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變
“沈小姐,咱提醒你一句,無論先前什麼身份,進了這門,以往就跟你沒什麼關係了。”
“這裡規矩不多,回頭咱再跟你細聊。”
偏房之中,老宦官隨意提醒了兩句後,隨手指了一名女子,皺眉道:
“帶沈姑娘去沐浴更衣,再把那身腌臢衣物給咱燒嘍,瞧着就晦氣。”
沈青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梳理記憶中龐雜的武道經文典籍,對於外界的感知度極低,如同提線木偶,只知道渾渾噩噩的跟着走。
直到有人開始解她身上的囚衣,她才猛然回過神,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放眼望去,四壁皆是青石,不遠處的木桶內,熱水蒸騰着霧氣,整間房中都是雲霧迷濛,帶着一絲醉人的暖意。
她的身前不遠處,站着一位年約二十五六的女子,穿着一身荷綠錦緞,挽着雲鬢,面容清麗,身上帶着一股濃郁的書卷氣。
“我自己來就好。”
環顧四周後,沈青低聲道了一句,快步走至一旁,三下五除二,褪去了身上的囚衣,同時將那半株斷腸草,小心藏入了一旁的整齊疊好的乾淨衣物中。
這半株斷腸草,是她現在唯一的護身殺手鐗,不容有失。
“天牢我待過,蝨子多,伱一人洗不乾淨的。”
女子並不在意,俯身探手試了試水溫後,再度加了一桶熱水,而後將沈青推進了浴桶。
“我叫玉真,是花名,以往的名字,用不了了。”
玉真一面梳理着沈青雜亂糾結的髮絲,一面低聲自語:
“我是聽着沈太尉的故事長大的,如果不是出了些意外,或許你我早就應該認識了。”
“此前託你大哥的福,我在這裡的日子還算順心,這些年也算是站穩了腳跟。”
沈青沒有開口,緩緩放鬆了筋骨,因夜風而起的寒意漸漸散去,通體舒泰。
見她一直不說話,玉真也不在意,只是絮絮叨叨的說了些往事。
玉真的父親,原先官居正三品戶部侍郎,最終因貪污受賄之罪被斬,照她所言,她爹只是給人背了黑鍋,是斷腕求生之舉。
入了官場,當了要職,即便你不想貪,也會有人強行把銀子塞進你手裡,大世如此,隨波逐流是常態。
在家破之前,玉真便與沈青的長兄瀋陽山相識,有些交情,被打入教坊司後,也受了瀋陽山很多照顧,不至於被凌虐折磨的太慘。
戴罪之身被打入此地,等於是入了煉獄,連尋常官妓的地位都比不上,面對往日同僚的妻女,那些高官顯貴的獸行反而愈發殘暴。
半晌後,好不容易捉完蝨子,將長髮打理柔順,玉真長出了一口氣,擦乾了手,回身整理衣物。
剛掀開第二層,她便看到了那半株微黃的斷腸草。
稍作猶豫,回身看了一眼浴桶中的沈青,玉真將衣物放了回去,抱起一旁的囚衣走向門外。
“衣服你自己穿吧,我在外面等你。”
…………
…………
片刻後,沈青收拾整齊,出了浴房。
玉真看上去心事重重,一言不發的帶路,左拐右繞,帶着沈青來到了院後的一間偏房。
點了燈,鋪好牀榻,臨出門前,玉真終於是忍不住,回頭勸了一句:
“不要做傻事,只要能活下去,總會有轉機。”
沈青一時感到有些莫名,但還是頷首回道:“謝謝你,玉真姐,我很惜命。”
見她的神色不似作僞,玉真方纔將信將疑的離去。
玉真剛走不久,門再度被人直接推開。
一襲青衫的趙諾手提包袱,跨入房內,不待沈青開口,便是隔空一道指勁,定住了她的身形。
“得罪了。“
趙諾隨口道了一句,略顯粗暴的將沈青單手拎起,拖上了牀榻,而俯身將手中的包袱打開,其中裝滿了瓶瓶罐罐,以及幾卷白紗。
“放心,我手藝很好,不會讓你太疼。”
說話間,他已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冰冷的刀鋒臨身,彈指之間便挑斷了沈青貫連手足的四根大筋。
