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鎮業的叫喊聲在羅翔的耳朵裡聽起來像來自九天之外,喝了幾杯酒的神智麻醉了他的思維,居然沒弄懂其中的意思,“什麼賬本,和顏勇又有什麼關係?”
“賬本。。。。。。”湯鎮業的聲音變得微弱和無奈,“我記了一些來往賬目,有些東西不好,不好泄露的。”
“日!”羅翔暗罵了一聲,甭問,賬本就是黑賬單,沒準有湯崇貴幾位心腹的分紅,所料不錯的話,買給組織部長文公卿的文物清單都在其上。
羅翔暫時不提賬目的細節,他儘量梳理了條理,問道:“顏勇又怎麼了?”顏蓉是湯鎮業未過門的後媽,顏勇是她的親弟弟,論遠近親疏還在羅翔之上,他又有什麼問題了?
湯鎮業的語調變得陰森和憤怒,“是他拿走了賬本!”
“不可能的!”羅翔叫了起來。顏勇要賬本做什麼,敲詐湯家父子?
“是他!”湯鎮業沒解釋顏勇的.目的,而是肯定的答道:“保險櫃的鑰匙我只給過他。。。。。。前幾天取一筆現款,叫他開保險箱了。”
湯鎮業彷彿要堅定他的看法,咬.牙說道:“昨晚起就沒人見過他!他還開走了一輛車。你說,不是他又是誰?”
“會不會被人綁架?”羅翔試探的提出質疑。
湯鎮業顯然考慮過這個疑問,.他斷然答道:“他是顏蓉的弟弟!‘丙辰’也同意分包了。。。。。。”
湯鎮業沒直接回答顏勇被綁架或是叫人脅迫的.問題,但羅翔馬上明白他的看法,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綁架市長的小舅子?
這並非是顏勇高高在上,而是對他任何的處理都.涉及到一位權柄赫赫的正廳級幹部,高級幹部的直系親屬要採用什麼政策是比潛規則更紅線的原則問題,不僅政敵不敢亂使這種陰招,就是高過湯崇貴幾級的大佬都不會採用的!比如說書記市長再是大權在握,類似調查政敵的勾當都一點不敢叫人知道,那些沒經過組織程序就用國家機關跟蹤監視的情節,也只有小說裡能出現。
至於商人們,“丙辰”不是下三濫的混混,他們看重.名聲更在大多數人之上,否則沒了信譽就沒了政府的認可和一句話能搞到大筆貸款的待遇!於是,湯鎮業對顏勇的態度就躍然紙上,也使羅翔慢慢醒悟了。
羅翔倒吸一口.冷氣,顏勇是有意拿走賬本的話,他想幹什麼和會幹什麼便一目瞭然。
“這。。。。。。這是什麼事兒啊。”羅翔想到了這件事一定涉及湯家內部,他很想告訴湯鎮業:大爺,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湯鎮業不會放過他最信任的人,很苦澀的說道:“我還沒告訴老頭子和她,你說,怎麼辦啊?”
我知道個屁!羅翔差點罵出聲來,他不無擔驚受怕的想道:“老湯的改天更命就是這樣的後果?小難綿綿大劫不斷?我錯了啊,老天,我不幹了行不?”
湯鎮業沒聽見羅翔的答覆,不依不饒的追問道:“翔子,親弟弟,你得支招啊~~~”
羅翔吞口唾沫,乾乾的答道:“容我想想啊,親哥哥親祖宗,我沒有諸葛之亮,你先冷靜,靜觀其變。。。。。。”
湯鎮業也知道羅翔一時半會兒束手無策,只好訕訕的掛了電話。羅翔收起千斤重般的手機,猛覺身後有人,回頭看時是白樺,在她身後不遠處更站着阿柳,她們都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裡面悶得很。”白樺小聲說道。
羅翔恍然大悟,許青劉宏華大偉等人也還罷了,幾名警察卻是沒見過白天仙這等美色,要不是羅翔的來頭模糊不清,只怕飯席上就會套近乎了,那些人的面目又怎麼會叫白樺不敬而遠之?
