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清水山等導演圈子的事情,田村光司瞭解的並不是那麼深。
好像是清水山最近電影拍攝還是別的事情出了點問題,導致他如今在業界的風評下跌。
這解釋了跟沒解釋一樣,純粹是在製造焦慮。
北澄實無語地斜了這貨一眼,隨後便摸出手機,給本間非彥打了個電話。
“啊你是說清水那個傢伙啊。”
接起電話,咬下一塊烤雞肉,又灌了口酒,又是吃又是喝的來了一整套。
本間非彥這纔開口。
“清水那傢伙沒什麼問題啊。”
說完這句話後,他又忍不住調笑一句:“北澄小子,我其實偶爾都懷疑你究竟是不是9歲的孩子了,怎麼有時候說話跟我老爹一樣的。”
“只是問問而已,沒事就行。”
電話那頭的北澄實簡單回覆一句,又與本間非彥寒暄兩句,這纔將通話掛掉。
看着掛掉的通話。
本間非彥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接着側過腦袋:“我說,把你的事情告訴北澄小子也沒什麼問題吧?”
在他身邊。
是同樣默不作聲一口一口往嘴裡灌悶酒的清水山。
一聽見本間非彥這麼開口了。
清水山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氣哼哼地放下酒杯。
“哼,滾蛋吧,扯上早熟兒那小子肯定沒什麼好事,指不定第一時間就要趕過來嘲笑我!”
“所以我才說你這個傢伙啊,未免也太寵北澄小子了吧?”
聽着清水山這話,本間非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與對方作爲相交數年的好友,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清水山這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說是怕北澄實上門嘲笑。
實際上對方絕對是不希望北澄實爲他擔心。
可是——
“就算稍微爲你擔心一點,幫你做點事情也無所謂吧?北澄小子不是還欠你人情嗎?”
本間非彥搖晃着酒杯,看着透明泛着酒花的液體在杯中搖晃。
他可沒忘記。
當年北澄實作爲底層子役,出道困難,手上連一部像樣的作品都拿不出來。
那個時候是清水山選中了對方成爲《怨子》裡的黑田內一的。
後面更是由清水山向他推薦北澄實,讓北澄實拿下了《被綁架的幸子》當中乃木幸子一角。
這纔有後面北澄實從底層子役一步一步走到一流子役的奇蹟。
這在業界裡可屬於引薦之恩。
說句不好聽的,要是沒有清水山幫忙的話。
指不定現在北澄實還在底層子役混着呢。
畢竟業界內一共三萬多名底層子役,其中不乏有演技,有長相顏值的底層子役,他們缺的就是這樣一個在電影裡登臺推銷自己的機會。
所以——
“就算讓北澄小子幫幫你的忙.那也沒多大問題嘛。”
本間非彥又喝了口酒,對於清水山這種硬憋着的行爲很不理解。
“你懂什麼?早熟兒現在可處於關鍵時期,他已經有頂流子役的影子了。”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清水山搖搖腦袋。
“讓現在的早熟兒來拍攝小衆的恐怖電影純粹就是浪費他的時間與精力,對他的提升反倒不利。”
挾恩求報是很簡單的。
清水山也知道,只要他願意開口,北澄實大概率會放下手邊的工作過來幫忙。
可是——
“我好歹是個大人,不能那麼自私。”
仰頭,將酒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業界裡有句話,叫做子役如六月蟬,意爲子役的演藝生涯如同六月蟬鳴般短暫。
而清水山是一路看着北澄實走過來的,知道對方走到今天位置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不能那麼自私讓北澄實放下工作來拍本來就屬於小衆片種的恐怖片。
“.清水”
清水山這番話語說完,即使是本間非彥都愣了一下。
他實在沒想到清水山居然有這麼多的想法。
更主要的是——
“你原來也是能說出這種肉麻話的人嗎?”
他用手搓着雙肩,一副‘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的表情。
“本間,你這個傢伙.”
