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說話的聲音,就好像是每一個字都具有着某種莫名的穿透力,讓人一聽就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覺。
但方麟卻是一臉坦然無懼地說道。
“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七情六慾,而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態,至少在我認識的人裡面,還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真正不怕死的,我想,即便是您這樣的人,也無法做到完全無視死亡吧?”
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沉默不語,直到良久以後,方纔緩緩開口說道。
“是的,年輕人,你說的沒錯,對死亡的恐懼與敬畏,那是所有生物與生俱來的天性,即便是一生經歷了這麼多次生死的我,也無法逃離出生物的範疇。”
“義父!”
冷清雪驚得立馬就從地上站了起來。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義父一直都是那種無所畏懼,彷彿無所不能的神,但卻沒有想到,即便是這樣一位堪稱蓋世英雄的人物,居然也會對死亡產生恐懼。
高大男人輕嘆一聲,語氣中似乎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像我們這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活着的人,大部分都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也早就做好了隨時犧牲的心理準備,而我之所以說自己怕死,其實怕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擔心我死了之後的事情。”
聞言後,冷清雪柔軟的嬌軀不禁猛然一震,而接下來對方說話的語氣,便是愈發有了種英雄遲暮日落西山的感覺。
“我若死,必有歹人陰謀算計我坐着的這個位置,我若死,必有宵小之輩趁機潛入我華夏境內興風作亂,屆時內憂外患,又會有多少年輕戰士因此殞命啊。”
隨着對方說話的語氣開始轉爲不甘,就連空氣都彷彿隨之憤怒地顫抖起來。
“所以,我只恨平生不能再飲敵人之血,只恨這殘軀不能給你們該有的庇護,只恨這賊老天,不能讓我酣暢淋漓地再戰一回啊!”
“義父……”
說到動情之處,冷清雪也是一度哽咽。
但方麟卻是最受不了這種煽情的場面,不由得摸了摸鼻樑,然後站出來插嘴道。
“那個,我不是有意打斷二位啊,實在是……你們對我也太沒有信心了吧,我這都還沒真正出手治病呢,你們就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至於嗎?”
“你這混蛋,還有臉說?”
冷清雪猛然回過頭來,便是惡狠狠地瞪了方麟一眼。
我去,這女人,好凶啊!
呃……
方麟忍不住低頭偷瞟了一眼,隨即又一臉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嗯,確實好凶!
“算了,不幹這小子的事,是我年紀大了,就容易觸景傷情說一些讓人見笑的話。”
擺着手自嘲了一句後,對方立即問道。
“小子,你剛纔說你有辦法能治好我的病,我問你,你又幾成把握?”
一聽這話,方麟便知道自己噴了這麼久的唾沫沒有白費,便正色說道。
“只要您敢把這條命交給我,我不敢說百分之百能治好,但至少不會讓情況變得比現在更差!”
“哈哈,好小子,不錯,夠種,至少比外面那幫一瞪眼就嚇得尿褲子的窩囊廢強多了!”
這高大的男人爽朗地笑着,只見他一根中指很是賣力地往扶手上一按,那張太師椅便自動轉了過來。
“現在,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你儘管放手去做,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擔!”
直至此時,方麟纔算是真正地見識到了對方的真面目。
但大概是印證了這樣一句話。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本以爲以對方這種崇高的身份地位,再配上他強大的氣場和說話的語氣,對方的長相,應該是屬於那種高大威猛正氣凜然的威猛型男纔對。
卻不想對方卻是一臉齊鬢的大絡腮鬍子,兩道又長又粗的濃眉,雙眼也是大如銅鈴,再配上從左眼劃下的一道七八釐米長的猙獰傷疤,這人簡直就是活脫脫一佔山爲王的悍匪頭子嘛!
不過失望歸失望,方麟倒也沒忘了正事,便凝神往對方的周身定睛一掃。
然而,一讀完腦海中“CT自動掃描”傳遞回來的診斷結果,饒是方麟,此刻也是忍不住徹底怔住。
見方麟臉色似有異樣,冷清雪便急忙問道。
“怎麼樣,看出什麼情況了嗎?”
“呃……”
方麟一臉欲言又止地望着這位現在已經基本全身癱瘓的男人,在裝模作樣地爲其又把了一次脈以後,方纔不確定地問了句:“大概在兩年多以前,您的脊椎是不是受過傷啊?”
男人哈哈一笑,甚至還隱隱有些自傲地說道。
“我這一生大大小小的戰鬥經歷過無數,早就不記得身體哪個部位什麼時候,受過什麼傷了,所以我只能說是,但具體是哪一次我就說不上來了。”
一聽這話,方麟心裡便不禁對其升起了一股肅然起敬之情。
一個人,那該是有多麼勇猛剛烈,又經歷過多少次生死,纔會使得身上的傷痕多得連自己都數不清啊?
可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能準確地知道對方是在哪一次戰鬥中負的傷,他的對手又是誰的話,即便是方麟,治療起來也會感到極爲的棘手啊!
見方麟久不作聲,僅僅是緊皺着眉頭一副皺眉苦思的樣子,冷清雪心裡便忍不住咯噔一下涼了半截。
然後一想到自己義父可能一生都不可能再從椅子上站起來的事情後,冷清雪說話的語氣裡,便不由自主地夾雜了一絲煞氣。
“怎麼,之前吹得天花亂墜,現在真到該出力的時候卻變成了啞巴,你該不會是想不出辦法,所以才故意拖延時間,好設法脫身吧?”
方麟很是無語地看了冷清雪一眼:“拜託啊大姐,你能不能安靜一點,不要在別人想東西的時候打斷別人啊!”
冷清雪登時一怒:“那你倒是趕緊想辦法治好我義父的病啊!”
“病?”
方麟不解地看了冷清雪一眼,隨即搖了搖頭,很是篤定地說道。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你義父得的不是病,而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