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大開酒宴,慶祝家主得勝歸來。筵席從上午一直準備到下午,莊上婦人只要長腿會走路的。全都跑到雲家來幫忙,只是客人有些寒酸。
安平君端坐在椅子上與老奶奶聊天,養尊處優的生活將這老傢伙養得面色紅潤。大笑起來中氣十足,看起來還有百十年好活。
藍田令帶着主簿前來拜見,出征的將軍得勝歸來他必需前來拜見,這是應有的禮制。白胖白胖的傢伙臉上沒有一絲褶子,不過那腦袋有點兒過於像豬頭。一臉猥瑣的笑容,禮儀周到無比。嘴裡說着最誠摯的話語,眼睛卻不停向外瞄着,似乎外面有黑白無常正在勾他的魂兒。
剛剛坐下寒暄幾句便有差役氣喘吁吁的跑來,說是相邦別院的貓丟了要求幫助尋找。
相邦大人丟了貓是嚴重的治安案件,藍田令不敢怠慢與雲侯灑淚話別。說找到了貓一定來討杯水酒云云,氣得窮奇很想咬人。
雲家的筵席多少有些寒磣,除了胡刀騎士之外只有一幫泥腿子莊戶。老奶奶高興之餘,不免有些惆悵。雲家得罪了相邦,公元前的戰國年代是信息社會。無數耳目會將咸陽城的一舉一動彙報給自己的家主,此時自然沒有人來雲家串門兒。
別人不來可以,偏偏義渠君居然也沒有來。這就讓奶奶傷心了,義渠君夫人前些時還跟自己把酒言歡。真是人心不古,遇到了坎兒這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古人云患難見真情,所言不虛啊!
當然意外無處不在,現在就有一位在雲家大吃大喝。這位絕對是好脾氣,級別也比那藍田令大了無數倍。氣度自然也高了無數倍,和誰都能談得來。即便是正在大吃大喝的栓柱,他也會問候一句,讓這個實誠的少年激動了好久。
和雲玥一前一後的走着,永遠保持半步距離。說話讓人如沐春風每句話聽得都那麼舒坦,自然而然的便有親近之感。在雲家兜了一圈兒,便與所有人都混熟了。就連爬在雲玥身旁的小白,見到這位仁兄也會打呼嚕。因爲這傢伙不但不怕它,還在它的鄂下抓癢。抓癢的好人,小白認爲大大的好。
雲玥亦步亦趨的跟着,可以看不起戰國土鱉。甚至可以看不起那位高高在上的呂不韋,但這位兄弟可要認真對待。因爲他有一個響徹千古的名字——李斯!
秦始皇的輔佐者,小篆的創立者。秦二世的締造者,秦帝國的毀滅者。一個楚國人,不遠萬里前來大秦。幫助秦始皇滅六國,統一中華版圖。創造了書同文行同軌,設立郡縣制。屈死韓非,篡改遺詔。哪一條哪一樣兒,似乎都有他的影子。吃裡扒外的精神,名垂千古!
這種在私德上堪稱表率,在官面上堪稱能吏的心狠手辣之輩,雲玥可不敢怠慢,生怕一個弄不好被這位千古大陰人坑一下。呂不韋坑自己,那是明火執仗。這位兄弟坑人已達到一定境界,那是潤物細無聲。雲玥相信,這位兄弟坑人的態度是極其真誠的。
看着他給栓柱問好,又看着他給小丫講故事。很難想象,就是這位仁兄屈死了一代法家大才韓非。鼓動秦始皇,坑殺了出自同門的儒生。雲玥很好奇,這貨的人格是怎麼分裂的。
和這傢伙多親近,雲玥感覺自己是在和眼鏡王蛇親嘴。他坑起比自己有才華的人,比坑敵人還要狠些。雲玥自問,自己在這年月還算是有點才華那一類。
對付這樣的人怎麼小心也不爲過,雖然他幫過自己。可那時呂不韋也是幫助自己的,對這種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牛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短短一天讓李斯瞭解了很多,雲玥的戰術雲玥的戰果。遠在帝國西北邊陲,那座破敗而有生機勃勃的城市。一切的一切讓他感覺到很好奇,雲玥是一個不斷創造奇蹟的人。對雲玥的聰慧他似乎有所悟,卻又不知道悟在哪裡。所以他來到了雲玥跟前,想親自感受一下見證奇蹟的時刻。