清水山本來說完那麼一大串話,見本間非彥沉默啞然,心底雖然沒多說什麼,但還是挺得意的。
結果沒想到對方居然來這麼一句。
這話一說出來,差點沒把他當場給直接氣死。
“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主要是清水你這傢伙剛纔說的話確實有些肉麻了。”
本間非彥的表情尷尬,雙手合什,乾笑兩聲。
清水山剛纔好歹也是真情流露,他突然來那麼一句確實不太合適。
清水山聽着本間非彥道歉的聲音,忍不住瞪了一眼面前的本間非彥。
算了。
作爲多年來的損友,他清楚的知道本間非彥就是這麼個賤人。
這貨就是你要是騎着自行車不小心摔倒了,對方絕對會第一時間趕來——不是爲了扶你一把,而是爲了對你進行嘲笑類型。
清水山懶得和他計較,將酒杯放下,啪地一聲拍了下桌子,呼喚着前臺店長添酒。
“大將,再來一盅!”
然而他的聲音只是剛剛發出,身邊就已經傳出了聲音。
“哎?原來清水叔叔和本間叔叔真在這裡喝酒啊.啊,大將,麻煩給我來瓶碳酸飲料,不要酒精的。”
“.?早熟兒?”
看着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小孩毫不客氣地坐在自己旁邊,樂呵呵地點單。
不要說清水山了。
就連另一邊的本間非彥都愣住了。
雖然北澄實戴了口罩和帽子,但他的聲音還是很有辨識度的。
清水山與本間非彥自然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清水山用滿是懷疑的目光看向本間非彥。
這表情的意思很簡單——你這傢伙.光是嘲笑自己還不夠,居然還把早熟兒給引過來.這是打算雙管齊下?一起嘲笑?
對此本間非彥則是一臉無辜。
天地良心啊。
他剛纔通話完全是按照清水山的吩咐,一點這邊的情況都沒有泄露出去。
鬼知道北澄實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居然連他們在什麼地方喝酒都摸得一清二楚。
這子役是真有些無所不能了吧?
大概是看出兩人的疑惑,北澄實沒賣關子,很乾脆地把懷裡的手機放在桌上。
“我專程問了白石叔叔。”
“白石?這也不可能啊。”
清水山和本間非彥都愣了一下。
他們可事先和白石淳這個面無表情的機器人打過招呼的。
對方怎麼都不像是那種會泄露情報的人啊。
“本來白石叔叔確實是沒有告訴我的意思,但是聽見我答應他能在他下次拍攝的電視劇裡客串龍套的時候,他立刻就爽快地把你們在這裡喝悶酒的事情告訴了我喔。”
白石!!!該死的混蛋!!!
清水山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
他都忘了,白石淳就是這樣的人。
扯到其他事情,白石淳可能根本就不會在意。
但要是說到拍攝方面的話題,那他可就不困了。
同樣的,看着面前樂呵呵的北澄實。
饒是清水山也不得不爲北澄實這異於一般子役的行動力感到詫異。
從提出問題到解決問題,估計一個小時都沒有花費吧?
不過——
“早熟兒,你過來幹什麼?”
“我是爲了剛纔在電話裡的事情過來的,主要是想問問具體情況。”
“喔?電話裡的事情?可我記得本間不是已經和你解釋過了嗎?完全就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
清水山乾脆選擇裝傻充愣。
好歹他也是個成年人,可不想給北澄實一個9歲的孩子太大壓力。
可顯然,北澄實對他這番說辭並不是特別滿意。
北澄實樂呵呵地開口了:“既然清水叔叔要這麼說的話,那我可就要問問本間叔叔具體情況了。”
“想問就問吧。”
瞥了眼北澄實,清水山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而事實也正如他無所謂的表情一樣。
不管北澄實從何種角度發問。
本間非彥都只是咬死了他們只是出來喝個酒,聚一聚。
看着沉默下來的北澄實。
清水山也是忍不住笑着搖搖腦袋。
呵,沒用的,早熟兒。
別看本間那副損友模樣。
實際上他可和白石淳不一樣,口風緊得很。
況且要論交情的話,我和本間的交情可比你要深厚多了。
不管是從交情上來講,還是長久以來與本間的友誼來講。
他都絕無背叛自己的可能!
