王家在黎城經營長達百年，爲四大家族之首，另外趙、韓、高三氏合起來才能與其抗衡，倒也維繫了個平衡。
這其實很華夏，都講究在不斷妥協中得到一個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平衡點。
日軍來了，在黎城早已根深蒂固沒法走的王家直接選擇跪了，趙、高兩族還是稍強一些，打不過咱可以躲，帶上現金和家族核心成員拍拍屁股向陝省那邊跑了，就留了點家族邊緣人物留在黎城，靜觀其變。
而另一個留在黎城的，就是韓家，雖然也選擇了向日軍臣服，但好歹沒像王家那麼不要臉，不光是送給日軍大量財貨，還把自己祖宅都送了。
不過，日本人也是很奇怪的民族，像王家那般不要逼臉的跪舔，他們沒太把王家當回事兒，但韓家沒跪下徹底當狗，駐守黎城的日軍卻也沒把他們咋的。
畢竟，韓家可是佔據了黎城運輸和布匹兩大行業的大半邊天，想從佔領縣城獲得輸血的華北方面軍自然不會輕易將這種商業機構給摧毀，除非他們有反叛的傾向。
但毫無疑問的，日本人對他們的監控要嚴密的多，所以683旅情報人員並沒有策反韓家從他們那裡向城內運輸武器，反而玩起了燈下黑，直接利用日本人不太防範的王家商隊。
只能說，和‘校長’鬥智鬥勇的十年後，八十集團軍的諸位大佬們都升級了，晉省的日本人面對的可是接近滿級號的‘土八’！他們土只是武器，但頭腦風暴絕對槓槓的。
情報人員給唐刀找來的黎城縣商家領頭人，就是韓家目前的族長韓世衝！
一個身材圓滾滾滿臉堆笑的胖子！
標準的商人形象，哪怕是面對唐刀，心裡不怎麼虛、多少又有些見識的胖子穿過殺氣騰騰的警衛連，向一臉冷峻的陸軍上校行了個禮。
手裡已經有了這位資料的唐刀也不多廢話，直接告訴眼前這個商人：“我團雖攻克黎城，但日軍勢大，不會在黎城久呆，還是以山區駐地爲主，這次繳獲的日軍輜重倉庫裡的海量物資，也會被搬往原駐地。
不過因爲四行團還將和日軍作戰，需要足夠的勞力對物資進行搬運，不過不是白勞動，所有參與搬運物資的人，都會被計算酬勞。
而且，所有願意跟隨四行團撤退到山區的普通民衆，都會獲得糧食補貼，居住房屋也會有材料供應，所有人不會因爲去了山區就失去生存能力，四行團會給成年男性和女性提供足夠工作崗位並支付報酬。
像他們這些曾經爲日寇效力過現在又誠心悔過的商家，只要能拿出相應的實力完成這次大搬運，他們就將會獲得現金酬勞，因爲是戰時，所有酬勞將會以平日的五倍發放。
並且，如果他們這些商家願意，四行團會根據評估，給他們在四行團駐地周邊開放經商許可！”
商人就是商人，韓世衝馬上就反應過來這其中的巨大利潤，唐刀出五倍酬勞，而只要他以四倍酬勞僱傭百姓搬運，他就能賺取一倍佣金的差價，換句話說，被四行團招呼過來的加上他總共五家商家，誰家僱傭的百姓越多，誰家所獲得的利潤就會越大。
至於說唐刀會不會兌現他的諾言，這點兒韓世衝毫無壓力，日軍進城後，不說直接跪了的王家送上大量財貨，光是他韓家，迫於壓力都送了20根大黃魚，那可是韓家存了多少年的立族之本，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而黎城這小縣城，又不是原城那種大省城，日本人就算拿了錢也沒地兒花，四行團這次直接給日本人包圓了，想來這批財貨又落到了四行團手裡。
不然的話，眼前這個姓唐的年輕上校也不會那麼有底氣了。
而往深了想，韓世衝的腦瓜子轉的更歡了。
他們這些商人想做生意跟誰做？不就是跟人嘛！
黎城縣城總共就那麼六七千人口，若是都隨着四行團跑進山了，他們這些商人和誰交易，是和日本人還是和空氣？
商人，得跟着人走啊！
老百姓若是跟着四行團撤退到山區，想再那邊好好活下來，糧食是生存下去的第一要素，繳獲日軍大量糧食的四行團發放糧食做酬勞沒毛病。
可人類生活不僅僅只是要有吃的，衣、食、住、行都得有，若是四行團提供工作崗位併發放酬勞，那必然是得以現金形式，有了現金，不就可以做生意了嘛？
別看那是山區，只要有足夠的人口，未嘗不是另外一個黎城！誰說縣城不能換地方的？