鮮血染紅了牀單,劇烈的痛楚讓沈青不由自主睜大了眼,趙諾的動作並未停止,有條不紊的以白紗擦乾淨匕首,而後翻手一掌,印上了沈青的丹田。
一股霸道至極的內力侵入了沈青的體內,原先盤踞在丹田之中的些許微薄內力,四散一空,周身氣脈被撕裂,成了一團亂絮。
“難怪想做你頭一個恩客的王孫公子,能從此地排到皇宮。”
看着沈青起了一層潮紅的精緻面容,趙諾淡淡一笑,伸手擦去了她額上的薄汗。
做完這些,趙諾取出針線,極爲細心的將沈青被挑斷的大筋接好,而後上了藥,將傷口包紮。
“咱們來日方長……”
做完這些,他行至桌邊,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壺,不禁嘖了一聲:“涼了。”
臨走前,趙諾貼心的給沈青蓋好了被子,熄了油燈,方纔緩步離去。
半個時辰之後,穴道自動解開,沈青輕吸了口冷氣,手腿上的筋肉因劇痛不由自主的抽搐,她腦海中思緒電轉,開始考慮往後。
如今她大筋被挑,氣脈已亂,幾乎等於是殘廢,處境太過兇險,要想撐過這十一年,必須想出保身良策。
正值午夜,沈青太過疲憊,再加上失血,不知不覺間,就在思慮中昏睡了過去。
…………
…………
“沈青……”
在一陣呼喚聲中,沈青緩緩睜開了眼,下意識想要起身,就被玉真按住。
“別動,小心傷口崩開……”
玉真神色黯淡,帶着些許歉疚:“抱歉,我幫不到你。”
趙諾是教坊司副使,雖只是從六品,但在這教坊司這一畝三分地上,卻是一手遮天,這些官妓的身家性命,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姐姐言重。”
沈青笑了笑,瞥了一眼外界已至晌午的天色,壓下了眼底的震驚之色。
手腕腳踝處的傷口,已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活動自如,甚至體內的氣脈,也已被理順。
就跟那時割腕的傷口一樣,足以致人殘廢的重傷,不過一晚上,她便已經痊癒了,只是身上有些發冷,與昨日剛出天牢時的感覺如出一轍……
這種恐怖的恢復力,讓沈青大喜過望,如此一來,她即將要做的事,把握更大。
“姐姐我想求您件事。”
“能辦的我都幫你辦,先把湯喝了。”玉真扶着沈青坐起,轉身自桌上端來一盅藥膳。
喝完了藥膳,沈青定了定神,試探道:“能不能幫我弄些赤汞來?”
“你要那物作甚?”玉真有些疑惑,除了那些神神鬼鬼的遊方道士,喜歡以赤汞煉丹,尋常人並不太需要那種東西。
“我自有用處,請姐姐幫我。”沈青懇求道:“除了赤汞,還要些胭脂水粉。”
“這是小事,晚間我就給你送來,你好好休息。”玉真頷首應下,扶着沈青再度躺下。
到了晚間,沈青沒有等來玉真,而是等來了趙諾。
“沈小姐還真是愛美之人,這步境地,還想着胭脂水粉,就是不知這赤汞有何用?”
進了屋,趙諾隨手將提着的包袱放在桌上解開,顯出了一堆陶瓷小瓶。
“我聽爹爹說過,赤汞能療褥瘡疥癬,如今我已是個廢人,整日躺在牀上,備些以防萬一。”
對於這種情況,沈青早有預料,不急不緩的給出瞭解釋,神色如常。
她本身也未曾想要瞞過趙諾,從路上的遭遇的截殺以及趙諾此前的舉動來看,如今怕是有不少或明或暗的視線在她身上,任何風吹草動都不可能瞞得過趙諾的眼睛。
“沈小姐倒是懂得未雨綢繆。”
聞言,趙諾雖仍有些疑心,但也沒有再多問,臨走之際,下意識摸了摸桌上的茶壺,見手感冰涼,又是一陣皺眉。
見此一幕,沈青眸色漸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