“雲侯今日凱旋而歸,李斯爲雲侯賀!”帶着招牌似的笑容,鞠躬九十度禮儀完美得無可挑剔。
“先生說笑了,聽說大王已經晉升先生爲中大夫。不日便可掌管玉山,成爲玉山書院的院判。雲玥爲先生賀,書院與雲家毗鄰。若是先生有何難處,雲玥一定鼎力相助。”
“雲侯不要取笑李斯,別人不知書院底細您還不知道?現在的書院只不過是個幌子,除了馮去疾還在書院教授武技。剩下的教習已然走的走,告病的告病。
自打長公子走了之後,書院已然沒有多少門生。大家族的子弟都已然散去,你我心裡都清楚。來書院上學的學生裡,又有多少是真正爲了求學。現在他們又一窩蜂的扎進咸陽宮,希望成爲長公子伴讀。
世道人心啊!這就是吾師所言世態炎涼,真學問現在不值錢!”李斯似乎很惆悵,端起酒杯張嘴便灌了進去。
一代陰人居然會感嘆人生!雲玥有些不適應,他一向認爲李斯有一顆碳一般黑的心。排出火山地震等不可抗力因素,這顆心忽然變白的機率爲零。
“呵呵呵!先生也不必如此,雲家今日不也是如此。凱旋而歸卻門可羅雀,不但大王沒有賞賜。就連藍田令都避走逃遁避雲家如避疫疾,你幾時聽說大秦有我這樣凱旋的將軍。世事無常,或許有一天玉山書院會興旺發達起來。就算是稷下學宮,不也是一日便有今日之規模。”
聽了雲玥的話,李斯也笑了。李斯還算俊秀的臉上從來不缺少笑容,只是他清澈的眼神,讓人覺得他的笑只是臉上的肌肉在動。只是一種標誌性的符號,並不代表其他。什麼時候這個陰謀家也會坦誠說話了,他若是坦誠母豬都會上樹。
雲玥不接話,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大秦未來的丞相。論心機狡黠,雲玥實在是自愧不如。
“你小子躲在這裡,快來快來與老夫喝上一大斛!”安平君由兩名侍衛扶着過來。這老傢伙明顯喝多了,臉上紅得幾乎滴出血來。鬍子上滿是酒漬,腮幫子上沾着芝麻醬。一隻耳朵上,還掛這片黃瓜。這老王八蛋是用瓜片湯洗頭了還是怎麼了?
“李斯見過君上!”安平君這個級別的幹部一來,李斯立刻起身相迎。這貨從不在禮儀上有所虧疏!
“哎……!起來起來,跟隨老夫喝酒。”喝大了的安平君一揮手,便有一個山一般壯實的傢伙站出來。擒拿李斯猶如捉雞,拎着脖子便往外拎。
可憐的李斯哪裡是這傢伙的對手,安平君手中銅壺一昂高喝一聲:“幹!”一大碗酒便灌了下去。
“李斯……嗚!”李斯剛要推託,窮奇便拿着酒壺往李斯嘴裡倒。
半壺酒下去,李斯便醉眼迷離。嘴裡打着嘟嚕好像一匹馬,窮奇一鬆手便躺倒在地上。嘔吐物從嘴裡噴出一尺多高!
“走吧小子,跟老夫說道說道呂不韋那事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咱兩家現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可得給老子交個底。”
政治鬥爭從來不玩偷襲散手,一般都是玩套路。組合拳上來便是一環接着一環,反正不玩死你誓不罷休。在安平君看來,雲玥敢於和呂不韋掰手腕兒。必然藏着後手,他還以爲雲玥想扳倒呂不韋取而代之。
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事兒只是褚大勇那夯貨一時激憤的個人行爲。雲玥別說幕後策劃,那王八蛋沒回到平涼之前,雲玥壓根就不知道。
來到雲玥書房,無奈的雲玥纔將事情一五一十的道出。老頭兒直接傻了眼……!
