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
程瀚的心底裡，始終存在一個深深的隱憂。
當初他履任安華城的巡查署署長，發現在最近半年內，城內差不多有八百多名平民失蹤不見。
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而在青臨城。
黑貓帶領麾下的喵族大軍，幾乎將整座城市翻了一遍，也發現了大批平民不見了蹤影。
泰安小靈境的第三座城市，北亭城，亦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後來。
在異神之語的那個夜晚，程瀚親自坐鎮冬園，遭到了大批飛行怪物，也就是“罪孽蝠蛇”的襲擊。
他當即醒悟過來，敵人極有可能使用蝠蛇羣，趁着夜晚將失蹤者送往遠離城市的隱蔽區域。
推演的結果，印證了這一個猜測。
幻象顯示，蝠蛇抓着一些人影飛向遠方的黑暗。
程瀚一度猜測，夢生會可能打算藉此舉行大規模血祭，以幫助蛇女士徹底甦醒過來。
然而。
最近這一段時間，一幫幽冥外加黑貓，一直在荒郊野外堅持搜尋，卻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就好像他們已經從泰安小靈境徹底消失了。
從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恐怕敵人的圖謀非同小可，所以纔會表現得如此小心謹慎。
此時此刻。
程瀚注視着光暈畫面中的黑色波紋，不知爲何想到了那些失蹤者。
他心中嘀咕起來：“這一條大魚，會不會與失蹤者有關呢？”
從邏輯上分析，似乎可能性不大。
因爲城市內根本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藏納數百人還不被人發現，而推演結果表明，蝠蛇確實來自城外某處。
程瀚猶豫片刻，當即下定了決心：“反正試一下又不會掉一塊肉，那就做一次推演吧！”
他心念一動。
上百顆暗淡星辰飆射而至，徑直撞入了光暈中。
它們代表着失蹤者的關聯性。
一幫幽冥和黑貓悄悄接觸過許多失蹤者留下的個人物品，方纔捕捉到了這些關聯性。
由於物品沾染的氣息並不算強烈，關聯性比較弱，故而星辰看着頗爲黯淡。
瞬息之後。
光暈膨脹了少許。
黑色波紋忽然潰散掉一部分，畫面中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這顯然是那些失蹤者的關聯性，略微突破了隱蔽之力的遮蔽，揭開了少許被掩蓋的真實。
程瀚大爲驚喜：“大魚與失蹤者居然真的有關係！”
他的心念又是一動。
數十顆星辰亮了起來，然後沒入了光暈中心。
這正是上次擊殺蝠蛇羣，截留下的關聯性。
這一次。
畫面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程瀚有點懵逼：“爲什麼蝠蛇與大魚沒有關係？”
按理來說。
蝠蛇羣負責運輸失蹤者，失蹤者又與大魚有關係，蝠蛇應該與大魚之間也有關係纔對。
這實在是有悖常理！
他壓下滿腹疑惑，開始觀察光暈中的破碎畫面。
過了好一會。
程瀚以極低的聲音呢喃道：“一扇門嗎？”
他回想起擔任巡查員的某些經歷，眼神變得深幽了一些：“假如真是如此，那就太有意思了！”
*
次日。
議政廳的新年氛圍，忽然變得濃烈起來。
議政大樓內的每一扇門，皆被貼上精美的慶賀彩畫，彩畫的核心主題都與萬昊神榕有關。
無一例外。
這棟大樓的兩扇金屬大門，每一扇高達四米，表面更是掛上了兩幅精雕細琢的浮雕巨畫。
程瀚早上過來“上班”之時，特意在大門前方站了一會，饒有興致的仰頭打量着巨畫。
而堂堂大執政官閣下，就這麼杵在此地，正在進進出出的職員們，頓時全都不敢靠近過來了。
原本川流不息的大門口，居然像是“清場”了一樣。
沒辦法。
這個閣下的威名實在太大了。
就連兩位副執政官見到了閣下，腿肚子都會不自覺的抖三抖，更遑論只是普通職員呢？
程瀚的眼角餘光注意到這一幕，朝着女秘書使了一個眼色。
謝莜立即朝着職員比劃一個手勢，低聲催道：“該進去的進去，該出去的出去，你們全都站在這裡像什麼話？”
一羣人不敢不從，連忙動了起來。
有趣的是，所有人默契一致選擇，貼着右側門框進入大廳，從大廳出來則貼着左門框。
程瀚身邊兩米之內，沒人敢踏入雷池一步。
彷彿這裡是可怕的龍潭虎穴。
這個事實，讓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我又不吃人？
至於嗎？
程瀚微微搖頭，繼續觀察浮雕巨畫。
兩幅畫的主題亦是神榕，由於幅面非常大，呈現出來的細節非常多。
比如。
每一幅畫都有數百片大大小小的樹葉，每一片較大的樹葉之上，皆可看見城市的輪廓。
這顯然是小靈境。
還比如。
某些非常粗大的神榕靈枝，掛着一個個微微凸起的圓餅，表面雕着奇異紋路，看着像是果實。
程瀚看向女秘書，輕聲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神榕會結出果實嗎？”
謝莜怔了一下，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好像沒有聽說過。”
再比如。
神榕的最頂端，上方懸着一個格外大的圓球，圓球與神榕之間連接着幾根纖細的線條。
程瀚定定的看了好幾秒。
