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想着心事,很難睡着,不時的,有輾轉的動靜出來。
她睡在山洞的最裡邊,用幾根乾燥的木柴擋住的外側,就是堯王樑未。
樑未從小養成良好的睡姿,雙手放在腹部,平躺着一動不動,其實他也沒有睡着。
兩個人都睡在最溫暖的地方,殷若衣上的香味在靜夜愈發濃烈。如在黑暗裡看月光,因爲不在月光裡,格外的皎潔,分外的思念。
這極大的安慰樑未的相思,雖然他因殷若就在身邊,時不時的可以拍個肩膀,拂下衣上雪,並沒有深陷相思苦。
但是有安慰,總是好事情。
殷若動一動,樑未總是聽得見,他深深知道她此時的心情,那種煎熬,又極大的滿足殿下的怨氣。
他讓騙的很慘,總是有怨言的。
殷若的難眠,更加助長樑未的籌劃。他步步把握她的心情,才能更好的得到她。
不是嗎?
知己知彼,百戰不勝。
樑未告誡自己,得悠悠的來才成。畢竟,她因爲賜婚聖旨的事情,對自己的看法一定不好。
有時候樑未回想下,他爲什麼沒有直接把丹城整個問罪,卻來上這麼一手。
當時。
還有王富貴。
北市沒有肅清,就不能輕易的動丹城。
否則的話,擔心衛國也好、洛國也好,興兵而來和丹城聯手,拿下丹城不流血都不行。
北市再反的話,大梁國隨時來上一場大戰。
在大梁國的國土上,樑未當然不想流血死人。
這裡面。
也有讓花癡金絲氣到,對金胡的不滿,而導致賜婚聖旨的出現。金家花費心血談成的親事,樑未就一定攪和攪和。
結果,把自己也攪和進去,樑未出京的時候,縱有各般計也想不到。
此時。
就煩惱。
殿下很想殷若能喜歡自己,可細點點,他在別的姑娘面前引以爲傲的幾點,在殷若這裡都行不通。
他是殿下,又怎麼樣?
黑施三如果打他一分的心思,也早就到手。
他生得不錯,銀三姑娘也名動草原。
長這麼大,樑未頭回發現他有一無是處的時候。他的高貴身份、他的地位,對方都不在乎。
人家只要休書。
嗅着芬芳,樑未在心裡反覆唸叨,本王不想給,不給。
相思雖不猛烈,卻在又經過一夜的沉澱以後,第二天深蘊而濃郁。樑未的眸光裡,哪怕在風雪中模糊時,也讓殷若感受到兩簇不滅的火光。
讓她心驚膽戰,讓她無所適從。
接下來的日子度日如年,每天不是在風雪中行走,而是在薄刃上行走。這一天,他們終於渡過十二天險,在冬天裡沒有蛇蟲,只是冰雪難耐。遙遙的,衛國第一座邊城出現在眼前,樑未佇立山嶺上,頗有大丈夫情懷。
在他的不遠處,衛奪城站在隱蔽的地方,心情也澎湃起伏。
這位殿下爲自己直奔太子的前程,隱瞞大梁國殿下風雪通過十二天險。
大梁國殿下帶的人不多,他不可能這就攻擊衛國。如果衛國知道大梁國殿下在這裡,只能懷疑衛奪城在北市的失利,甚至會說他落敗而引來樑未。
衛奪城雙手攥出青筋,望着樑未出現在這裡,他徹底明瞭。對於他來說,丹城不重要、北市也不重要,抹殺樑未的顏面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登上太子之位。
殷若的心,也一樣洶涌。
她離樑未近,看的到堯王殿下讓風雪吹裂的面容。殿下常年呆在京裡,在北市的時候,肌膚是一個模樣。到達丹城,草原的風吹着,他的肌膚又是一個模樣,卻還不算明顯。
和現在風沁出紅血絲的面容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殷若難免想到曾太后,那不時送來東西的太后,如果看到的話,一定會心痛的吧。
激風下狼狽的面容,讓殷若提不起對殿下胡亂猜測的心思。想想他可以在京裡享福,卻跑到這裡來吃苦。他有一腔的抱負,怎麼會小肚雞腸的對自己反悔呢?