“這事都是褚大勇那王八蛋鬧出來的,現在我也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面對得罪呂相的後果,從今天這場凱旋酒宴便可見一般。大秦士族對呂相,還是忌憚三分!”雲玥一屁股坐椅子上,心裡說不出的煩悶。好不容易打造的好局面,卻被一個混蛋一箭葬送。
“哈哈哈!忌憚呂不韋?小子你想的太簡單了,大秦的這些本土氏族誰會看得起外來戶,更不用說忌憚。能讓他們忌憚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今秦王。呂不韋?他也配?”安平君一語道破天機,讓雲玥有些茅塞頓開之感。
對啊!呂不韋算個什麼東西,一隻狐假虎威的狐狸而已。那些大秦氏族,比如義渠君真正怕的是秦王。莊襄王與呂不韋多年來結成的戰鬥友誼牢不可破,他們已經結成一個利益聯盟,如今自己屬下幹掉呂不韋的侄子。自然是對這一利益聯盟的挑釁,若是沒有華陽太后叉手。現在自己已經被大卸八塊,也說不定!
想到此節,雲玥覺得更加灰暗。難道大秦已經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小子,有沒有考慮將褚大勇交出去。或許這小子的人頭可以讓呂不韋消弭心中怒氣,你雲家在咸陽似乎也不會這樣難做!”安平君忽然說道。
雲玥的心裡打了一個冷顫,腦子裡立刻蹦出樊於期三個字。眼神爍爍的盯着安平君,在老君投的眼睛裡。爲了利益屬下自然可以隨意犧牲,太子丹能對樊於期的死睜一眼閉一眼,這老傢伙自然也可能對褚大勇做些什麼。而且自己軍中有許多趙國軍卒,這老傢伙影響力巨大,他有能力也有實力做點兒什麼。
“你對褚大勇下手了?”雲玥的眼神如虎,盯着端坐在寬大座椅上的安平君。若是這老傢伙點頭,雲玥會立刻撲上去給他一拳。即便事後被窮奇撕成碎片也在所不惜。
“沒有,你的屬下我怎會輕易動手。一切需要你的決斷,小子老夫勸你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趙武靈王那樣的大腕都糊弄得過去,剛剛出道的羣演雲玥怎會嚇住這位大咖!雲玥惡狠狠的眼神被直接免疫,安平君喝了一口茶跟沒事兒人一樣。
“不許你碰他,他跟着我出生入死便是我兄弟。這樣的人,老子就算是豁出性命去保他也是值得。你們這些大家族,一有事情便丟一個出來扛,今天丟一個明天又丟一個。終有一天會丟無可丟,到那時你又當如何。都以爲自己的聰明人,其實你們都是蠢蛋。一個個都是大蠢蛋,作爲統帥,連自己的屬下都保護不了。還叫什麼統帥,日後出征,誰還會爲你豁出性命。”雲玥大聲咆哮猶如瘋狗,雙手舞動形如抽筋兒。在書房裡來回行走,好像一頭拉磨的驢子。
安平君看着雲玥,臉上越來越嚴肅。
“嘭……!”房門被撞開,褚大勇蓬頭垢面的出現在雲玥面前。二話不說跪在地上便放聲大哭,殺人不眨眼的漢子哭得像個月子裡的娃娃。
雲玥呆住,這老傢伙居然擺自己一道。剛剛若是二心不定,語焉不詳。估計現在褚大勇會恨死自己,雖然最後褚大勇難逃一死。不過,從自己出賣褚大勇那一刻起。再也沒有人會對自己效忠,一個出賣屬下的領導,終將被屬下出賣。
“侯爺,褚大勇此生有幸能夠跟隨您這樣的侯爺知足了。侯爺您放心,小的自己闖下的禍事自己來扛。今天……”話還沒說完,雲玥便飛起一腳踢在褚大勇腦袋上。
這一腳攢足了力氣,踢得褚大勇眼冒金星。手中匕首“噹啷”一聲掉在地上,雲玥又是一腳將匕首踢飛出去老遠。
“想死沒那麼容易,你說了你的命是老子的。現在你想死,老子同意了沒有?他孃的說死就死,還有點組織紀律性沒有?簡直就是,有組織無紀律。”
褚大勇聽得一頭霧水,他不明白什麼叫組織,更加不明白什麼叫組織紀律性。他只看到發怒的侯爺,一張一合的嘴好像在不斷的動。可耳朵裡聽到的聲音卻是越來越模糊,一絲鮮血從耳朵裡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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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了,把這小子耳膜踢穿孔了。這貨以後不會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