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渾身劇烈抽搐着,雖然沒有睜眼,但還是可以看到眼皮下那快速滾動的雙眼。死死的咬着牙,不住的發出悶哼,臉上的表情更是精彩,那是飽含着心酸,痛苦與怨恨的表情。
這可怖的樣子可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不只是他,此刻外面所有監獄裡都是一模一樣的情景。
孔哲沒有見過這樣的表情,但他覺得自己曾經也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那是在十幾年前妹妹死去的那天。
所以他大概可以想象出這人現在正在經歷着什麼樣的痛苦。
果然,問題還是出在那顆果子上嗎……
孔哲皺着眉頭,快速的將手裡的飯菜吃完,隨即伸手去掀銀色蓋子,這次很容易就掀開了,裡面的東西和中年人一樣,也是一顆黑色的果實。
孔哲拿起果子在光線下仔細觀察着。
這果子表面漆黑一團,如同一塊黑曜石,不拿在手裡恐怕都難以辨認出這是一顆果子,比起剛纔那琉璃珠似的透明果實可要難看了許多。
除了顏色之外,無論是質感還是重量都和透明果子沒有區別,看一些細微處的形狀也能明顯分辨出這是一顆樹上結出的東西,按理說是同一種東西纔是。
不過這東西吃下去的效果可就大不相同了。蘭吃下後說看到了一些‘好事’,自己和蘇美琴吃下卻沒有任何反應,而這些人吃下卻是這幅痛苦的模樣。這麼說來,那中年人就是根據他們吃下後的反應來判斷該當成是貴客還是囚犯。而自己和蘇美琴這類情況估計是以前出現過,中年人不得已之下暫時將他們歸爲囚犯。
旁邊的地上,中年人掙扎的動作似乎越來越小,臉上的痛苦卻絲毫不減,反而還在不斷地增加着,到最後逐漸從痛苦演變爲無奈和絕望。
孔哲沒有干涉什麼,只是安靜的看着這個過程,某一刻,他忽然眼睛一亮,在那中年人的頭頂像是生蛋一樣擠出了一縷縷氣泡,這些漆黑的氣泡不斷增多連接,最終形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氣泡,離開中年人的頭頂,往高空漂去,最後鑽入監獄頂部一個黑漆漆的管道里,消失不見。
這個現象是之前在蘭身上沒有看到的,隨着這個氣泡的冒出,那中年人就像是忽然得到解脫了一般,臉上痛苦的表情漸漸散去,而此時,他全身已經被汗水徹底淋透,有氣無力的癱軟在地上,樣子像極了一個剛剛生完孩子的孕婦。
在原地一直躺了有十幾分鍾過後,中年人似乎恢復了些力氣,這才喘着氣,費力的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就集中在一旁的孔哲身上,準確的說,是集中在他手裡捏着的果實上。
中年人呼吸逐漸重了起來,似乎忽然恢復了力氣一樣,四肢並用的從地上爬起,在整個過程中,他的視線從沒有離開過那顆果子,不住的舔着嘴脣,眼裡顯露出毫不掩飾的慾望。
只不過,也許是礙於曾經在金城裡見過孔哲的實力,所以此刻也不敢貿然搶奪。
“哦?”
孔哲有些意外,這人剛剛都那麼痛苦了,可見這絕不是什麼好東西,此刻居然還想繼續吃?
