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心裡一緊。
他當然知道,莫離這種人,一旦說出去的話,便是開玩笑,也絕不會再收回來。
對方說是最後一次,那必然便是最後一次。
不過,陸小鳳心態很快扭轉了過來。
他本就是一個樂觀開朗的人,亦是一個不喜歡欠人人情的人。
之所以三番兩次麻煩莫離,是因爲他遇見的麻煩都實在太棘手,至少以他的手段,是絕沒有法子能解決的。
“莫少俠你不管我的閒事,我卻要管一管你的閒事了。”
陸小鳳笑眯眯的道:“以你的武功,或許旁的事情我幫不上,但是有一樁事,我是一定能幫上你。”
“哦?”
莫離挑了挑眉,來了幾分興致,道:“什麼事?”
他之所以這般說,是因爲今日取了天香豆蔻後,他便要想法子完成任務,很可能會離開這個世界,自然就不會管陸小鳳的事情。
不過陸小鳳卻說能幫的上他,難不成是可尋到千年靈藥?
“自然是一樁美事了。”
陸小鳳上上下下打量着莫離,道:“實不相瞞,自從江湖中知道陸某能和莫少俠您搭上話,卻是屢次三番有人過來請託,讓陸某和莫少俠您說媒。”
說媒?
莫離愣了一愣。
“這其中有江南花家的嫡女,巴山劍派的高徒,燕瘦環肥,鶯鶯燕燕,只看莫少俠您喜歡什麼樣的,點一點頭,這幾日間,便可辦一場大婚了。”陸小鳳語氣帶着幾分揶揄和羨慕道。
能與天下第一高手接親,自然是一種榮耀。
是以江湖中正魔兩道,武道大宗,世家豪門,那個不是盯着莫離這樣一位年少未婚,武功高絕的俊美青年,如狼似虎?
只可惜,他們根本與莫離搭不上線。
再加上,劍魔這個名頭委實兇厲的很,死在他劍下的高手不知凡幾,誰又敢貿貿然的上去和莫離搭話?
是以忽然竄出來一個陸小鳳,與莫離交情匪淺,還人脈遍及天下,自然便被這些人視爲香餑餑,委以重任了。
當然,對於這件事,他心中也並不拒絕。
畢竟說親這種事,等於給莫離送美人,這是一樁美差。
只可惜,他對於莫離了解的委實不夠多。
莫離的追求,是武道。
美人他雖然並不抗拒,可是倘若不是讓他心動的女子,盲婚啞嫁,他又如何會願意?
“看來,陸大俠成親後的日子過的很是愜意。”
莫離冷冷一笑,陸小鳳直覺得渾身上下彷彿被無數利劍穿刺,針扎一般的疼痛讓他臉色頓時變了。
此時,他哪裡還不知道莫離的心思,慌忙改口道:“她們豈能配上莫少俠,此事再議再議……”
迎接他的是一聲冷哼,那股疼痛感也隨之煙消雲散。
陸小鳳深深吐了口氣,直覺得好不冤枉,一番好心竟然被當成了驢肝肺?
難道……
他心中忽然升起了另外一個想法,卻是神情詭異的看着莫離,越想越覺得靠譜。
少年人慕色方艾,尤其是像莫離這般的男子,自該是無數女子愛慕的對象,說一聲飛蛾撲火毫不誇張,可是,卻從未聽過其人與任何女子有什麼風流韻事,這便很男人尋味了。
“你在看什麼?”
莫離被他的眼神看的微微有些發毛,有些不奈的問道。
陸小鳳下意識的道:“你是不是有龍陽之……”
糟!
話還未全部說完,陸小鳳已然停下捂住嘴!
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隻在視野裡放的越來越大的手掌!
砰!
掌力洶涌之間,衆人只聽得一聲慘叫,隨後陸小鳳的身影及化作一道曲線,狠狠的朝着遠處砸落而去。
郭嵩陽等六名年輕人,眼觀鼻,鼻觀心,對於方纔所見所聽,置若罔聞,就靜靜站在那裡,不發一言。
皇極殿前的廣場上,還有許多人。
這些人多數都穿着華貴,身邊簇擁着很多大內侍衛,可以想見,都是朝廷的人。
這本就是朝廷的地方,來許多朝廷的人觀戰,不過是情理當中的事情。
不過這些人此時都很恭敬,因爲在他們前方,坐着一道身影,一道穿着明黃色龍袍,年輕的過分的身影。
那是當今天子朱厚照!
