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的身影站在夙凌身邊,越發顯得柔弱,一張素淨的小臉上,兩道疤痕不但沒讓她顯得猙獰恐怖,反而越發我見猶憐。皇后居然讓這樣的小女子與八名壯漢對打,心腸也太過狠毒了吧,後宮中的女人鬥來鬥去是常事,但是拿人家妹妹出氣就有些過分了。
樓素心看清顧雲單薄的身材後,也認定她不可能是八名壯漢的對手,正想說取消這場比試,卻又被那雙不應該出現在如此孱弱女子身上的堅定眼眸所震撼,當她直視你的時候,一股懾人的氣勢直逼入心,讓人不自覺的心驚,女子不該有這樣的眼神。
顧雲寒眸掃過不遠處虎視眈眈的八人,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向主位上表情各異的幾人,顧雲朗聲笑道:“正如姐姐所言,青末沒有拜過什麼師傅,耍的都是花拳繡腿,上次湊巧救了高大人,也都是夙家軍訓練有素,夙凌從旁指導,巾幗猶勝鬚眉絕不敢當。”
青楓暗暗舒了一口氣,小妹在將軍府也不錯,起碼這一年多來,勇敢了許多,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都能侃侃而談了。
顧雲的謙遜卻讓身側的夙凌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顧雲話鋒一轉,迎視着燕弘添高深莫測的眼,略帶挑釁的問道:“不過青末確有隨軍出征的想法,如若今日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皇上是否恩准青末隨行?”
燕弘添爽快的笑道:“你若贏了八名帶刀侍衛,朕就準你隨軍出征!”她自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要打贏八名侍衛,卻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沒記錯,一個多月之前,她還受過一次差點要命的劍傷,宮中御醫差不多都被夕顏請去了。重傷初愈,又加上男女之間力量本就懸殊,若是她還能贏,讓她去也無妨。
好狡猾的說法,意思就是說沒有將八人全部打敗,依舊是她輸咯?顧雲無所謂的笑道:“一言爲定?”
“君無戲言!”
顧雲滿意地點頭,起身要走向幾名魁梧的壯漢時,鐵鉗一般的大手緊緊地拽着她的手腕,顧雲扭頭看去,立刻撞上夙凌怒焰繚繞的鷹眸。
手腕有些疼,好在他並沒有下狠勁,但是也絕對掙不開,顧雲哀嘆一聲,微微伏下身子,在夙凌耳邊低聲說道:“放心,我不會笨得和他們比力氣的,你先放手,若是我真的有危險,你再救我也不遲。”
顧雲信心滿滿,文武百官又全都齊刷刷地看着他們,夙凌就算心裡再惱,也只能先放開手。她最好不要給他受傷,不然以後他一定把她關在將軍府,讓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警告地瞪了顧雲一眼,夙凌終於還是鬆開了手。
起身走到中間的空地上,顧雲站在八名侍衛身邊,清瘦的她竟只到他們的胸口而已,顧雲從容的向他們點了點頭,風度極佳,八人有些尷尬,羣臣中也開始騷動起來。這根本沒得比嘛,他們每人一拳下去,那小姑娘還有命在?!
顧雲與他們對面而立,卻不急着動手,轉過身,對着主位上的人大聲說道:“今天既然是三皇子的滿月之日,又有這麼多夫人小姐在場,打打殺殺實在難看,而且他們八個一起上,未免有失公允,若是一個一個來,又太費時間,我有一個更好的測試辦法,既能一次就與他們八人同時比試,又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一手攬着青楓扔在不停掙扎的腰肢,一手握着美酒,燕弘添笑道:“你想如何比試?”
指着湖面零零散散飄散遠去的河燈,顧雲回道:“湖裡的河燈如此漂亮,不如我與八位侍衛比試箭術。我一個人一組,他們八個人一組,以主位爲中線,命人在河面左右兩邊各放一百盞河燈,比試時長是四分之一柱香,到時候哪一邊的河面上亮着的燈少,就算誰贏,皇上以爲如何?”
“八個人加起來?你確定。”她的箭術高超在解救高洪見一家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這本沒有什麼好比的,但是她居然口出狂言一對八?這又讓燕弘添來了興致,他不相信一個人能將弓箭用到如此極致的地步。
青楓的心上上下下晃盪着,一刻也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將對打換成了射箭,這樣即使射不中,她也沒有什麼損傷,但是她爲什麼要說一對八呢!這個小妹她是越來越搞不懂她了!
她的張狂確實勾起了燕弘添的好奇心,顧雲知道他一定會同意,繼續回道:“當然確定,不過我這人用慣了弩,弩用的短箭和弓用的長箭之間也可以區分開,勝負更容易看出來。不知道皇上能否借今日夙凌送入宮中那把弓弩一用?”
