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屠夫的刀

無論酒徒,還是屠夫,其實都不是嗜殺之人!

他們只是想活,想一直活着,這種執念困擾了他們無數年,隨着活的越來越久,這種執念反而越來越深,逐漸成魔!

活得太久,也不是什麼好事,他們已經逐漸忘了,爲什麼想活了,無數年過去,他們只是單純的因爲活而活着。

爲了活着,他們拋棄了一切,包括自身存在的意義,包括自己的心!

……

心火在灼燒,耳中的呢喃經聲響徹,屠夫悶哼一聲,恍若迷霧一掃而空,內心前所未有的清晰空明起來。

他想起來了曾經的崢嶸歲月,那時候隨着修爲不斷提高,他也有了更多的慾望,想要探索更多的奧秘,對這個世界無比的好奇……

他也曾懷疑過自己,從而懷疑昊天,想要去天上看看,但卻心存畏懼!

所以他猶豫了很久,直到永夜的降臨!

世間陷入黑暗,無數人死去,昊天在收割者每一條生命……

屠夫艱難的活下來了,爲了活着,他做了很多事,很多在他以前看來無法想象的事……

跟他一起活下來的,還有個酒徒,於是他們一起搭夥過日子。

曾經的雄心壯志都消失了,心中只存巨大的恐懼,恐懼讓他們兩個報團取暖,恐懼讓他們東躲西藏,恐懼讓他們不敢擡頭,恐懼讓他們再無念想……

此時此刻,在呢喃經文,在心火灼燒下,屠夫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到底在恐懼什麼?

恐懼昊天嗎?

還是恐懼自己在永夜做過的那些事?

他每天都在拿刀剁肉,肉自然是豬羊牛肉,但他剁肉的動作嫺熟無比,手法千錘百煉……就如同在永夜那段日子了,他剁的屍體一樣!

所以屠夫喜歡剁肉,但他卻從不吃他剁的肉!

……

夫子登天后沒多久,屠夫還記得那天,酒徒還在嘲笑夫子,說夫子愚蠢,爲了那些莫名的念頭,就要放棄永生,去對抗永遠不可能戰勝的昊天……

屠夫也在附和着嘲笑,如今想來,他們到底嘲笑的是夫子,還是自己?

他們失去了所有的勇氣,所以當有人去做他們曾經想做,但如今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時,他們只會用更大聲的嘲笑,來遮掩自己的怯懦。

因爲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堅持自己“求活”的念頭,無數年來都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才堅持了無數年!

也就在那天,天女出現來兩人面前。

沒有絲毫猶豫,他跟酒徒就跪下了,把自己的腦袋,深深紮在泥土裡,比狗還不如。

天女沒有殺他們,而是以接納他們入神國作爲承諾,讓他們替她做事。

屠夫終於想起了那一刻他的心情,不是放鬆,不是驚喜,而是……忿怒!

只不過這憤怒被巨大而虛假的驚喜掩藏着。

等到酒徒死時的哀嚎傳入耳中,屠夫的憤怒才真正爆發出來!

所以他提着一把刀,來到了月輪國,來到了清淨寺。

他沒有去思考,既然清歡能殺死酒徒,有可能也能殺死他……那一刻,他沒有去想自己會不會死,他只有滿腔的憤怒,想要發泄出來。

無數年來,他第一次把自己的生死拋之腦後了。

他到底在憤怒什麼?

……

清淨寺佛堂內,在君陌跟七唸的注視下,屠夫身上突然涌起了駭人的紅色火焰!

這火焰不燒衣服,不燒桌椅,至少他自己。

眼耳鼻舌中蓬勃而出的火焰,讓屠夫再次悶哼一聲,身體劇烈的顫抖着。

清歡柔聲的問道:“你這滿腔怒火,到底是衝着誰去的?是我嗎?”

屠夫猛地擡頭,眼眶中的眼珠已經被熊熊火焰所取代,一張口,滿口的火焰:“我想斬了這天!”

清歡笑了,笑的很慈祥,道:“刀在你手上,也在你心裡,你想斬誰,你自己說了算!”

說着,伸手,無視屠夫身上的火焰,在他胸口輕輕推了推。

這一推,讓屠夫胸中烈火蓬勃洶涌!

這一推,也讓屠夫消失在了清淨寺佛堂內!

這一推,直接把屠夫推到了萬里之外的桃山,西陵神殿的上空。

然後屠夫出刀了,他把自己積蓄了無數年的怒火,全部付諸在這一刀上。

然後出刀。

整座桃山,一分爲二!

……

西陵桃山,自南海而來的神官趙南海,正在跟天諭院院長爭論光明神殿主祭應該由誰來主持。

千年前,光明大神官開始懷疑昊天,於是他偷走了天書“明”字卷,於荒原創建明宗。

六百年前,光明大神官也開始懷疑昊天,於是他打算重新修訂昊天道典,卻引發了權利鬥爭,這位光明大神官飄然離開桃山,遠赴南海傳道,發下大願,除非昊天降下神蹟或是道門認錯,他終生不踏陸地一步!

天啓元年,又一位光明大神官看到了黑夜的影子,自囚幽閣十餘年後破樊籠而出,桃山死傷慘重,最終這位光明大神官與最強大的神符師一同死去。

光明大神官都被視爲距離昊天最近的凡人,而這三任光明大神官,更是千年以降,西陵神殿最了不起的三個人!

趙南海,便是六百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立下的光明殿分支的如今之主,也叫南海大神官。

天諭院首座曾窺見未來,篤定光明之女桑桑將會回到桃山,爲了這個預言,哪怕桑桑淪落爲冥王之女,被全世界追殺,但光明神官們依舊前赴後繼,用生命去保護這位光明之女。

如今光明祭即將召開,南海光明殿之主趙南海,回到了桃山。

天諭院院長沉聲道:“你們雖是道門一屬,但不要忘記當年南海大神官離開桃山時發下的誓言。”

趙南海面無表情說道:“我南海一脈,從來沒有奢望過你們這些居住在桃山上的腐朽者願意認錯,但你們既然敢召開光明祭,自然說明昊天已經降下神蹟,我們從南海歸來,又哪裡違背了誓言?”

也就在此時,所有人都驚恐的擡頭,看向神殿的上空。

晴朗碧藍的天空中,突然多了一個人影,渾身燃燒着慘烈的火焰,讓他所處的那片空間都在扭曲。

那人就在神殿的上空,在他身下,就是神殿最高的光明聖女所在。

然後那人出刀。

亮白的光輝,伴隨着熊熊的烈火,從天空劈下,仿若在整個桃山,包括神殿中間,添加了一道筆直的擋板!

神殿,連同整座桃山,被這道亮白的擋板隔開,一分爲二!

擋板的這邊,是半座桃山,半座神殿,擋板的另一邊,也是半座桃山,半座神殿。

天空中那人斬出這一刀後,彷彿心滿意足般,在火焰中化作飛灰散去。

刀光消失,一道光滑筆直的裂縫出現,將整座桃山一分爲二。

遙遙望去,還能看到神殿最高層的斷口處,潔白無垢的完美天女,正站在裂縫中心,仰頭看着天空。

天女渾身散發着光明,毫髮無損,面無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憤怒!

她心中的怒火在燃燒,她身上的光明,也在燃燒着!

天女憤怒了!

她在憤怒有人敢對她出刀,更憤怒的是那人是她選擇的一條狗,一條早已喪失所有勇氣的狗。

屠夫的刀,沒有傷到她分毫。

但屠夫的怒火,點燃了她心中的怒火,於是天女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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