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寧宮坐落在皇城內苑中軸線以東,若以位置論,華寧宮距離清源殿略遠,和聖眷極濃的安貴妃不大相配;不過,華寧宮勝在寬敞,其宮殿所佔面積,只較皇帝的清源宮、皇后的安鸞宮略小些。
這麼說吧,一座華寧宮有後宮尋常宮殿兩三個之大,滿後宮能和其媲美的,唯有太后住的慈寧宮和謝貴妃所住的漪瀾宮。就連安置先帝后宮的泰安宮,都有所不及。
不知是不是因爲宮主人安貴妃執掌宮務的緣由,即使陰雨天,華寧宮的琉璃瓦遠遠看着也格外鮮亮,更莫說這陽光充沛的時候了。
而就在這奇花異草葳蕤,幼鹿仙鶴信步的華寧宮裡,忽而傳出一陣少年郎的嗷叫。
“姑姑偏心!緣何揍我!”
不待這陣陣嗷叫吼完,就見一個敦實的郎君,以極其利落的步伐,咻的一聲從殿裡出來,一陣風似的飆到院落樹旁,二話不說就攀了上去。
隨後,就見一個沉魚落雁般的女子執棍而出,這個自帶華光的女子,頭戴華勝,高盤的髮髻中間,卻是一隻開屏孔雀琢着一串龍眼大的珍珠。
數十種珍寶雕琢成的孔雀羽在陽光照應下熠熠生光,將其豔若桃李的面容映襯得,好像籠罩了一層玉璧般的熒光,柔和而美好。
就連她邁着四方步,帶着騰騰殺氣追着小郎君,都不曾影響她這份華貴之美。
“嶼哥兒,你給我下來!”
“不!我不下!除非姑姑扔掉棍子!”
安貴妃看着坐在書上耍賴的侄子,氣笑了:“你現在下來,我只揍你兩三板子!”
安嶼聞言表示自己纔不上當:“姑姑說的兩三板子,是每個錯過兩三板子吧!我又不是沒吃過虧!”
“……”安貴妃看看周圍,本想讓人把這小子給薅下來的,接過這幫宮人,習以爲常的做着本職工作,除卻自己跟前兒這幾個丫鬟,竟無人獻殷勤。
“該你小子有這朝!”安貴妃示意心腹丫鬟守在一旁,擡頭朝趴在樹枝上搖頭晃腦的侄子冷笑,“今兒我穿着胡服長靴,剛好能夠爬樹!”
說完,她竟扔掉棍棒,甩開衣襬,眼瞅着就要爬樹!
“姑、姑、姑姑!這於理不合!”安嶼按着他姑姑捕獵一般就要上來,腦海裡關於幼時的記憶,瞬間從沉睡中醒來。
他隱隱約約似乎想起幼時姑姑抱着他回憶,回憶她帶着他爹爬樹上房的經歷。
“!!!”
安嶼想起來了,數丈高的大樹,他姑姑在閨閣時也是說爬就爬的!
誰來救他!
眼瞅着薈屏姑姑幾個阻攔不住,安嶼當即就想舉手投降。
他現在自首,他姑姑應該不至於打得太狠……吧?!
……
事實證明,苦肉計能不能起作用,要看是不是真摔。
就像剛纔,安嶼在要投降的剎那想出苦肉計,意圖從樹上假摔以矇混過關。
結果是:前半程,他姑姑驚嚇得抱着他連番檢查,又是呵護又是溫言;後半程,太醫看過表示沒有大礙,他姑姑意識到他耍詐,當即留住了要離開的太醫。
“嗚嗚嗚,姑姑太狠了啊!”安嶼抱着軟枕,氣得捶牀!
虧他姑姑想得出來,讓太醫留步是爲了等他挨完揍,讓太醫給他把脈!
她這是親姑嗎!
薈屏看着這位太醫親自認證不需要抹藥的小侯爺,只想撫額。
這位小爺從小到大都這樣,板子沒落下,就能哭嚎的好像受了重刑,嬌氣的不得了。
“嶼哥兒,咱們娘娘打得,還有沒苑姐兒揍你狠呢!你當着苑姐兒也這樣喊鬧?”
薈屏將華寧宮常備的調養茶放到安嶼手邊兒。
這茶是安貴妃讓太醫院針對安嶼配製的,不管他捱揍沒有,鬧騰之後喝上一碗準是沒錯。
“那怎麼可能咯!男子漢大丈夫,哪能當着小女郎面兒哭鬧,還要不要面子哩!”安嶼坐起來,拍拍胸口表示自己要臉呢。
“難道不是因爲你哭得越慘,苑姐兒揍得就越賣力?”作爲看着安嶼長大的宮人,薈屏拆臺拆得毫無心理負擔。
“咳咳咳,雖然……但是!苑姐兒也沒打過我幾回!”安嶼認真爭辯。
畢竟只捱過幾回打和總是捱打,這裡面的區別可大了去!
薈屏發現,自己看着長大的小郎君好像開始要臉要面兒了,不由笑着頷首:“郎君說是就是。”
“……”安嶼摸摸鼻子,就當對方是誠意感慨。
就當他“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茶飲的時候,他姑姑安貴妃邁步進來,沒好氣兒的看着這個蠢侄子:“若是能爬起來,就隨我到花亭坐坐。”
“哎喲喲,我……”
“要是遺憾沒能上藥,我可以滿足你。”
“我是說這就來!”想耍賴未成的安嶼,登時蹦了起來。
隨即,就跟綁架他姑姑似的,上前抱着他姑姑胳膊,就要跑出去。
“嶼哥兒!嶼哥兒慢點兒!莫要摔着娘娘!”薈屏怔了一怔,旋即追趕過去。
“無事,你在亭外候着就是。”微微氣喘的安貴妃,揪着呲牙咧嘴連連告饒的侄子的耳朵,淡然的揮揮手。
薈屏連同聞聲趕來的宮女內侍立刻言是。
待房子般大的亭子只餘姑侄二人,安貴妃這才無奈的看着坐不住的侄子,搖搖頭:“你怎敢毆打皇子?”
“我是以弟訓兄,最多僭越!”安嶼不服氣的狡辯。
“你是安城侯,他是三皇子,也是未來親王,你打他就是臣打君!”安貴妃眼底有些悵然,不過言語卻是堅定。
安嶼頭一次見姑姑這般嚴肅,登時有些茫然。
“嶼哥兒啊,你自幼長於我和皇上膝下,皇上仁厚、鍾愛於你,故而不會多想,可是這滿宮裡不止我和皇上!”
安貴妃見安嶼悻悻的耷拉着腦袋,有些不忍卻又不能不說:“我們尚在,你胡鬧些,怎麼也能轉圜,可是若……君臣有別啊!嶼哥兒,你這一日一日長大,有些事情就要注意了,私下裡你不拘小節也就算了,可不能像剛剛那樣當衆毆打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