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高崖間，一襲白袍涌動。
沈儀沉默遠眺山下，入眼盡是雲霧，辨不清人間真容。
他忽然感覺到山風微寒。
自己好像站在了一個過高的位置。
葉文萱自稱返虛一層，而這木人顯然是在返虛境中都屬於絕頂強者，卻依舊落得這般淒涼的下場。
相較之下，沈儀的實力哪怕勝過葉文萱，在此方天地，好像也算不得什麼超然脫俗的存在。
“最後一個問題。”
沈儀消化了片刻，眼中涌現詫異：“你以前是仙人？”
如果不搞清楚這個事情，彷彿利劍懸於頭頂，自己將會寢食難安。
說到這裡，他忽然發現身旁青年的神情變了變，若有所思的朝自己看來。
但能不能當上這個官，或者說成爲仙，還得看有沒有多餘的位置。
大概明白了過來。
所以這世上真有天庭的存在，而自己手裡握着的，其實是個仙位？
“洪澤已經很多年無人去過天庭了。”
但聽這木人的說法，再看其餘宗門的樣子，似乎在外面的世界，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沈儀很快就能反應過來，這六枚道牌身後的強者，地位其實是低於宗主的，以自己現在的實力，恐怕很難坐穩這麼高的身份。
“若有一天你成了真正的宗主，合道南陽，那方天地內的生靈，從此不再食天地之氣，而是食你的氣，被稱作道僕，亦或者道奴，渾身修爲供伱驅使，生死盡在你一念之間。”
除此之外，沈儀還敏銳捕捉到了李玄慶話裡的細節，對方把“天庭”和“天”是分開的。
“我觀你的性格，似乎很難接受這樣的觀點。”
李玄慶根本沒有看那道牌一眼，發出一道長嘆：“我現在已經算不得修士了，硬要說的話，我更像是妖魔……”
“若是有宗主出手，能破開，但此地也就毀了。”李玄慶看向沈儀，光是從對方身上還未徹底乾涸的妖血，就能大概推斷出裡面的情形。
李玄慶甚至記不清自己等了多少年，其他宗門的執事長老都換了一批又一批。
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下去，剩下的南陽宗修士後人，應該會以極短的時間重掌千妖窟，待到修至返虛，便能重新打開宗門。
如果當初沒有剩下那條老狗，整個宗門弟子和妖魔都被吃盡。
沈儀輕吐一口氣：“他們是怎麼沒的？”
李玄慶糾正道：“登上了白玉京，還需一塊合道寶地，此物要麼獲得天庭認可，從此在仙籍上留名，要麼獲得天的認可，從這世間自取一塊。”
像是看出了沈儀所想。
念及此處，沈儀忽然感覺手裡的道牌有些燙手。
說到此處，李玄慶嗓音中多了些許悲痛：“他們是被師父吃掉了，你也可以理解爲，他們將一身修爲，盡數還給了南陽宗主，供這片天地做最後的掙扎。”
“……”
實際上卻是，若這木人想要強搶，自己等人無論如何是守不住的，還不如大大方方一些。
“別誤會，我只是舉個例子，並不會傷害你們。”
“此話怎講？”沈儀略有些好奇，他不太明白，就南陽宗內的東西，甚至都不支持修士突破至返虛二層，有什麼值得這些外面強者覬覦的。
李玄慶沉默良久，淡淡道：“這件事情責任在我，卻與你們無關，至於他們是如何隕落的，其實也和合道寶地有關。”
這說明成仙的途徑不止一種。 “如果說，我把這東西給你，你就能立地成仙了？”
沈儀緩緩舉起手裡的道牌，看上去坦然無比。
“若是毀去了此地，當初訂下的天契就不作數了，又需重新來過。”
此言一出，沈儀還未有所反應，倒是梧桐山那羣弟子臉色微變，他們翻閱古籍，是知道一些往事的。
“合道寶地是有數的，每一塊都是當年前輩們通過大毅力，大造化，方纔獲得天的承認。”
沈儀認認真真聽完。
看起來和自己想象中的“仙”不太一樣啊。
“生死與共。”李玄慶毫不猶豫答道。
“……”沈儀沉默了一瞬，不置可否道：“那爲何這麼多年下來，他們沒有理會過南陽宗裡面發生了什麼，是破不開法陣？”
聽聞此言，沈儀如遭雷擊：“……”
李玄慶收起了悲痛，輕聲道：“如無合道寶地庇佑，孤身行走在外，下場只會更慘，而且南陽宗只是例外，像其他宗門的宗主，即使隕落，一般也不會做出傷害合道寶地的行爲，畢竟只要寶地還在，便能順利傳承下去，成就下一個合道修士，繼續撐起宗門。”
“南陽宗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它本身。”
“這段時間，其實也是在供南陽宗這片天地休養生息。”
通過剛纔清月宗那位中年人的話語。
“只不過真的太久了。”
“是近乎。”
聞言，李玄慶閉上了眼睛：“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所謂白玉京，便是隱喻仙宮，故此返虛分作十二層，登上白玉京就近乎算是成仙了。”
李玄慶無奈一笑：“我連妖魔都算不上，只是一縷寄生於木傀中的孤魂，現在可以帶我回家了嗎？我是真的南陽宗主親傳弟子，這南陽宗曾經也確實是打算留給我的，但現在任你們處置。”
這東西就跟凡間的科舉差不多，登完十二樓，就算是高中了，有了當官的資格。
他側眸朝木人看去：“南洪七子，這地方叫南洪？”
李玄慶雖心思都在南陽宗內，但還是認真答道：“這裡被喚作洪澤，我們身處南邊。”
“七子關係如何？”這個問題對沈儀來說很重要。
“曾經是這樣的。”
像他這般謹慎的性格，怎麼可能把性命交到別人手中。
李玄慶重新看向沈儀，他能理解似這般率領修士從潛淵之地中殺出來的真龍，又怎甘屈居人下，將生死交於旁人之手。
“既然不願加入別的宗門，那就盡力去守住你道牌吧……雖然會比你想象中的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