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的時候,爺爺把我訓斥了一頓,讓我不要再去招惹村中廟宇裡的東西,省的那些個老太太找茬鬧事兒,我往嘴裡扒拉着飯含糊地答應下來。爹在旁邊一邊給爺爺倒酒,一邊說:“什麼廟裡的東西啊,我說爹,別整天說這些牛鬼蛇神的東西,讓這些孩子們信這些幹啥?”
聽爹這麼一說,我放下筷子便要附和爹的話,不曾想沒等我說話,老爹轉過臉來瞪着我訓斥道:“你還是小孩子呢?都這麼大了,一點兒出息都沒有,爲了吃口肉,上人家廟裡偷供肉吃,傳出去咱老趙家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瞧瞧你們那幫人,一個個的都是些綠頭蒼蠅,臭味相投,我看就是吃飽了撐的,閒得你們,回頭全把你們扔部隊待上三年,好好摔打摔打!”
“說啥呢?”娘在一旁不滿意道:“金樂都讓你給逼得參了軍,我可不讓銀樂再去當兵,你是不是瞅着今年又要招兵了?想讓銀樂去?”
“就他這塊料?人家部隊要不要他還不一定呢!”老爹喝了一口酒,滿是氣憤地說道:“再說當兵有什麼不好了?當幾年兵可以鍛鍊……”
娘馬上打斷了爹的話:“少來你那一套理論,銀樂不能去當兵!”
爺爺在旁邊咳嗽了一聲,說道:“行了,金樂當兵去了,銀樂就別去了,金樂娘這也是心疼孩子,再說倆孩子家裡總不能一個不留,明年讓銀樂去外面跟人學點兒手藝,這麼大孩子了總不能老在家裡耍。”
聽爺爺這麼一說,爹和娘都不說話了,我們家就我和大哥倆孩子,二叔今年快四十了,可他和二嬸倆人膝下也沒個孩子,俗話說老子疼小子,所以我在家裡也算是一家人疼着慣着的主兒。
“銀樂!也別整天就知道瞎玩兒,那些個廟啊,別人家的祠堂啊,少去那裡逛遊,髒東西多,咱家人不怕,那些跟你一塊兒玩兒的孩子們,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咱這心裡也愧得慌。”爺爺很和藹的說道。
我急忙點頭答應。
爺爺接着說道:“聽說今兒上午姚名堂的兒子讓拖拉機給撞傷了,那孩子一直跟你在一塊兒耍,下午讓你娘給你揀上二斤雞蛋提過去看看人家,村裡現在都風傳你們倆撞見了青長蟲,劉家崗開拖拉機拉磚的那人被迷了眼,才撞傷了姚名堂的兒子,人們都說是姚名堂惹了奶奶廟裡的東西,這事兒是真的麼?”
“啊?”我有點兒吃驚,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可上午出事兒的時候,街道上沒什麼人,心裡一想,肯定是姚京這小子自己嘴裡露出來的風。本來我打算實打實的告訴爺爺,可爹孃在旁邊呢,我一說出來老爹瞅我不順眼,老孃又要擔心了,所以我含含糊糊的說道:“可別聽那幫死老太太們瞎咧咧,沒那麼邪乎呢。”
“那你們都遇見什麼了?仔細跟我說說……”爺爺很認真地問道。
爹在旁邊瞪了我一眼,插話道:“行了爹,什麼鬼啊怪的,都是人自己嚇唬自己呢,銀樂他們這幫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瞎玩兒,您老也別替他們操這份兒心了。”說完又對我說道:“銀樂,去做飯屋的櫃子裡揀上些雞蛋,提着籃子去吧。”
“哎哎。”我點頭答應,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便走了出去。