等日本狗——老王他們回來，面對一個空蕩蕩的黎城，絕壁會傻眼的吧！
“請唐長官放心，我韓家一定號召全城百姓配合貴軍們把這些物資一分不少的送到貴軍駐地！”腦瓜子靈活的韓世衝想清楚之後，拍着胸口做保證。“並且，請唐長官務必看我韓家表現，給我韓家和黎城其他誠信經營商家一個在貴軍駐地附近經商的機會。”
“好！”唐刀很滿意眼前這位的態度。
既能迎合上位者，充分表示了自己對軍隊的信心，還又藉機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最令人稱道的，卻是其果斷。
不是誰，都可以信任一個小小步兵團的，而且還破天荒的要帶走數千平民進入大山，哪怕是他們剛剛殲滅一千日軍。
生活和打仗，是兩碼子事兒！
“長官，爲什麼要信任這些無良商家，並且還要給他們支付那麼高的搬運費用？他們如果暗中投靠日本人，把咱們駐地裡的秘密傳出去，日本人一定會對我們重點打擊的。”自加入四行團來，極少對唐刀命令提出質疑的蔡勇冠眉頭緊鎖着提問。
哪怕是一旁的郭守志拼命給他使眼色，唐團座是老大，老大做決定頂多是和團部幾個副手商量一下，那輪到你一個小連長對他進行質疑？
誰知，唐刀不僅沒生氣，反而微微一笑給蔡勇冠解釋起來：“很簡單，別看咱們已經掌握整個縣城，但曾經掌握着這個城市經濟命脈的他們，比我們更懂得這個縣城，我們要想搬走這小山一般的物資和撤退願意躲避日軍兵鋒的百姓，沒他們，我們的效率會極低。
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
見蔡勇冠還在撓頭，唐刀又耐心的解釋道：“他們雖然對小鬼子低頭過，但在生死的選擇之上，他們只是做了一個普通人最正常不過的選擇，只要沒有爲虎作倀傷害中國人，那他們就還算中國人，我們也不能完全一棒子給打死。否則，日佔區那麼多還生活的普通人，等有朝一日我們反攻，還能都將其視爲漢奸呢？
至於說會不會是騎牆派，看着投向我們，暗地裡卻投靠日本人，到時候團裡會成立保衛部，對這些商家以及一部分重點人羣進行監控，努力減少這些方面的風險。
而你擔心的駐地秘密被他們知道，現在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咱們駐地現在啥樣你不知道嘛！除了石頭就是木頭房子，還有啥？而且就算以後有了我們想要的那些廠，那也都和居民區嚴格區分開，是軍事重地，等閒人連接近都不行，這個地理位置規劃，小何老師手下的地理系高材生們正在做。”
“可是，就算沒他們，我們也能讓全城的老百姓跟我們走，他們就不怕日本人嗎？”多少有些想明白的蔡勇冠又問。
“嘿嘿，這個問題伱可以問問你營長，他應該會給你個很好的回答的。”唐刀笑笑。
蔡勇冠這傢伙，勇這一點可以排進全團步兵連長中的前三，但多少有點鐵憨憨屬性，遠沒有衛東來腦瓜子轉的快，估計日後能當個團長就到頭了。
但偏偏唐刀還就很喜歡這個土匪出身的直性子傢伙，或許，正是因爲有這樣直來直去的屬性，做他的戰友永遠不用擔心從背後飛來的子彈吧！
人心，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純粹一點，是很多人都想要的，唐刀也不會例外。
見蔡勇冠疑惑的看向自己，郭守志這個老江湖長嘆一聲道：“哎，勇冠那，你知道什麼叫故土難離嘛！”
是的，若不是故土難離，又怎麼會還有七千多人在日軍到來之時依舊還留在城裡？哪怕明知道兇名在外的日軍有可能會對城裡進行劫掠和屠殺。
當然了，在故土難離之外，還有個大部分人都會有的‘僥倖者偏差’心理，總不能日本人會把佔領區的中國人都屠殺一空吧！萬一他們轉性了呢？
這也是戰爭來臨時，流離失所的難民很多，但依然選擇留在故土的平民百姓會更多的原因。
他們，將命運交到了一羣禽獸手中！
但誰能說他們什麼呢？
他們不過是這個殘酷的世間最普通的那部分人，他們只想活着啊！不是每個人，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不是每個人，都思索過生命的意義，讓父母妻兒有口飽飯吃，是他們的原動力。
