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莫離便對了,我找的便是你!”
少年雙眸之中,露出了奇異的神色,他道:“我問你,是你殺了嵩山派掌門和十三太保是不是?”
“是我。”莫離應道。
“那還是你,殺了青城派掌門餘滄海,逼得衡山派長老劉正風自盡,是不是?”
“不錯。”
莫離點了點頭。
“很好,那我便沒冤枉你。”
少年一臉正氣的喝道:“自我行走江湖半年以來,耳邊聽聞的都是你的惡行,今日殺你,你也是罪有應得,且記住了,要你性命的,叫做李尋歡!”
說罷,他便自懷中摸出了一柄飛刀來。
飛刀長約三寸,薄而鋒利,只是少年拿在手上,未免有些可笑了。
畢竟這樣的飛刀,當做暗器才最有威脅性,可是當暗器顯露在明處,無疑會使威力大打折扣。
祖千秋一臉嘲諷的看着眼前叫做李尋歡的少年,以他的年紀,見慣了這種初出茅廬、闖蕩江湖的愣頭青。
他們一心想要踩着前輩高手好在江湖中揚名立萬,可最終鮮有不碰壁的。
而眼前這個少年,非但要碰壁,只怕要將性命都留在此處。
只憑借一把飛刀,就敢殺堂堂劍魔?
便是四大宗師親臨,也未必敢放此豪言!
可惜了……
“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殺我不成,自己死了,又如何?”
莫離看着這個自稱李尋歡的少年,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問道。
他應該便是那個日後讓整個江湖都視若神話的小李飛刀,只是此刻,這少年明顯年紀太輕,未經歷練,距離那個真正的小李飛刀,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這個問題,李尋歡明顯沒有考慮過,他愣了一愣,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少女。
少女聲音軟糯的道:“表哥,你若死了,我陪你一起死。”
語氣裡滿是癡情,滿是堅定。
“我不會死!”
李尋歡忽然轉頭,極是自信的道:“我絕不會死,死的必然會是你,多行不義必自斃!”
他說的義正言辭,彷彿自己便是正義和公理的化身。
莫離笑了,很難得,能看見小李探花年輕時,這急公好義,滿腔熱血的模樣。
雖然有些可笑,雖然有些青澀,但是比之那個日後江湖中人人敬仰的正義神話,比之那個經歷了太多太多不幸的小李飛刀,分明是眼前這個少年郎更有趣一些。
“那你便出刀吧,記住了,倘若我不死,死的定然會是你和你身邊這位女子。”莫離笑眯眯的道。
李尋歡的手,握緊了飛刀的刀柄。
這一刻,他整個人都變了。
他的雙眼漸漸明亮,明亮得如同天上星辰,眼中只有一柄飛刀,連看都不看江大力。
一種風輕雲淡的意蘊,凝聚在李尋歡手中七寸小刀的刀鋒間,一股淡淡的與天地合一的感覺,自李尋歡身上散發。
沒來由的,祖千秋忽然覺得渾身上下傳來一種恐懼感。
那是出於武者對危險預測本能,他從這少年身上,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威脅感!
荒唐!可笑!
以他黃河老祖的武功,會怕一個少年?!
刀意!
莫離眸光中,閃過幾分欣賞之色,瞧這小小少年的模樣,只怕無論如何也不會超過十五歲,如此年紀,竟然領悟了刀意,這般天資,難怪,難怪日後他能成爲代表江湖正義的飛刀神話。
“接刀!”
少年朗聲一喝,飛刀這種暗器,被他使的正大光明。
然而他說了,旁人便能接的下嗎?
莫離清楚看見了那一柄飛刀出手了。
一剎那間,刀光閃爍,所有人的視線內,都丟失了那一柄飛刀的蹤影。
快!無法以言語形容的快!
少年的臉上滿是自信之色,他的飛刀,絕不可能會有人能接下來!
他確實該自信的。
這樣的一柄刀,江湖中本就沒幾人能接下。
以祖千秋的武功,在刀光消逝的一剎那,身上便情不自禁的冒出了一陣冷汗。
因爲他發現,自己根本來不及看清那一道刀光,換了他在莫離的位置,只怕此時已然中刀!