謝莜順着上司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圓球，猜測道：“這估計是畫師畫上去的裝飾物。”
程瀚頷首：“或許吧。”
他知曉太多常人不知的隱秘知識，心中並不這麼認爲。
萬昊神榕是人族的生存之地，亦是庇護着人族的超級神物，即便只是相關的畫像，哪個畫師敢瞎幾爾亂畫？
律法中專門有一條重罪——褻瀆神榕罪。
處罰亦極爲嚴厲，“起步價”就是二十年苦役。
程瀚內心覺得，巨畫上的“果實”還是“圓球”，必定象徵着某種不爲人知的存在。
他揮了一下手：“走吧！”
（這段不是水，後文見分曉）
待兩人離開後，大廳的交通堵塞，一下子緩解了大半。
而“大執政官閣下觀看了一分鐘的大門彩畫”這件事，隨之成爲整個議政廳的“熱榜頭條”。
*
理所當然。
大執政官的辦公室，亦徹底換了一副新顏。
並且還是極爲奢華的新顏。
原先的灰色地毯，更換成更喜慶的紅色；天花板掛上了數百條綵帶，其中還夾雜着不少彩燈；原先的綠植被搬走，取而代之數十株盆栽綠榕。
每一株綠榕，枝條上皆散佈着脆嫩綠芽。
這些綠芽，預示着新的開始。
或者說——新年。
如往常一樣。
程瀚施施然進入了辦公室附帶的豪華餐廳，女秘書趕緊招呼女僕將豐盛的早餐送過來。
這算是大執政官的福利之一。
三餐免費！
女秘書則親自擔任侍女，服侍着自家上司用餐。
程瀚享受美食之餘，順帶查看一下小女生的新消息。
“青臨城的議政廳，提前送來了新年賀禮，其中一份是給你的賀禮，錢家沾光也得了一份賀禮。
“昨晚我爸高興的多喝了好幾杯，他說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收到議政廳的賀禮……”
雖然只是不起眼的日常之事。
讀起來卻別有一股溫馨感。
程瀚本來還在猶豫如何對付“大魚”，此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對方喜歡藏頭露尾，那我就打草驚蛇。
“再過三天就是新年了，乾脆在新年的第一天，給大魚先生送過去一份新年賀禮吧。”
大略方針定下來了，細節還需仔細思量。
這正是他的做事習慣。
務求細節盡善盡美。
唯有如此，方可提高成功率。
*
半小時後。
早餐結束了。
程瀚開始正式履行大執政官的職責——每日事務例會。
過去幾天。
這件事皆由女秘書代表他參加。
今天是程瀚第一次出席例會。
作爲大執政官，他自然壓軸出場。
就在他步入會議室的一刻。
“譁！”
全體人員整齊劃一的站起來，齊聲喊道：“閣下，向您致意！”
程瀚的視線掃過一張張戰戰兢兢的面孔，頷首道：“坐下吧。”
“譁！”
這幫官員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表現得比小學生還乖巧。
實際上。
其中一些官員的日常行事，可以用“跋扈”來形容，只不過大執政官的威名太盛了，所有人都夾着尾巴。
程瀚的目光轉向女秘書，言簡意賅：“你主持，我旁聽。”
謝莜應了一聲：“好的。”
尤物小姐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本次例會的主要議題，就是如何籌備新年慶典……”
程瀚表面聆聽，心思卻轉到了別處。
因爲他收到了黑貓的調查報告。
沒錯！
這確實是一份報告。
對於一隻貓而言，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
以往之時。
黑貓發過來的調查信息，經常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顯得零碎雜亂，程瀚需要自己整理。
而就在上個月。
黑貓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正兒八經的寫起了調查報告。
還別說，格式、內容都有板有眼，邏輯性也相當不錯。
就好比這一份報告。
“本喵高度懷疑，劉偉之父，中了夢生會精心佈置的圈套，在其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劉家住宅變成了夢生會的秘密基地。”
開篇名義，先給出了結論。
儘管其中的“本喵”一詞，放在報告中有點惹人發噱。
“根據多方調查，劉偉之父酷愛收藏古董，尤其是歷史超過三千年的古物。
“多年以來，其人購置古董的花費不少於四百枚金幣，並在地下室佈置了一個古董陳列室。
“這與主人的推演高度一致，干擾推演的隱秘之力，應該來自陳列室。”
報告中附帶着一份長長的清單。
這正是陳列室內的古董清單，其中包括每一件古董的名字，大致購入時間，購置金額等等。
而在短短一天之內，就整理出了這一份資料，足見黑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程瀚暗暗點頭。
不錯！
邏輯非常嚴密！
“本喵認爲，夢生會藉助古董商人之手，將一件隱秘之物，僞裝成古董，賣給了劉偉之父。
“本喵將以古董清單爲線索，挨個排查相關人員，直至找出可疑者。”
平心而論，這是一條相當好的思路。
程瀚立即讚道：“警長，你做的非常棒！”
靈魂鏈接馬上傳來黑貓迴應：“喵！喵喵！”
叫聲透着滿滿的喜悅。
程瀚斷開了鏈接，眼神變得深幽起來：“古董嗎？看來我的判斷沒錯，搞不好這真是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