羅翔掃了一眼阿柳,朝白樺柔聲說道:“不該讓你來的,我都心疼。”
白樺沒被他的花言巧語所動,瞧着他眉宇中一抹憂色,輕聲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沒事兒。”羅翔斬釘截鐵的答道。
白樺像是預料他會如此說話,幽幽嘆道:“我真是沒用,什麼都幫不了你。”
羅翔一驚,這樣直抒胸臆的話白天仙說得極少,看來是傷自尊了。他顧不得阿柳靜靜的看着,慌忙近她的身邊抓了白樺的手,情真意切的說道:“瞧你說的!你那裡是沒用。”
“真的呢。”白樺微垂臉面只看自己的腳尖,“你的相貌沒變你的聲音沒變你的人卻在變。。。。。。不是變得壞蛋,而是變得比我高了,我怕。。。。。。”
羅翔越發着急,忍不住叫道“怕個屁。”“屁”字出口他就覺得臭了白妹妹,滿面笑容的解釋:“人和人各有不同,人和人的作用不一樣,你要是像我一肚皮的官司滿腦子的勾心鬥角,你還是白樺嗎?”
“嗯,是嗎?”白樺這才擡起臉,朦朧暮靄般的深深眼眸透過眼簾望着羅翔。
羅翔笑道:“可不是嘛。。。。。。若不是你的善良、寬容和可愛,像天使般叫我依戀,牢牢的捆着我,我的歲月會是無以言表的寂寞和無聊的煎熬。嗯,你要繼續驕傲的做不染凡塵的天仙,好叫我一直充滿熾烈莊嚴的激情,把你當成生活的中心,讓我的生命圍繞你燃燒靈魂的火焰,把我們倆融爲一體。”
羅翔的告白將白樺說得生動嬌羞,讓阿柳聽得頭暈目眩目瞪口呆。。。。。。這就是愛的迷魂藥?他好肉麻好無恥。。。。。。好感人。還好白樺想到了她的承受能力,粉紅了臉推開了羅翔,“好吧好吧,我不問你了,你,你進去吧,我和阿柳姐先回去。”
羅翔笑着點頭從阿柳身邊經過,阿柳輕輕哼了一聲,想必又鄙視他的溫柔。
白樺撲哧一笑,走過去拉起她的手,用羅翔正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他的話就是騙人的,那些肉麻的東西是抄書上的,模仿羅切斯特的吧。”
羅翔一頭撞在包間的門板上,完蛋了,以爲把“簡愛”的對白改頭換面,卻還是沒逃過白樺的博聞強記。
白樺和阿柳走後,羅翔失去吃飯的興趣,席上的人看出他懶散散的樣子還以爲小兩口吵架了,也就胡謅幾句各自散去。
羅翔拍拍劉宏的肩,“老傢伙,咱們的帳慢慢算,你先把燈具店搞好了。”
劉宏想了想,垂頭喪氣的說道:“算個屁,老子不過是想借你們的光整點養兒的錢,被你們看成洪水猛獸一樣,笑笑都沒少說我丟人丟臉,唉。”
羅翔一喜一驚,喜的是劉帥哥有些覺悟了,驚的是他要養兒?“有了?”
劉宏臉上就有些得意,“老子總算走在前面。。。。。。嘿嘿,一準是兒子!閒話少說,結婚的紅包和我帥兒子的紅包都準備着!”
羅翔摟住他的肩滿口許諾,“虧了你還能虧了侄兒?”他看着劉宏壓抑不住的得意,不免酸溜溜的想起袁婧妍流丟的小生命,暗想我到底和誰生一個啊?
要奉子成婚的劉宏勾起了羅翔的心事,甚至壓住顏勇突生枝節帶來的煩惱,趁着白樺有意放假的恩典,摸摸索索想給袁婧妍打傳呼。雖然96年的普通人有手機的少之又少,但對袁婧妍來說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可她顧忌在研究生中手拿大哥大會驚世駭俗,就只要羅翔配了一個BB機,就連白樺都感嘆袁家妹子太學生氣,太小心翼翼。不過,羅翔猜出她的小心謹慎是受了大學生活的影響,不想一開頭就和同學們有隔膜。
羅翔正想呼喚袁婧妍,他的手機先響了,接通後聽到何詹漫無表情的聲音:“在哪裡?”