夙凌送來的小型弓弩對於女子來說,的確省力,燕弘添也沒多想,爽快的說道:“來人,到書房把弩拿過來。”
“是。”侍衛領命立刻朝着御書房的方向跑去。
夙凌鷹眸微閃,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揚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難怪剛纔皇后叫囂的時候她一直低着頭不言不語,在那時她就已經在想應對之策了吧,用連發短弩,她勝算頗大,既能化解皇后的難題,還能隨軍出行,她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是精。
“放燈!”燕弘添一聲令下,原來就在遠處放燈的宮女拿着河燈,在河岸的左右兩邊分別放下一百隻小河燈,一時間,湖面上河燈飄搖,確實很美,不過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弩還沒有拿過來,河燈已經漸飄漸遠。顧雲一派悠然地欣賞着湖面上的美景,她用的是弩,射程要比箭遠得多,飄得越遠,對她越有利,但八名壯漢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皇上,弩箭已經拿過來了。”不一會,侍衛捧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柄四寸多長的小弩,旁邊還放着一條長布帶,上面插着一排排兩寸有餘的銀色短箭。
“給她。”燕弘添大手一揮,將士捧着托盤跑到顧雲面前。
顧雲利落地拿起布帶,繞在腰間,簡單地檢查了一遍短弩之後,說道:“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八名侍衛也拿起弓箭,揹着箭筒,九人在湖岸邊一字排開。八名侍衛站在右邊,顧雲一個人站在左邊。
“點香!”小太監手裡拿着一隻掰得只剩小半截的短香,點燃後高高地舉着,讓主位上的主子們都能看見。
香點上之後,八名侍衛迅速長箭上弓,朝着已經飄出數丈之外的河燈猛射。長箭嘩嘩的落入水中,射中的顯然不多。
顧雲熟練的從腰間抽出短箭,一次七支,利索的全部上弩,舉起,靈眸微眯,衆人只聽見刷刷的短箭劃破夜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七隻河燈瞬間全部沒入湖水中。一切發生得太快,不僅百官瞠目結舌,就連身側的八名侍衛也都瞪大了眼。她的弩居然可以連發??
顧雲目不斜視的從腰間再次摸出七支短箭,上弩,放箭,七支河燈又一次消失在湖面上。夜間移動射擊是她的強項,河面上慢悠悠晃盪的河燈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麼難度。那些侍衛武功或許不弱,力量也可能很驚人,但是要在夜間和她比射擊,不可能有多大的勝算,以己之長克敵之短,她贏定了。
冬日的湖邊,夜風很大,短短的香很快就燃盡了,太監大聲叫道:“香滅。”
太監的吆喝聲一響,顧雲短弩上還有三隻箭沒有發出去,但是她還是立刻住了手,即使是如此,左邊明顯暗了一大片的湖面已經說明誰是贏家。
“左邊還剩二十八盞。”
“右邊還剩四十一盞。”
結果很明顯,顧雲不僅勝了八名侍衛,而且勝得很漂亮。
將短弓握在手裡,顧雲回頭看向主位上黑眸微眯,滿目深沉地盯着她的燕弘添,笑道:“皇上,我這樣算是贏了他們八個人了嗎?”
偌大的花園裡,不僅百官都驚訝而敬佩地盯着湖岸邊迎風而立的清瘦身影,就連太后也滿意的笑道:“果然巾幗尤勝鬚眉!”
辛玥凝幾乎咬斷銀牙,她今晚是爲了要這個女人出醜,可不是讓她出風頭!眼見燕弘添黑眸中的興趣漸濃,辛玥凝急道:“皇上,她的兵器和侍衛所用的並不一樣,如此豈不是投機取巧,有失公平?”若不是那個怪異的弓弩,她根本不可能勝出!
公平?她要和她講公平?掃了一眼身旁胳膊比她大腿還粗的壯漢,顧雲諷刺的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使是在戰場上,皇宮也不可能要求敵人和你用一樣的兵器吧,我只是選擇了更利於自己的而已。再說,一開始只說比試誰將河燈射沉得多,誰就贏,並沒有規定我和侍衛必要用同樣的兵器,還是在皇后眼中,八個壯漢對我一個女子,就是公平?”
此言一出,百官席內立刻傳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擡眼看去,八名壯漢站在顧雲身邊,幾乎將她淹沒,這樣懸殊的對比,公平二字立刻變成了笑談。辛玥凝尷尬萬分,心中憋着一口氣,卻再也不好發作,只能惡狠狠地盯着還傻站在顧雲身旁的幾人,一羣狗奴才,輸了還不給我滾!