自從曹正淳和朱無視死後,再也沒什麼人能阻攔朱厚照親政。
如今的朝廷,朱厚照可謂是大權獨攬,生殺奪予,存乎一心!
對於這樣的一位天子,這些做臣子的,又如何能不畏服三分?
莫離朝着朱厚照走去。
他一邁步,那些護衛在朱厚照身旁的侍衛臉色就變了。
尤其是歸海一刀。
段天涯護衛太后,他則是負責貼身保護朱厚照的安全。
以他的刀法,加上這麼多大內高手,便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出手,短時間也難以危害到朱厚照。
然而來的是莫離!
天下第一高手!
歸海一刀見過莫離的劍法,那還是數月之前,彼時他便被對方輕鬆壓制!
而如今,更不必多言。
所以他的手掌,已然死死的握住了刀柄,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起來,就那般盯着莫離,隨時都欲出刀!
何止是他,在場一衆大內高手哪個不是兩股顫顫?
可是礙於職責,他們依舊只能站立原地,護衛天子。
退一步固然簡單,可是這一退,非但前程再無,更有可能得罪天子,株連九族!
“不必緊張,這位莫少俠,不是來殺朕的。”
朱厚照卻是神色不變,反而笑着勸慰衆人道。
“陛下不可不防。”
歸海一刀有些急切的道。
那畢竟是劍魔,殺性深重的劍魔!
“他若要殺朕,便是天涯海角,又如何,況且,朕自問也不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他之事,上一次他不殺朕,這一次,想必也還是不會動手。”朱厚照篤定道。
莫離的情報,他看了許多遍。
其人固然殺性深重,冒犯到他頭上的,動輒都被其人一劍梟首,然而,這位劍魔卻是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不曾與其爲敵,他是斷然不會動手的。
朱厚照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身爲天子,他也必須相信自己的判斷。
事實上,他的判斷不錯。
當莫離走到他面前時,並未出劍,反而是行了一禮,笑呵呵的道:“陛下,今日是你我第二次見面了。”
見他言談帶笑,不像是要動武的模樣,衆人都是鬆了口氣,不過仍是不敢徹底放鬆,還是死死盯住莫離。
“是第二次,想不到,你殺了皇叔和曹伴伴,還有膽量進宮。”
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看着莫離,道:“你便不怕,朕派千軍萬馬,將你剿殺在此地?!”
“陛下謝莫某還來不及,又如何會對莫某動刀兵?”
莫離一臉輕鬆的道:“加上這一次,陛下欠莫某兩次了。”
第一次,是替他奪回大權,第二次,則是強勢鎮壓一衆江湖豪傑,不讓他們進皇城了。
以皇宮大內的消息之靈通,宮門處發生的事情,早便傳到了朱厚照手裡。
“謝你?”
朱厚照目光掠過莫離,看向了那一襲黑衣的郭嵩陽,道:“這一次,該謝的,當是這位郭少俠纔對。”
“皇城之下,劍挑木道人,只憑這一戰,從明日開始,郭少俠你便註定會名動武林!”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決鬥固然燦爛驚豔,然而,江湖中喜聞樂見的,卻是郭嵩陽的這樣的無名小卒一朝成名,更何況,他擊敗的是武當派木道人,還只用了一劍!
眼下的郭嵩陽,還不是日後那個一心追求武道巔峰,不問外物的嵩陽鐵劍。
聞聽天子誇讚,他心中情緒之激動,連雙手都微微有些發顫。
他道:“小人不過是蒙莫少俠襄助,若非是他,小人如何能勝?”
“在你這個年紀,有膽量敢挑戰江湖名宿的可不多。”
朱厚照讚了一聲,道:“有沒有興趣加入護龍山莊,天地玄黃四大密探裡,還缺了一位黃字密探。”
護龍山莊三大密探天下聞名,非但是自己的武功高絕,更是擁有極大的權力,甚至可以調動部分官府軍隊,辦案時更等同於欽差,見官大三級!
郭嵩陽頓時意動,他雙手抱拳,拱手道:“小人謝過陛下恩典!”
