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之上,白帆抖動,舟楫往來,碧青寶船劈波逐浪,迎面而來的浪花被撞作紛紛水沫,一艘接一艘地將貨船甩到身後。
嘭嘭嘭。
獺獺開坐於望鬥之中,褐色毛髮迎風飄揚,好奇擺弄手裡的單筒望遠鏡,毛爪子抹了抹鏡片,對準桅杆敲敲打打,懷疑是某種脆弱而不順爪的武器。
這是南直隸寶船上的新玩意,裡頭船員好心,送了它一個淘汰的舊版。
搗鼓半天。
獺獺開餘光瞥見對面有船員爬上望鬥,拉開長筒對準眼睛,它稍加思索,有樣學樣,也抽拉開來,放到眼前。
嗚!
瞳孔放大。
單筒望遠鏡下毛嘴大張。
爪背擦一擦玻璃,反光的鏡筒重對上天空、對上大江,對上太陽……唔,有點刺眼,環顧一圈後,鏡筒落到船頭,放大版的天神半趴船沿。
“好大陣仗!”
樑渠壓住船沿,吹拂江風,探身回望後方和左面林立的將士。
護送寶物,貴精不貴多。
攏共五艘船,四艘呈菱形分佈,拱衛中心一艘寶船,平均一艘船上有兩位臻象,他的御賜寶船承擔了右翼的護送任務。來自南直隸的天人宗師計宇坐鎮中央,以確保萬無一失。
除開拍賣會和帝都大朝會,他再沒有見過如此多的宗師匯聚一堂。
稍加對比,其餘幾艘船上全是挺拔軍漢。
身披鎧甲,挺拔魁梧,個個手持長矛佇立甲板,奔馬保底,一半狼煙,個別狩虎。
莊嚴而肅穆。
與之相比。
自己船上多有散漫,一水的好事動物。
兩隻小江獺不知鬧了什麼矛盾,興許分贓不均,互揪後頸,腦袋高高後仰,呲牙發出威脅低吼,相撲一樣跨動雙腳,推來推去。
小蜃龍騰舞不歇,喝彩鼓舞,烏龍甩動大毛尾巴,興奮的左蹦右跳,踏響木板。
沒錯,烏龍也跟來了。
此行前往帝都,時日不短,家中除開老硨磲不太方便,河狸一家樑渠也放個長假,全跟了出來。
說來便來。
大河狸抓根胡蘿蔔,拖拉大扁尾巴從船艙內走出,仰頭尋到獺獺開,爬上桅杆,一屁股坐進望鬥,分享新鮮的胡蘿蔔,好兄弟獺獺開肉食,婉拒蘿蔔,手舞足蹈地將單筒望遠鏡塞給它。
將信將疑。
單筒鏡片換了個方向,從船頭挪到船中。
圓筒內。
茶香嫋嫋。
龍娥英架腿而坐,衣襬輕揚,她放下書卷,正對望鬥輕笑。
大河狸尾巴輕輕拍動,梳理梳理髮型,啃一口胡蘿蔔,調轉望遠鏡觀察旁人。
水鳥停留桅杆,龍娥英抿上一口花茶,似乎注意到什麼,起身回艙室,再出來,手上提一件褙子。
“入秋了,江上風大,乾孃小心受涼。”
“我不比你們,倒也不至受不住這麼點江風。”
許氏嘴上說着不必,卻也披上了衣裳。
劈波逐浪。
船隊浩浩蕩蕩向帝都進發。
江淮大澤。
蛙族族地。
拳頭雙拳插入地面,波光一閃,吸走地面“堅性”。
墨水順勢大片大片的蔓延覆蓋,候上一陣,拳頭揮舞雙鉗,認真塑形。
旁邊兩根長鬚捏橡皮泥似的給地面抹平,比起拳頭,肥鮎魚顯得有些“磨洋工”。
呼!
水流擾動水藻。
肥鮎魚唉聲嘆氣,鰭上幹着苦活,心思早早飄飛出去,飄到寶船之上。
每每想到小蜃龍因一無是處,無魚需要,從而可以跟天神去往帝都,自己卻因爲才能出衆、材高知深、奔逸絕塵,不得不留在蛙族幹活,給蛙王和其它大蛙打黑,它便覺世態炎涼。
倖進之臣!
鬚子憤憤捶打墨團。
磨上半天。
早早幹完活的拳頭見天色不早,呼喚上肥鮎魚。
自從天神叮囑之後,兩獸雨露均沾,半天給蛙王幹活,半天給其它蛙幹活,確保兩方進度同時進行,不會因蛙王宮難建而導致其它工程一個都沒交付。
兩獸合作,小半年的捯飭,蛙王洞穴愈發美觀,有了幾分宮殿模樣,不算一些小工程,大胖二胖的洞穴也即將完工,成爲拳肥重工首個“重大落地項目”。
幹完蛙王宮,該去尋大胖和二胖。
兩獸回洞穴內告辭。
蛙王慣例睡覺。
不同於以往的豪邁仰天,肚皮如山,鼾聲如雷,此時的蛙王趴伏在地,整個大蛙縮成一團,渾身皮膚顏色黯淡許多,腦袋埋在蛙足下,半分鼾聲沒有,不禁讓魚懷疑到底睡沒睡着。
肥鮎魚有些糾結,不知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一個球狀黑影從天而降,猛落魚頭之上。
“噓!”
肥鮎魚雙須一痛,旋即便見老蛤蟆綁綁三拳,貼臉大噓。
“大王在冬眠,不要吵它!”
冬眠?
妖王要冬眠?
肥鮎魚大驚,認識蛙王好些年了,從沒聽說要冬眠啊?
再者不是剛入秋嗎?
紅毯鋪晚了?
未幾。
大胖二胖聞訊趕來,自附近打出兩個洞穴,認真守衛,其後不少蛙族皆坐落四方,平日無不憨厚,眼下多出許多嚴肅。
肥鮎魚張開大嘴。
安排好守衛,老蛤蟆洋洋得意:“待大王甦醒,定能帶領我族更上一層樓!”
所謂冬眠,其實是修行?
肥鮎魚恍然大悟,看了看洞裡一動不動似頑石的蛙王,目露羨慕。
都是蛙,怎麼蛙王睡着睡着就進步了?
“蛙王‘冬眠’了?”
寶船上,樑渠獲知消息,暗暗驚奇。
他常常聽聞胡奇、向長鬆等師兄修行有進步,一年內開個一竅或兩竅,去年胡師兄便入狼煙,向師兄說自己今年內也能入。
而到了臻象,如蘇龜山、翁立均,認識時是宗師、大宗師,幾年後還是宗師、大宗師。
聽老蛤蟆意思,明顯蛙王會有一輪較大成長。
妖王,等同夭龍武聖,大進步一次,估計比狩虎入臻象更稀罕。
“海坊主的寶物給了臨門一腳?”
……
十一月初。
樹葉飄飄而落,天氣由涼轉寒,冷風瑟瑟。
有錢人家早早燒起了煤爐,街上隨處可見挑擔賣炭的老人。
航行十餘天,船隊一路未行補給,無驚無險地抵達帝都積水潭。
寶物消息本就隱秘,無人知曉,旁人慾要來行掠奪之舉,起碼準備八位以上的臻象。
短時間內湊夠這個數,相當困難。
而幾乎他們來到滄州時,朝廷便又有三位宗師接應,難上加難。
狩虎下船列陣,屏退無關人等。
有徐文燭和楊東雄,寶物交接輪不到樑渠。
上了岸。
他第一時間申請兌換兩塊玄黃牌,同時欲開三個月的望月樓練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