難怪,難怪他出刀之時會出聲提醒!
這樣的一柄刀,提醒不提醒,又有什麼意義?
只是,以莫離的武功能接下來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小李飛刀,固然是武林神話,可莫離的武功,難道不是武林神話嗎?
刀光確實很快,以莫離的精神感知,也險些被這一柄飛刀逃脫了蹤跡。
只可惜,如今的李尋歡,到底是太年輕了,還遠不是後世那個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
所以只是險些,莫離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刀光的軌跡。
它突兀的出現在了莫離的眉心前。
換做旁人,此時只怕已然躲閃不及,只能驚慌失措的看着它插在自己的眉心。
但它面對的,是莫離,是一位先天境界的武道宗師,甚至是,把握到了大宗師境界的無上存在。
所以那一柄飛刀前,出現了兩根手指。
白皙,修長。
輕輕一夾,便剛好將飛刀夾在了正中央。
轟!
飛刀之上,凌厲氣勁陡然爆發,這是一縷蘊含着刀意的氣勁,雖然不夠強橫,但是其中鋒銳之處,足以輕易洞穿金石!
只怕換了一名尋常的一流高手來,猝不及防之下,亦會被這飛刀所傷。
這便是小李飛刀的恐怖之處,非但難以捕捉軌跡,而且刀上勁力凌厲鋒銳,哪怕還不是全盛時期的威力,已然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可是以莫離的修爲,又如何會怕那一縷刀氣?
十二重境界的龍象般若功發動,渾身雄厚氣血翻滾,那一縷刀氣,連莫離的皮膚都未曾劃破,便輕易被湮滅無形。
這一切說起來慢,實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至少在多數人眼裡,便是隨着少年的出手,莫離的雙指之上,忽然多了一柄飛刀。
一柄很輕、很短、很薄,幾乎就宛如一片柳葉的小刀。
谷見
這就,打破了武林神話?
莫離看着指縫之間的那一柄飛刀,嘴角掛着一絲淺笑。
相比陸小鳳的靈犀一指,這一柄飛刀的威力雖然不如陸小鳳,可是帶給他的成就感更大。
這不是武功,而是人的魅力。
尤其是眼前的小李探花,是貨真價實的‘小’李探花。
咻咻咻!
空中接連數道刀光閃過,卻是李尋歡見得自己飛刀被接下,毫不遲疑的連發三刀,刀光縱橫間,寒意已然將整個客棧盡數籠罩!
然而莫離不慌不忙,兩根手指上下翻飛,宛如穿花蝴蝶,速度極快的掠過虛空。
等到停下來,他的手掌內,卻是分明多了四柄飛刀。
全……全接下來了?!
少年的身子一瞬間僵在了原地,充滿自信的眸光變的黯淡了下去。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將自己的飛刀全都接下?!
李尋歡不想相信,他闖蕩江湖以來,碰見的所謂高手也不算上,可是飛刀少有失手,接他刀者非死即傷,可是如今,連出四刀,對方竟然盡數接下?!
非但盡數接下,而且還是毫髮無損!
李尋歡瞪大了雙眸,那四枚飛刀,在對方手掌中的四枚飛刀,此刻便如同一個笑話!
想及方纔自己所說的話,少年的臉色羞得通紅。
“刀法不錯,再有個一二十年,足以天下無敵了。”
莫離隨手將飛刀扔在了桌子上,笑道:“不知少俠可記得莫某所說的話?”
李尋歡當然記得莫離說的話。
他不死,死的便是自己和表妹!
可是,讓表妹爲自己而死,他如何忍心?
沒有任何遲疑,少年手中再次多了一柄飛刀。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技不如人,你殺我便殺了,只是詩音她是無辜的,還望閣下放她一馬。”
少年的飛刀已然架上了脖頸,他道:“若是閣下肯答應,在下立時自盡當場!”
他說的極是果決,眸子裡並未半分畏懼之色。
武功不如人,死便死了,可卻絕不能貪生怕死,捨棄表妹逃命!
“表哥!”
林詩音的玉臉上都是憐惜之色,她道:“你若死了,詩音也絕不獨活,定隨你一起奔赴黃泉!”