至於說唐刀爲何要用大量糧食爲代價誘使黎城百姓跟他們一起撤到大山裡，就連個性直爽的蔡勇冠都知道。
不是四行團無比需要大量人口爲未來的工業區做儲備，而是，不走，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上千具日寇血淋淋的屍體被擺放在城裡，日軍精心準備大半個月的輜重爲四行團做了嫁衣裳，換成誰看到這個情況，都會氣炸了肺吧！更別說日本人了。
日軍，必然是會報復的。
四行團搬了東西跑了，那報復的對象是誰？只能是黎城百姓。
指不定，一場令人目不忍睹的屠殺，就會出現在此次大勝之後，這是中國軍隊絕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唐刀寧願耗費大量錢糧把這些民衆全部遷往山區，既可以讓他們躲過一劫，也可以使得駐地周邊有了人口基數，勞動力將比先前多了不少，也算是一舉兩得。
這也應該是唐刀在看到超過20萬斤糧食後纔有的底氣，更何況還有將近2000斤黃金，若是按照現在兌換比率，更是超百萬大洋，有了這筆錢，養萬把號人一兩年是絕沒有任何問題的，更別說四行團也絕不會在這麼長時間裡一直坐吃山空。
這個道理，韓世衝在離開後，也纔想明白。
相對於更快速的搬運物資，那位年輕的團長，更想救的，或許是全城人的命。
說實話，哪怕是這位一直在金錢旋渦中洗澡洗慣了的‘地主老財’，也對唐刀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人吧！就是個多面性生物，再如何心黑的資本家，指不定啥時候也會被某種說不上來的高尚給感染。
使盡渾身解數投入的韓胖子拿出了平生最大效率，在唐刀率主力離城之前，就帶領着他剛成立的黎城‘救難商業聯合會’開始組織人們搬遷物資了。
不過，不是四行團剛繳獲的日軍輜重，而是城內居民自己的物資。
這位，已經忽悠了至少兩千人，決定把家都搬到太行山深處，家裡的細軟、鍋碗瓢盆，甚至屋樑窗櫺，都在其內。
黎城內有車有馬的所有商家，都參與其中幫助居民免費搬遷。
而隨着這兩千人開始行動，人都是有從衆心理的，跟隨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可以想見，最後的黎城，只會成爲一座空城。
這數千居民，會把自己的私人財物放在山裡指定區域，而後再參與四行團繳獲大搬遷，加上從駐地來的輜重連和民衆，那將會在未來的幾天裡，形成一幕壯觀的奇景：一萬多人在三十多公里山路上，像勤勞的小螞蟻，來回搬糧食！
那日本人在做什麼呢？
當然是在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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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兩個步兵連在城裡維持秩序以及必要的安全，唐刀就率領主力離開黎城縣城，他們將在十里外和正趕往這邊的雷雄一營會和，趕往已經結束的神頭嶺方向。
683旅留下剛剛血戰完的補充團打掃戰場，麾下兩個主力步兵團已經直奔戰場，那裡，921師一直沒拿出來的一個主力步兵團已經進入屬於他們的戰場了。
是的，921師兩位主官對神頭嶺之戰的謹慎令人髮指！
683旅出動3個步兵團和四行團參與此戰，他們尤覺不夠保險，竟然還悄悄調動了麾下另一個主力團769團潛伏於戰場周邊。
收到程旅長命令後，距離程旅長所選在的戰場最近的該團，已經提前進入戰場構築工事。
意思是，等四行團抵達，整個中國軍隊能投入戰鬥的，將高達5個團！
下熊元這次，可真的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