一定是自己弄錯了。
回程的路上,殷若反覆在想,她錯了,還是猜對,以至於沒怎麼猜測堯王風雪過商路,到底是爲什麼?
……
這個年。
丹城過的還算歡騰。
讓殷若歡欣的,是回來以後,殿下讓她回家來住。興許是想到過年呢?殷若開開心心的回來,每天在家裡盤算休書怎麼到手。
殿下雖然已經答應,但這和做生意一樣,說不定哪天主顧就變卦,或者中途加上別的事情,最後結果不出來以前,不能掉以輕心。
“小若。”
殷刀推門進來,有些匆匆。在他的身後,還跟着殷力。
殷若眨巴下大眼睛:“祖父,您不是在辦年酒?”
殷刀徑直地道:“小若,祖父忘記了,你竟然也忘記了?”殷力跟着點頭。
“啊?”
殷若犯下呆:“還有什麼沒想到?”
她自言自語地檢查:“……城外勞軍的東西送去……。”
殷刀和殷力一起笑:“果然,你也沒想到。”
“到底是什麼?”
殷若笑道:“祖父和二叔請說。”
“咱們只顧着勞軍勞軍,唯獨把殿下忘記。”
殷若張大的嘴半天沒合上,最後是在殷刀的催促下,勉勉強強的合上。
“小若,二叔陪你去請殿下,祖父在家裡辦酒。”
殷刀的背後雪紛紛,今天是大年三十。
殷若支支吾吾,她剛剛正算到殿下近來親近的次數,比如肩膀拍上多少回,還是對殿下警惕高打,祖父的話讓她實難從命。
殷刀有些不滿:“小若,近來聽到好些話,都說殿下對你好,你可不能因此怠慢殿下。”
他的目光在房裡掃過,青鸞把殿下賞賜的衣裳也拿回來,因爲是冬天穿得上的。
街上的風言風語還是蠻多,都說堯王殿下不會放銀三姑娘放開。這些話,早在堯王殿下到丹城的第一天就出來,殷刀也不必奇怪。
而就殷刀自己說呢,他也認爲堯王殿下對孫女兒相當的好,去探路,也帶上孫女兒。
這些衣裳,就是證據。
殷刀已是放開了心思,殿下他不敢抗,如果殿下要,他又能有什麼辦法。但是孫女兒一門心思的退親事,殷刀也願意幫她。真的衝着退親事,更應該討好殿下。
殷刀瞄瞄衣裳,再瞄瞄殷若。
殷若有苦不堪言的感覺,她的“遭遇”不能全告訴祖父,不是她看輕祖父,而還是自己擔着的好。
既然敢討休書,就不會沒有後着,何必中途讓祖父屢屢受驚嚇。
面對祖父的眼光,殷若嘆一聲氣起身,就依着祖父吧,不然也解釋不清楚。
剛要走,又想到:“祖父是怎麼想到請殿下的?”
殷力笑道:“父親怎麼會想到,我也沒想到,你都沒想到呢,小若。是我在街上走,見鋪面裡幾個當兵的嚷嚷,說丹城的年過得好,全是殿下調來物資的功勞。說丹城沒良心,就自己過年去了。”
殷若沉着臉,步子如灌鉛。直到樑未的房門外面,重扮笑容,裝的好生恭敬,帶着殷力進來。
樑未見到她倒是一愣:“怎麼?回家過年不喜歡?”
殷若打量他臉色,略一遲疑,殷力等不及地道:“草民斗膽請殿下到家中同過年夜。”
樑未很是冷淡:“哦?爲什麼?”
“殿下遠路到此,是草民等之福……”殷力出門前準備好的,一車的好話說給樑未聽。
樑未眯着眼聽完,好似面色越來越好些,隨意地道:“既然你家都準備好了,本王不去,未免拂了全丹城的心意。”
“是啊是啊,”殷力點頭如搗蒜。
“磨劍,取我衣裳來,我換過就去。”樑未說着,一眼也沒有看殷若,對着內室走去。
殷若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內,手足一片冰冷後,手開始癢,牙齒也開始癢,格格磨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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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字再改。麼麼噠。