本間非彥也是滿臉平靜無波,覺得北澄實確實是有點看不起他了。
自己好歹也是富士臺的導演。
怎麼可能真對一個子役服軟?把他們導演圈子裡的事情巴拉巴拉全部說出來?
他乾脆把酒杯拿起,準備仰頭再喝一杯。
然而——
“本間叔叔。說起來我上次拍完廣告之後,從你們拍攝組某個化妝師那裡可是聽說了喔,好像本間叔叔你和某個女場記交際密切啊。”
聲音突然響起。
本間非彥原本平靜無波的表情逐漸發生了變化。
拿起的酒杯放下,勉強擠出笑容。
“北、北澄.”
“然後呢,我專程和拍攝組的大姐姐們打聽了一下,哎呀,原來本間叔叔好像在和某個女場記秘密交往對吧?”
汗水,從額角滑落。
與此同時是本間非彥慌忙攤開手的動作。
“北澄,你等等,我和入間小姐不是你想得.”
他話還沒說完。
北澄實笑眯眯的表情就已經帶着如泰山般沉重的壓力,壓了過來。
“這樣可不行啊,作爲富士臺的導演,怎麼能和自己拍攝組的場記辦公室戀情呢?要是這件事讓電視臺的大家都知道的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北澄君!清水那老小子的事情我全部都告訴您還不行嗎?”
實在沒有辦法,本間非彥乾脆舉雙手投降了。
“喂!本間!你小子!!!”
旁邊的清水山一口酒直接噴在吧檯上,顧不上擦嘴,直接猛回頭。
可迴應清水山的就只有本間非彥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能有什麼辦法啊?
北澄實這小子簡直壞到極點了。
居然拿捏着他辦公室戀情的事情說事!
迫於無奈,他雖然不想背叛清水山,這個時候也只能擺出相應態度了。
既然決定要賣隊友,那當然就要賣得徹底一點了。
本間非彥乾脆地將清水山的事情和盤托出,連底褲都沒給對方留。
搞得清水山氣急敗壞,跳起來直接掐住了本間非彥的脖子。
要不是旁邊有北澄實幫忙勸架。
怕是這裡下一秒就會‘血濺三尺’成爲真正的恐怖電影拍攝地點。
原來是清水山自去年《怨子》火熱過後的兩個多月又展開了恐怖片的拍攝。
畢竟與那些大衆片種不一樣。
恐怖片本身就屬於讓人腎上腺素飆升一晚上,第二天就會忘記的類型。
所以清水山就想要抓住機會,趁着《怨子》的熱度,徹底將自己‘恐怖大師’的名號給打出去。
爲此,他一口氣拍攝了三部恐怖電影,即《海樹村》、《鳴犬村》以及《牛首村》,想要藉此打造一個獨屬於他的‘清水山式’恐怖。
然而事與願違。
即使投入了這三部電影每一部都投入了比《怨子》還要充足的經費。
但票房成績卻是一部比一部撲街。
到了最後一部《牛首村》的時候,由於上座率實在太過慘淡。
甚至導致原定的一個半月的院線排片直接被砍成了不到一個月就慘淡下線。
簡直可以說得上是相當悽慘了。
就連清水山都沒想到自己的三大‘鉅作’居然會慘遭滑鐵盧。
“如果只是這樣其實都還無所謂。”
反正話已經說開了。
清水山也不怕丟人——他的性子一向都是直來直去的。
“關鍵是那些評論家、批評家在報紙、週刊上面的評論。”
說到這裡的時候,清水山放下酒杯,咬牙切齒。
作爲導演,拍出的電影票房撲街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誰也說不準上映之後票房的事情。
可電影評論家和批評家卻不管你這些。
什麼?你的電影撲街了?拍出來的質量不行了!完了完了!這個導演已經江郎才盡了!
諸如此類的辛辣點評開始出現。
有些所謂影評人甚至開始對清水山只是拍攝恐怖片這件事品頭論足。
清水山自然也想要反駁。
但在業界裡。
票房實力與觀衆口碑與話語權是掛上等號的。
他確實連着三部新片相當撲街,這是不爭的事實。
而這就是清水山不願告訴北澄實的情況。
怕丟臉是事實。
但更多的是不想讓處於事業上升期的北澄實爲了他的事情分心。
北澄實聽着聽着就有些無語了。
這不就是他前世的時候,日本那位拍攝出《咒怨》的恐怖大師清水崇導演的寫照嗎?