兩人之間的對話,莫離並未打斷,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不得不說朱厚照很有眼光,提前收下了一個絕世大高手。
有皇室的資源培養,想必用不了三年五載,郭嵩陽的劍道,便足以成長到一個真正能夠抗衡木道人的地步。
“陛下,這是你欠莫某第三次了,現下,是該莫某討債了。”莫離說道。
第三次,則是朱厚照靠他的眼光,爲護龍山莊選了一位大內密探。
“哦,天底下還有人敢向朕討債?”
朱厚照臉上閃過幾絲新鮮,他道:“稀奇稀奇,不過朕從來都不欠人家的債,你若想要什麼,朕大可以賞你!”
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萬事萬物,理論上都是他的。
“賞?”
莫離眸光轉冷,淡然一笑,道:“下次陛下還是莫要提了,莫某不喜歡這個字。”
天子身份貴重,可是他爲先天宗師,再有一步,便可跨入大宗師之境,破碎虛空,更不必提,他身懷系統,可以跨越諸天萬界,區區一個天子算什麼?
朱厚照只覺得渾身上下,猶如置身冰窖,莫大的恐懼自心頭涌起,渾身肌肉都忍不住戰慄!
縱然身處一衆高手保護中,他心中都絲毫沒有任何安全感!
他有心呼喊歸海一刀護駕,可硬是連嘴都張不開,身子赫然失去了控制!
這便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厲害嗎?!
他驚恐的看着莫離,眸光中滿是乞求和恐懼。
莫離見狀,輕哼一聲,那種讓朱厚照恐懼無比的寒冷感覺立時消失無蹤!
“呼……”
朱厚照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黃豆大小的汗珠止不住的從額頭冒出,就這麼一小會,他身上龍袍已然被汗水盡數打溼,整個人宛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他癱在了椅子上,只覺得是劫後餘生,恍如隔世。
再看向莫離的神情,便沒了半分方纔的從容自若,反而盡數都是害怕。
“想來陛下,現在願意心平氣和的還莫某的債了。”莫離微微一笑,道。
“請……請講……”
朱厚照再沒方纔的從容,有些畏懼的道。
歸海一刀看出了些許不對,不過卻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
不提莫離沒有真正的動手,便是動起手來,他所能做的,無非一死而已。
“莫某想要的很簡單,天下有三枚天香豆蔻,其中一枚便在淑妃的遺物當中,我給陛下三日的時間,三日之後,我要看到這一枚天香豆蔻。”莫離早有準備的道。
他今日來皇宮,一方面是爲了保住兩人的性命,而另外一方面,便是爲了尋這天香豆蔻。
由朱厚照尋找,卻比他自己尋找快的多。
畢竟一個皇帝,能發動的人力物力,遠不是莫離一個人能比較的。
只怕,爲了交出這一枚天香豆蔻,皇宮的人會把淑妃的遺物一件一件的磨成碎片,以期找到這枚藥。
“是,朕這就命人去辦。”
他吩咐道:“現在便去按照莫少俠的吩咐,將淑妃的遺物仔細搜查,務必要找到那天香豆蔻!”
一旁的宦官應了一聲,隨即快步離去。
“人到了。”
莫離忽然說道。
月光之下,已出現一條白衣人影,身形飄飄,宛如御風,輕功之高,絕不在當世任何輕功名家之下,只怕便是名震江湖的偷王司空摘星,也未必及得上他。
歸海一刀看着那道人影,忽然嘆了口氣,道:“想不到葉孤城也有這麼高的輕功。”
一個劍法已然登峰造極的人物,還擁有如此輕功,想想都極是恐怖。
莫離卻是不以爲意的道:“輕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飛仙?”
他見過葉孤城出手,自然不會有太大的驚訝。
月已中天。
在月光下看來,葉孤城臉色全無血色,西門吹雪的臉雖然也很蒼白,卻還有些生氣。
兩個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塵不染。
在這一刻間,他們的人已變得像他們的劍一樣,冷酷鋒利,已完全沒有人的情感。
兩個人互相凝視着,眼睛裡都在發着光。
每個人都距離他們很遠,他們的劍雖然還沒出鞘,劍氣都已令人心驚。
這種凌厲的劍氣,本就是他們自己本身發出來的。
可怕的也是他們本身這個人,並不是他們手裡的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