“江城。”羅翔乖乖巧巧的答道,生怕何老師嫌他不安生在延崗上班。
何詹的語調沒變,說了一句“我也在省城,你過來一下”。羅翔不敢怠慢,對跟着自己的許青和華大偉說道:“老師召見,咱們各玩各的。”
“無聊啊。”兩個人異口同聲的答道。羅翔纔不理會他們,把車扔給了許青,自己打的朝棲武駐省城辦事處而去。
棲武駐江城辦事處在江東區,雖然縣是貧困縣辦事處卻一點兒不破舊,一棟八成新的兩層小樓和一繞平房帶了一處佈置精緻的院子,縣裡沒點臂膀的幹部別指望能住這裡。
羅翔到了辦事處迎面遇到一位熟人,居然是縣委招待所的經理盛世立,他笑眯眯的笑道:“何書記在206房間。”
羅翔朝小樓走去,隨口問道:“怎麼來江城了?”
盛世立摸出一片名片遞過來,不住的點頭哈腰:“縣委招待所外包承租了。。。。。。羅少,有空來吃頓便飯,胖廚子老單也到這裡了。”
羅翔接過名片,瞧到名片上大大註明了盛某人辦事處副主任的頭銜,就笑道:“科長?恭喜恭喜。”
“副科。”盛世立的眉毛揚了揚。他在縣委招待所纔是正股級幹部,那裡來往的人多事多眼睛多,相較起來駐省辦事處清閒又有油水,不能不滿意。
盛世立親自帶羅翔上了二樓,何詹的房門開着,傳來電視劇《聊齋》的主題曲:你也說聊齋我也說聊齋,鬼也不是那鬼,怪也不是那怪,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愛。。。。。。
羅翔沒品味歌曲的涵義而是想到了唱歌的人,莫名其妙打個冷戰:老何這就有目標了?
盛世立輕輕敲了敲門:“何書記,小羅來了。”
何詹邊看電視邊在吃飯,他的新秘書住在隔壁房間,也許預先知道羅翔要來並沒有出來招呼。
何詹筷子動了動示意羅翔進屋,盛世立轉身想走,嚥下嘴裡飯菜的何詹叫住了他,卻問羅翔:“你說說看,辦事處的職能是什麼?”
羅翔和盛世立都吃驚,盛世立大叫糟糕,難道書記要撤了這裡?
羅翔摸不到何老師的用意,只好想到什麼說什麼:“我想有幾個方面吧,一是信息溝通,二是接待職能,三要做好當地政府在異地的宣傳喉舌,四是保障本地人民在外地的權利,五要擔負招商引資作用。”
何詹神色不動的放下筷子,招呼羅翔坐下,纔對盛世立說道:“你下去吧。”
盛世立暗自讚歎小羅不愧是書記的得意門生,一條一條的道道兒有條不紊張嘴就來,一面琢磨書記的用意,揣摩中不難發現何詹並不滿意辦事處的工作。
羅翔也覺察到老師的目的,苦笑道:“老師,您可不會不知道木秀於林要被鋸斷做柴燒。”
何詹笑了起來,把碗裡的飯粒吃乾淨了放在門邊,走回來坐在羅翔面前,沉聲說道“你都在延崗搞了什麼!知不知道有人送了湯的材料到紀委?”
羅翔摸摸頭頂,“內褲?老師,這事兒說來話長。”
何詹不置可否,摸出紅梅香菸自己點上,“你抽你的好煙。”
羅翔也不矯情,抽起他的紅塔山,向何詹解釋“內褲門”的前前後後。
何詹耐心的聽他說完,搖搖頭:“不止那個東西了,其他的,你不知道?”
羅翔暗驚,難道湯鎮業才說的東西就到省裡了?他盯着何詹看了看,何詹也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羅翔試探道:“小湯的賬本?”
何詹長出了一口氣,還是輕輕搖頭,倒把羅翔搞得一驚:還有黑材料?
何詹低聲說道:“就是這個了。”他用更低的聲音說了一句,“他們對你當真信任得很。”
羅翔不急於琢磨何詹叫人摸不到頭腦的話,驚愕的問道:“老師,你就都有消息了?”
羅翔心裡亂麻麻的,顏勇的變故尚未解決,何詹突然的出現又平添了心煩。羅翔糊里糊塗的糊塗着,他很心驚何詹對消息的靈通,他還不是省部級大員啊!
何詹微微閉眼隨即掙開,目光炯炯的看着羅翔:“你是我的學生。。。。。。”
“是啊,我是您的關門弟子呢。”羅翔有一句沒一句的答道。何詹在他心中變得神秘和高大,彷彿有光環一般。
何詹沒空調查他在弟子心中的形象問題,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我可能要去延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