衆人大多驚歎於顧雲箭術高超,燕弘添顯然對她手中的武器更感興趣,“這弩是夙家軍新造的兵器?”夙凌前幾日上表奏摺時和他說了,夙家軍新造了一件兵器,今早送進宮的時候,他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以爲是做小了的弓弩而已,想不到竟是這樣強勁的利器!
顧雲看了遠處夙凌一眼,回道:“是。”
顧雲眼中淡淡的狡黠讓夙凌心一怔,在將一百多隻短弩送過去給她的時候,曾經和她說過,要做短弩上的薄彈片,需要一種很特別的葑希石,這種石頭非常稀有,爲了做那一百多隻,他已經將京城能找到的都用上了,若還想再造,就要舉全國之力去找了,這也是他特意將短弩呈給燕弘添的原因。
難道她會選擇這個比試方法,就是想要燕弘添看到短弩的威力進而幫助尋找葑希石?如果真是這樣,她的心思倒是比他縝密多了。
顧雲眼中的異彩也沒逃過燕弘添的眼睛,燕弘添忽然笑了起來,大聲說道:“東海圍剿海盜一役,朕親命青末爲軍師,隨軍出行。”
“皇上!”
“皇上!”
不僅辛玥凝和樓素心驚得低叫出聲,在坐的百官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讓青末隨軍便罷了,竟還命她爲軍師??這。。這實在是太荒唐了,自古沒有女子爲軍師的道理啊!
一晚上都只是默默旁觀的樓夕顏也輕輕挑了挑眉,夙凌桀驁,如果他想讓青末隨軍出征,根本不需要告訴任何人,直接帶上就是了。青末會要求皇上准許她去,也就是說夙凌不讓她去,現在皇上竟是當着百官的面任命青末爲軍師,擺明了是要拆夙凌的臺?難怪夙凌在聽到軍師兩個字的時候,瞪着燕弘添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百官質疑甚至是反對,燕弘添似乎都已經習慣,威嚴的說道:“君無戲言。”
一句君無戲言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皇上說出去的話,豈能兒戲?
顧雲大方的回道:“謝皇上。”
於是,顧雲不僅隨軍出征了,還附帶得了個軍師的頭銜。
直到宮宴結束,青楓回到殿門,對於晚上發生的一切,她仍舊一頭霧水,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向見血就要暈的大姐忽然成了提刑司都佩服的驗屍高手,現在竟連生性懦弱、素來嬌弱的小妹也成了身手不凡的軍師??她們還是和自己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姐妹嗎?!一種莫名的恐懼侵襲着她的心,然而心中的疑惑她卻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分毫,無論如何,她們都是她唯一的親人,最親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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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外,兩道清麗的身影緩慢的走在夜色中,卓晴笑道:“你今天還真敢。”好在她的心臟早就已經被雲磨練得堅強淡定了,“那個皇后對你估計已經恨之入骨了。”上次高洪見的事情就已經結下樑子,今晚再報復不成反讓雲得了便宜,她不恨纔怪。
顧雲聳聳肩,無所謂的回道:“她對我恨之入骨我無所謂,她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倒是青楓在那個皇宮裡生活不易。”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她一晚上都沒能抱一次,皇后對她也是不懷好意,太后根本就沒把她看進眼裡。
“嗯。”卓晴也很無奈的回道:“燕弘添目前對青楓還算不錯,我猜一是因爲那個孩子,二是覺得有趣,她在宮裡過得比我們艱難、危險得多。”
顧雲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她臉上的疤痕還能治好嗎?”青楓長得是極美的,只是疤痕壞了那份晶瑩剔透的美感,若是能治好,絕對豔壓後宮,哪個男人不愛美人,就算燕弘添對她興趣不在,也不會放得下這樣的美色。雖然依靠皮肉之相維持的感情她們兩人都不屑,但在那美女如雲的後宮之中,容貌不得不說是女人最重要的資本!
卓晴搖頭嘆道:“若是在現代,做植皮整形美容還有可能,現在。。。”
“我們各自想想辦法吧。”治好不可能,讓它看起來沒這麼明顯還是可以的吧?!
“嗯。”天色很晚了,夙凌和樓夕顏已經在遠處等了很久。
這次的海戰,必定十分兇險,不然夙凌也不會不讓她去,心裡的擔心卓晴都沒有說出口,只是輕拍着顧雲的肩膀,說道:“早去早回,自己小心。”
溫暖在心中一點點化開,顧雲會以一笑,“放心,我會的。”
兩人沒再說什麼,卓晴上了樓夕顏的馬車,顧雲翻身上馬,與夙凌並行離去。
有些感情和牽掛,不需要掛在嘴邊,因爲彼此已經將它珍藏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