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主持早朝的,依舊是皇后盛蒽。
盛苑昨兒覲見延平帝,講了那許多話,卻不曾和自家姐姐說上隻言片語。
故而待她與衆官員並立朝殿兩側後,第一反應就是擡頭看向御座所在。
自延平帝託政務於皇后,皇后盛蒽就令人在御座前方另設了一副桌案軟椅,尺寸略小,既顯聖威又不算逾矩。就算有朝臣對此略有微辭,也只是私下嘀咕兩句,不曾拿到檯面上說。
盛蒽坐在高階之上,放眼看過去,殿上臣子表情動作皆在視野之內。
當然,衆臣之間,最顯眼的還是她家苑姐兒。
瞧她滴溜溜直轉的大眼睛冒着精氣,一看就曉得又要淘氣了。
意味深長地給了自家妹妹一眼的盛蒽,眼眸掃過羣臣,沉聲詢問:“衆卿可有奏疏呈上?”
盛苑在底下撓撓臉,一邊兒聽着禮部尚書彙報皇太女冊封禮的籌備進程,一邊兒把近來的表現回想了一番,確認自己近來不曾惹事,頓時,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
早朝雖說幾乎每日都有,可實際上呢,每次早朝結束的時間都不固定。
頗有些戲本里說的“有本起奏,無本退朝”之意。
當然,即使無大事可上報,朝臣們也不會真的就在皇帝眼前打個晃就撤,畢竟大事無有,小情很多。
大家你言我語隨意說說,也能讓皇帝感到早朝的充實。
不過今兒這早朝,應該用不着君臣對着敷衍了。
待禮部尚書何本出得到皇后指點,退回到隊伍裡後,又有都察院的御史出隊稟報各監察御史呈送的奏報。
“達州府有一女官,屬州之主官,其上任不久,即聘其夫以同知,令其父爲判官,素日裡升堂問案皆由夫與父代之,三千五百戶的中州,竟交於兩秀才之手,實乃荒唐矣!達州府監察御史彈劾其玩忽職守、疏怠無狀、無理無能之罪!”
盛苑原本豎着耳朵聽得津津有味,卻不想那御史彈劾彈劾着,視線就往她那兒飄,頓時,戶部侍郎她不滿意了。
咋地?因爲對方也是女郎,所以她也得連帶着受氣?
那她要是到順天府的大牢裡遛一圈兒,回來是不是也能踹這個御史兩腳?畢竟都是郎君嘛!
“哦???”盛蒽注意到小妹柳眉倒豎了起來,頓時出言打斷,直問御史,“竟有這般荒唐之事?她是哪屆會試的考生?到達州多久了?政績怎樣?今兒個之前怎麼沒有人發現不對、上呈朝堂?當地的內衛府是做什麼吃的?一州屬官那許多,竟然沒一個上報吏部數次情況的?!噢,對了,達州的監察御史又是怎麼發現此情況的?”
盛蒽話沒說完,就有小內侍匆匆朝側門而去。
側門之後就是存放各樣重要資料的資料庫,裡面有專門負責巡守和管理的內侍。
因爲和前殿只有一層木板相隔,所以前朝的動靜,這裡聽得清清楚楚。
這不,小內侍才進了側門,就有旁的內侍把準備好的資料遞了過去。
……
盛蒽翻着從小內侍手裡拿過的資料:“唔,原來皇上開恩科那屆考的,第九十五名,還是正兒八經的進士。”
這樣說着,盛蒽意興闌珊地把資料扔到了桌子上,嗤笑:“看來此人的腦子都用來考試了,禮義廉恥那幾個字也不知她還會不會寫了。”
“許是她考功名是爲了其父其夫?”有大臣輕聲接話。
盛蒽瞟他一眼,瞧向剛剛的御史:“林卿家可還有話說。”
“達州府監察御史原齊奏本在此,煩請皇后覽閱。”
盛蒽粗略看了看:“哼,傳旨內衛府,着令內衛隨同三法司官員巡撫達州,給本宮把這個荒唐知州押解京都!”
……
盛苑聽出姐姐言語裡的怒氣,頓時把前不久剛板直的胸膛縮了回去。
人嘛,得有眼力見兒。
說來也巧,十三道監察御史就跟約好了似的,竟然都在今兒個把各地要奏報彈劾的事情呈了上來。
卻讓想跟她辯論的某些人麻爪了。
盛苑低頭用笏擋着打了個小哈欠,順手用袖子擦掉眼角兒的淚珠兒。
困是真困,無聊也是真的無聊。
都察院遞上的奏疏,除卻第一個聽着有些意思,其他的都是些常事,不是這個地方的官吏無能,就是那個地方的官吏斂財,要不就是某地學風不盛、還不肯糾改。
“苑姐兒。”安嶼不知何時悄悄從後排湊到盛苑身側,用手指點着她袖子,小聲說,“我聽那幾人名字,好都又八成是女郎。”
“嗯?”盛苑側過頭小聲問,“確定嗎?我記得上一屆內閣裡還有老大人單名爲‘薇’呢!”
“我帶着最新版的官員錄呢!剛他說官員的名字時,我近乎挨個兒翻查了,除卻幾個沒記住的,基本都對上了!
你記性好,大可重翻一遍,瞧瞧我說的對不對。”
可盛苑卻沒有接過冊子細看:“你,我還能不瞭解?既然說是,那定然就是了。”
“所以,苑姐兒,你可要小心些,我瞧他們好像來者不善。”
盛苑眼珠兒一轉,再次瞧向她姐姐。
可惜,她姐現在非同尋常,等閒不會叫人看出自己真實的情緒,故而盛苑也只能靠邏輯推理。
……
好容易等到衆臣子再沒有了說辭,想要當堂辯論的人終於尋到時機,出隊稟告說:“臣等有本奏!”
盛蒽見對方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點點頭:“允奏!”
“臣華蓋殿大學士魯郢,連同武英殿大學士餘子溫、東閣大學士韓保智,誠薦前內閣次輔、大儒靜閣先生爲太女師,懇請皇后千歲考量。”
“靜閣先生?”盛蒽目光在羣臣之間飄過,把衆人的表情看清楚後,才說,“本宮聽聞這位老先生的盛名,大楚士子、清流文人,皆讚許他的才能,若本宮沒有記錯,這位老先生早已是桃李遍天下了。
若昭德公主隨其學文,說不得能有所長進,只是……這位先生已是耄耋老者,怎好讓其受那千里顛簸之苦?再者,據本宮所知,靜閣先生淡泊名利,致仕之後鮮少與權貴往來,只在山間教書。其間,不乏有貴人前去邀請,皆是無功而返,本宮以爲老先生未必樂意前來京都教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