“不,表妹,你若因我而死,便是在九泉之下,我也心地不安!”李尋歡搖頭道。
他愛林詩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怎麼忍心林詩音爲他而死?
而恰恰是同樣的理由,李尋歡死了,林詩音又豈會獨活?
瞧着少年少女生死絕境下的濃濃情意,饒是祖千秋自恃見慣了風浪,心裡頭也不禁流露出幾分豔羨和不忍的念頭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世上又有幾人能像這一對少年少女這般不離不棄的?
所以,劍魔到底會不會放過他們?
祖千秋朝着莫離看去,莫離卻是哈哈一笑,道:“你們的生死,似乎是掌握在我的手中吧?”
“放了她,我死!”李尋歡高聲道。
“放了她?你還記得你方纔如何說我來着?”
莫離笑道:“你說我,屠了嵩山派高手,殺了青城派掌門,惡行累累,最有應得,既然我是這般大惡人,又如何會放過你們其中一人的性命?”
一縷森冷殺機,陡然自莫離身上升騰而起,一瞬之間,整個客棧的溫度都降了下去。
李尋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看着一臉溫和笑意的莫離,腦海裡想起的都是關於對方的傳說。
心狠手辣,嗜殺暴戾,死在他手中的高手,不是被一劍梟首,便是打成碎肉,死無全屍!
至今以來,和他交手逃出生天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劍神西門吹雪,據說,他也是和陸小鳳聯手,方纔逃過一劫。
這是一個極度殘忍嗜殺的大魔頭,劍魔這個稱號,那是半分都沒有起錯!
想到這,李尋歡心頭徹底冰冷下去,難道,難道今日真要連累表妹死在此處了嗎?!
他不禁後悔起前來尋莫離的麻煩,都怪自己太過自負了!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心中諸多念頭交織,最終卻是咬了咬牙,一臉堅毅的道:“你要殺便殺,今日我與你拼了!”
到了此時,除了和莫離拼了,他實在是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辦法了。
“與我拼了,好,那便接我一掌吧。”
莫離笑了一笑,衣袖一拂,頓時,一股力道便朝着二人身上壓了過去!
他這一記拂袖,看似綿軟,實則是武當派上乘絕學流雲飛袖,力道之剛猛,足以輕易抽碎一方大青石!
雖是隔空發力,然而以他今時今日的修爲,那力道之強,直如山洪傾瀉而下,浩浩蕩蕩,無從阻擋!
勁力還未至兩人跟前,強勁的罡風已然逼迫的這少年少女二人呼吸不暢,連連倒退,前方的桌子紛紛都被這股勁力掀起碾碎。
李尋歡目露絕望之色,他悲哀的發現,在這一袖之下,他竟然連還手的勇氣都沒有,從心裡便充斥着畏懼和膽怯。
劍魔莫離,不愧是吳大總是,當真是天下最絕頂的人物!
罷了,死則死矣!
他沒有反抗,在生命的最後一剎那,一下子將身旁的林詩音抱住,用他的後背,來迎接莫離的掌力,好護住林詩音。
“表哥!”
林詩音心頭感動,只覺得死亡在這一刻也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反而覺得極是甜蜜。
轟!
勁力襲來,打在身上,李尋歡只覺得渾身骨骼猶如被一座大山壓住,那種厚重無可抵禦的碾壓之感,疼的他忍不住呻吟一聲,抱着林詩音直直的朝着空中飛去。
咔嚓一聲,將客棧的窗戶撞了個粉碎,兩人狠狠的摔落在了地上,被甩的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李尋歡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了兩聲,忽然發現,自己沒死,非但沒死,身體也並沒有受到內傷!
怎麼可能?
那種掌力下,自己怎麼可能沒死?!
他慌忙查看林詩音,這個美麗的少女,已然被摔暈了過去,不過與他一般,並無大礙。
我們都沒死?!
李尋歡有些難以置信。
“小子,記住了,以後不要聽風就是雨,下次再來尋我麻煩,可不會這般輕易放過你了。”
莫離的聲音傳入了李尋歡的耳中,少年頓時恍然,竟然是對方留手,放過了自己?!
不過,以劍魔的殺性,他爲何要放過自己?
李尋歡滿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