也是連着拍出的恐怖電影撲街。
從一代恐怖大師淪落成了後面的爛片大師。
北澄實現在都還記得國內網友感嘆清水崇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結果沒想到這個世界的清水山居然復刻了清水崇的道路。
想到這裡。
北澄實忍不住多看了眼清水山。
難不成對方真是清水崇的兄弟?
走的路都這麼相似?
只不過比起那個.
“清水叔叔,我記得你剛纔還說了,接下來還有電影拍攝的打算?不知道是那部電影拍攝?”
北澄實側頭詢問。
根據清水山與本間非彥的訴說,接下來的秋季檔清水山應該也還有拍攝預定的。
然而——
“.就到這裡了吧,北澄。”
將酒杯放下,清水山側過腦袋。
一向嘻嘻哈哈的他,面色難得如此嚴肅,敲了敲桌面。
“你現在正值事業上升期,沒必要淌進這趟渾水。”
是的。
就算到現在,清水山也不想把北澄實拉進自己這灘泥坑裡面。
畢竟他已經連撲三部電影了。
很難保證這次這部電影不是深坑。
而且他也搞不懂。
這種明明所有處於上升期子役都避猶不及的深坑。
怎麼到了北澄實一副興致勃勃,甘之若飴的樣子?
然而——
“清水叔叔,你忘記了嗎?《被綁架的夏子》的時候,我就和你保證過了,只要你這邊有拍攝需求,我可以推掉所有拍攝過來幫忙。”
“呃?”
看着語氣中沒有半點玩笑意思的北澄實,清水山愣住了。
他想起來了。
去年《被綁架的夏子》爲北澄實爭取到選角資格的時候,他就和北澄實說過這件事。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清水山就只是把北澄實的應諾當成了小孩子的玩笑話。
畢竟那會兒的他還沒有連撲三部,在恐怖片範疇裡也算得上相當有名氣的導演。
現在雖說不至於人人喊打。
可之前的投資商,贊助者基本對他這位連撲三部電影避猶不及。
原本趁着他熱度,過來求着他把自家演員塞進電影裡的經紀公司對於他這邊的試鏡邀請也是有些敷衍,‘委婉’地往試鏡列表裡塞了好幾個新人進來。
業界相當現實,所有人似乎都喜歡晴天借傘,雨天收傘,而不喜歡雨天借傘。
即使清水山對此頗有怨氣,但也只能強迫自己接受。
所以,當清水山看着眼前不過9歲的北澄實願意頂着被拉入泥坑的壓力,爲他‘雨天借傘’的時候。
清水山就再也沒有多說什麼了。
他很乾脆地對着旁邊的本間非彥打了個眼色。
“哎?現在就把臺本拿出來嗎?不要北澄小子籤一下試鏡的保密協議麼?”
本間非彥的表情有點意外。
倒不是他小家子氣。
而是按照規定來講,演員在試鏡之前都是需要簽訂保密協議的。
這是防止演員將臺本的內容外泄的必要措施,同樣也是業界里約定俗成的規矩。
就連北澄實這會兒都在旁邊幫着開口了。
“還是等我簽了保密協議再看臺本吧。”
然而——
“行了行了,早熟兒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瞭解嗎?”
清水山翻了個白眼,罵罵咧咧地從本間非彥遞過來的腰包內將臺本拿出,沒有半點停頓或者猶豫,直接便遞交給了北澄實。
他通篇都沒有對北澄實說什麼感謝、信任的話語。
但他這乾脆果斷的舉動,其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拜見一下內容了。”
爲清水山對自己信任的舉動感到些許感動。
北澄實沒有猶豫,將臺本拿進手中。
只見白色封皮的臺本上,以清水山的手寫體清楚地寫着兩個大字——《怨咒》。
好傢伙。
看着這標題。
又看了眼另一邊的清水山。
北澄實這個時候真想問對方一句了——你和清水崇究竟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