看了眼手裡的果實,孔哲想了想,乾脆給他拋了過去。
中年人本來還在極力剋制着搶奪的衝動,一回頭卻看到那東西朝着自己飛了過來,他臉色一喜,急忙伸手接住,着急忙慌的塞進了嘴裡。
接下來的情況如同之前的翻版,這中年人毫無意外的昏倒在地,接着就劇烈抽搐着哀嚎起來,臉上的表情也很快由痛苦轉向絕望。
不過,或許是之前剛剛經歷過一次,這次他的掙扎看上去微弱了一些。
幾分鐘後,又是那些黑色的氣泡,如同煮沸了一般冒出,在空中連成一片,最終凝成了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氣泡,離開中年人的身體後緩緩向上方飄去。
這不過這次還沒來得及飄進管道,孔哲已經提前伸手阻止了這一幕。
這氣泡果然是可以握在手裡的,摸上去如同一張極其纖薄的紙張,但實際強度卻遠超想象,孔哲故意用了用力這氣泡仍舊沒有碎裂。
孔哲好奇的將氣泡拿到眼前看了看。氣泡表面籠罩着一層黑霧,單手握着幾乎感覺不到重量。透過表面的那層黑霧,這氣泡內正有一幕幕的光影閃過。
那是一片荒蕪的土地,天上沒有光亮,地面上滿是黑泥,在這漆黑的世界裡,只有最中央有着三個人存在。
其中一個正是這中年人,他渾身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痕,正被牢牢地困在身後的十字架上。在他的面前,正有着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那小女孩正在哭喊着,不斷拖拽着身邊的女人。
然而那女人卻像是聽不到一般,臉帶瘋狂的神色,掄起手裡的兩把菜刀不斷往中年人身上砍着。
這氣泡沒有聲音,所以聽不到小女孩在哭喊什麼,不過光是看看眼前的場景也大概能猜出來了。
在這毫不留情的劈砍下,中年人很快就支持不住,嘴裡不斷的溢着血,他的渾身早已血肉模糊,內臟被砸的稀爛,露出森森白骨,甚至腰部以下已經僅靠一根脊柱相連。
然而即使到了這種情況,這中年人卻還是沒有死去,不止沒有死,甚至連暈過去都做不到,只能硬撐着承受這種痛苦。
在巨大的痛苦中,中年人很快就被砍得只剩骨架,一旁的小女孩早就嚇得癱軟在地。但這還沒完,那女子此時卻調轉了菜刀,一把按住小女孩,開始往她身上砍去。
中年人頓時發出了淒厲的慘叫,拼命地大喊着,然而沒有用,小女孩很快就步上他的後塵,不過她沒有那種開掛般的生命力,僅僅第三刀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意識,第五刀已經徹底死亡,也免去了之後再活活受罪的痛苦。
不知揮出了多少刀,直到地面上的軀體已經認不出人形的時候,女子這才停下。她像是忽然恢復了意識一般,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場景很快意識到了什麼,雙手顫抖着抱着腦袋趴在了地上……
孔哲看到一半就忍不住皺眉,下意識的偏移了視線。雖然之前就猜到大概是這類的畫面,但不得不說,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過真實了,哪怕他只是以一個外人的視角也很容易沉浸其中。
後面的內容他只是晃了幾眼瞭解了大概,那女子殺完女孩之後,又開始對自己動手,最終這一家三人都沒能活下來。最慘的是這中年人,除去自身的痛苦還要全程看着妻女一點點自相殘殺着死去。
孔哲嘆了口氣,微微鬆開了手。這氣泡一脫手就繼續往空中飄去,最終沒入頂上那管道之中。
孔哲皺眉看着那條管道,又走到牢門前看了眼對面的其他牢房。果然如他所料,這些管道最終連成一條,通向監獄之外的某處,至於具體通到那裡,孔哲倒是沒有着急查看。現在還是要以養傷爲主,暫時不適合做這些多餘的事。
回過頭來,那中年人此時已經醒來,只不過他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長着嘴巴直愣愣的躺在地上,雙目無神的望着天花板,從他的眼角不斷有眼淚涌出。
這麼一個大老爺們就這麼無聲的哭泣,孔哲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違和。畢竟他也算是親眼看到他剛剛所經歷的事了。那種場景,說是一個人一生最痛苦的時刻也不爲過,只是哭一哭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明知道這麼痛苦,那爲什麼還要吃那東西?”
孔哲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的聲音終於讓中年人的臉上恢復了些生氣,木然的扭頭看了他一眼,中年人慘然一笑:“因爲,我沒法不吃啊……”
中年人只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不再解釋了。
孔哲卻也沒有多問什麼。經過剛纔的事情,他大概已經可以想象這些囚犯的處境了。看樣子那果子比毒品還要厲害的多,恐怕吃過一次就會染上重癮,哪怕接受噩夢的代價也要爭搶着吃下,而且之後因爲想要繼續吃那果子,恐怕連控制自己自殺都做不到,這得是多強大的癮性?
中年人說完後就又開始央求他殺掉自己,這次孔哲沒管他,也沒去跟他說什麼親人還在外界等候之類的好話,直接坐回了那邊的躺椅上休息起來。很明顯那些兔人養着這些囚犯是有作用的,要是殺了他固然能給他解脫,但是也必定會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他已經預感到這座島的不尋常了,他們三個可能是在無意中陷入到一個巨大的陰謀中,蘇美琴和蘭此時都還下落不明,他不能指望別人,所以現在要儘快回覆體力,可沒時間浪費在這種瑣事上。
而中年人也很快明白了孔哲的態度,長長的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拖着疲憊的身體爬回了另一邊的長椅上,又變回之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牢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孔哲一直閉目沉思着之後的計劃。某一刻,他忽然睜開眼睛,看向牢門的方向。
就在剛纔,他恍惚中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兩聲慘叫,這聲音很是尖利,還有些熟悉。孔哲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兔人的聲音。
這麼說,有人在外面鬧事了?
是誰?
很快他就不用疑惑這個問題了。隨着一陣輕風吹過臉頰,孔哲再次擡頭的時候,蘇美琴已經站在他的牢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