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我提着一籃子雞蛋出門,走到劉賓家的衚衕口,我猶豫着是不是叫上劉賓一塊兒去,可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劉賓看到我拎着雞蛋去看姚京,他肯定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可要讓他從家裡拎出點兒東西來,恐怕很難,畢竟家庭條件不行,他娘整年都臥病在牀,錢沒少花,可愣是沒什麼好轉,那些陰陽仙也請來看了,說什麼住宅屬陰,邪物多纏,必須得換宅子,這一下就讓一家人沒了法子,那時候農村誰有那麼多錢說蓋新房子就蓋新房子?再說了,重新置辦一塊兒房基地那也不好辦不是麼?再說了,劉賓娘身上那點兒毛病早把家裡的所有積蓄折騰乾淨了。
我嘆了口氣,獨自拎着籃子向前街走去。
到了姚京家,姚名堂起初可沒給我好臉色,按照他的邏輯,他兒子招惹上神靈,那都是我們這幫小子給挑唆的,給帶壞的,不過當他和他老婆看到我手裡拎着的雞蛋,又聽了我的話,這雞蛋果然是拿來讓他們家兒子補身子的,立刻態度大不一樣,說我們這幫小子裡面,就屬我是最懂事兒的了。
姚京躺在牀上,看他那滿臉痛苦和無奈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不願意躺在牀上,胳膊折了本就不算是特別嚴重的傷勢,再說年輕人都好動,躺在牀上實在是不得勁,我去年在北地小河堤上爬樹掏鳥窩,摔折了胳膊,還不是照樣吊着胳膊四處跑着玩兒嘛。
肯定是姚京娘故意讓兒子躺在牀上裝出非常嚴重的樣子,然後多訛那個拉磚的司機些錢,我在心裡腹誹着姚京娘,這種女人真是可惡至極。
原打算陪着姚京多嘮會兒,省的他一個人寂寞不堪,可是姚京爹孃就那麼待在姚京的屋裡不出去,弄得我站也不是,坐也難受,閒聊了幾句便起身說道:“京子,你在家好好養着,我回去還有點兒事,走了啊!”
“再坐會兒唄,我一個人悶得慌。”姚京有點兒不樂意。
姚名堂老婆上前狠狠地瞪了一眼兒子,笑着說道:“那銀樂你有事兒就去忙你的吧,瞧這多不好意思呀,來看看京子你還拿雞蛋,這不是見外了麼?京子他爹,趕緊的,把雞蛋讓銀樂提回去。”
“哎哎,可不是嘛,這,這多見外啊!”姚名堂伸手拎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籃子。
“沒啥見外不見外的,我跟京子這關係還說這些幹啥,行了名堂叔,嬸子,你們別讓了,回頭把籃子騰出來,我啥時候再來了,還得把籃子提回去。”我說着客氣話,人已經走到了院子裡。
姚名堂放下雞蛋後,才趕緊出來送,走到門口時喊住我說道:“銀樂啊,不是叔多事兒,今兒晚上我領着京子去奶奶廟磕頭請罪,你把你們那一幫人都叫上,跟着我去奶奶廟裡,一塊兒磕個頭,陪個不是,你們年輕,不知道個厲害關係,這事兒真要鬧大了,會出人命的啊,唉。”
“哎,我知道了,叔你回去吧,外頭怪冷的。”我點頭極其虛僞地答應。
姚名堂嘆了口氣,似乎還有些心有餘悸般四下裡看了看,這纔回了家。
這事兒能鬧多大?我一邊走着,心裡一邊泛着含糊,剛走出沒多遠,在街道拐彎的時候,碰見了陳金,這小子聽說姚京受了傷,也顛顛地跑來要瞅瞅怎麼回事兒。我一看他兩手空空,便拉住他說道:“別去,姚京他爹他娘現在正看咱們這幫人不順眼呢,剛纔我要不是拎着雞蛋去了,非得把我罵出來不成,走走,晚上咱們到十字街奶奶廟那裡集合,姚京他們一家子今晚上要給奶奶廟磕頭請罪,剛纔姚京爹說,讓咱們這幫人也跟着去奶奶廟磕頭請罪去呢。”
“啥?磕頭請罪?扯淡!”陳金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晚上去了我也是看新鮮,讓我磕頭請罪?門兒都沒有!”
“可不是嘛,我也這麼想的。”在陳金面前,我一向不會拉下面子來,說話時那也是理直氣壯,豪氣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